馮夫人心疼地?fù)Ьo寶貝大女兒的肩頭,哽咽難言:“這都是命……”
馮老夫人狠狠將拐杖往地上一頓,睖睜著黃黃的眼睛,滿是戾氣地道:“看看你這慫樣!多大點事兒也值得你失魂落魄的。你忘了父母家族了?忘了你下頭的一群妹妹了?竟敢犯這樣的糊涂!你自己要找死回去找個角落悄悄兒地死,別在這里害人!”
馮夫人老大不忍,低聲道:“娘,寶兒她……”求情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馮老夫人一指戳在鼻子上,勃然喝道:“住口!不賢良的婦人,就是你沒教導(dǎo)好女兒,這般的自私短視,這般的沉不住氣,早知如此,不如早點溺死了事!”
馮夫人被嗆得一句多話也不敢說,只能熱著臉低著頭抱著馮寶兒默默地往后縮。馮老夫人喘了口氣,道:“這樣的盛會,你不同我去和康王府的打個招呼?”
馮夫人看看沒精打采的馮寶兒,猶豫道:“可寶兒……”
馮老夫人冷笑:“她一個要出嫁的女兒家害羞才是正理。你記得了,康王府的女主人是康王妃,而非是你妹子。”
馮夫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心想自家妹子雖只是側(cè)室,卻不是一般的側(cè)室,多少也是個親王側(cè)妃,有品級有俸祿,也是有頭有臉的,但在馮老夫人的淫威下并不敢多言,低聲交代了馮寶兒兩句,扶著馮老夫人公關(guān)去了。
馮寶兒慢慢抬起頭來,看著遠(yuǎn)處的繁花似錦美人如玉,聽著馬球場上的各色喧囂各色熱鬧。唇邊輕輕綻出一個淡淡的笑。是人都是有弱點的,是人總是有愛恨嗔癡的,張儀正真的愛許櫻哥么?許櫻哥又真的一點不放在心上么?運氣不好算什么,難不成一輩子都不好?總有一日。她要叫那些看不起她的,欺負(fù)她的,統(tǒng)統(tǒng)都匍匐在她面前苦苦求饒。于是她死了。又活了。
王母宴,本該是仙樂飄飄,出塵脫俗的,但因這王母宴是張家人辦的,所以神仙們也就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賭博的壞毛病,眾人紛紛下注,便是許扶這樣的末等小官也未能免俗。許扶漫不經(jīng)心地將個金墜子扔到坐莊的同僚手里。將手搭了涼棚往遠(yuǎn)處眺望,希望能看到許櫻哥。本來以他這樣低等級的小官兒,是沒有資格參加這般盛宴的,但不知何故,他的上司竟然給他派了個差事。讓他可以一睹這盛會。
想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出一個人何其艱難,何況是要在一群又隔得遠(yuǎn),穿著打扮都差不多的女人中把許櫻哥刨出來又是何其艱難。許扶看到眼睛發(fā)酸,最終無可奈何地放棄了,正想找個陰涼處躲一躲懶,就被人從后面輕輕拍了拍肩頭。
“五哥,許久不見,一向可好?”張儀正穿著件絳紫色的圓領(lǐng)窄袖衫,配著塊款式簡潔的羊脂玉佩。笑瞇瞇地站在一旁朝許扶拱手作禮,長身玉立,笑容如畫,閃瞎了一群當(dāng)值小官僚的眼。
許扶看到同僚或羨慕,或不屑的目光,心中十分不舒服。卻不能晾著張儀正,便淡淡地回了個禮,道:“不敢當(dāng),三爺安好?”
“好,都好。五哥大喜呀!改日必然登門賀喜。”張儀正笑得溫和燦爛,不等許扶找出由子拒絕,便親熱地拉了許扶往前湊:“你們賭什么呀?”
眾人窘然,卻見這位兇名在外的皇孫施施然從腰間取了羊脂白玉佩,毫不心疼地就往盤子里一扔,十分親切地笑道:“我賭黃隊贏,你們是否要跟著?”
宮中賭球從來隱有定律,那就是,只要圣上賭什么,就一定是什么,這些皇子皇孫們自是最曉得內(nèi)幕的。眾人紛紛交換了一個眼色,微笑著受了這人情,殷勤地端上茶水凳子,找了個最好的地兒,請張儀正入座,再請許扶作陪。
許扶一直沉默著,他不想和張儀正說話,甚至不想多看張儀正一眼。如若不曾看到,他還隱隱期盼此人能洗心革面,從此善待許櫻哥,但一旦看到了,他就控制不住地認(rèn)為這只是奢望,這就是個不懷好意的壞胚,隨時都會暗算他以及許櫻哥,甚至于許氏族人。在夢里,他甚至曾經(jīng)看到過滿身是血的張儀正舉著雪亮的刀朝他狠狠揮落下來……這大抵是一種對危險的本能預(yù)感,也可能是對張氏日積月累的仇恨所導(dǎo)致的。
張儀正瞇了眼,看著遠(yuǎn)處疾奔電馳的人和馬,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櫻哥一直想去看看五嫂,但最近府中多事,她出不得門。等過些日子安穩(wěn)了,我便陪她去,到時少不得叨擾五哥一二。”
想起這些天從許府得知的康王府各色小道消息,再看看張儀正這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許扶又覺得牙疼了,他被這個無恥的強(qiáng)盜搶走了最寶貴的東西,無恥的強(qiáng)盜卻在他的面前拼命蹂躪著那件寶貝,還來他面前拼命炫耀,甚至不給他躲讓的空間。
張儀正見他不說話,也不生氣,微笑著道:“五哥還是一貫的沉默寡言。”頓了頓,突然道:“櫻哥真是個好姑娘。”
許扶微微一怔,低聲道:“她從來都是個好姑娘。”只可惜被豬拱了。
“是啊,心軟,善良,重情義。前些日子我為崔家求情,被我父王狠捶了一頓,櫻哥這傻丫頭,竟然背著我跑去找我父王,不但替崔家求了情,還替趙家也求了情。”張儀正摸了摸下巴,一臉的娶妻如此,夫復(fù)何求的滿足樣。
許櫻哥為崔家求情?許扶只覺得耳朵“嗡”的一聲響,無數(shù)的煩亂和憤怒從心底深處噴涌而出,他不敢給人看見自己的神情,便只能死死咬著牙,在袖中握緊拳頭,死死盯著面前的方寸之地。
張儀正不動聲色地從旁打量著他,繼續(xù)道:“我前些日子犯了混,不好意思去見岳父母。今日湊巧,想請五哥替我向岳父大人轉(zhuǎn)句話,不知可否?”
許扶低低擠出一句:“三爺請吩咐。”
張儀正正色道:“我從前混賬不懂事,總愛犯渾。如今懂事了,自當(dāng)奮發(fā)上進(jìn),再不會欺負(fù)櫻哥,氣著長輩了。這些日子我都在同櫻哥一起看書寫字,過兩日我便來兵部當(dāng)差,再不會胡混。”
許扶心情復(fù)雜地抬眼看著他,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只道出一句:“恭喜賀喜。”
二人又默然坐了片刻,總是無話可說,張儀正看了看天色,起身告辭。許扶沉默地送了他一截,又在人少陰影處立了片刻,走回去與上司同僚告病,請假先行歸家。眾人都知道他背后有許衡,再有康王府,平時為人又豪俠慷慨仗義,自是無人會為難于他,當(dāng)下說了幾句關(guān)心的話,不但放他回去還要使人送他。許扶彬彬有禮地謝絕了,微微佝僂著腰背慢慢走了出去。
才走到人稀處,他便瘋狂地往前快速奔走著,原本就疼的牙齒越發(fā)疼得厲害,疼到他焦躁憤怒到無以復(fù)加。為什么張儀正光憑王書呆一個懇請便愿為崔家做到這個地步?為什么許櫻哥要替崔家求情?難道當(dāng)年的那些人,全都白死了嗎?是誰造成他們兄妹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憑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崔家人卻可以安然活著?一定是張儀正逼的許櫻哥!一定是!不然許櫻哥怎會冒這樣的風(fēng)險,替原來的未婚夫家中求情?難道她不知道這會讓康王府諸人對她另眼相看么?所以一定是被張儀正逼的。
許扶憤怒地奔了出去,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可以發(fā)泄的途徑。他恨張儀正,前所未有的痛恨著,可是恨歸恨,卻無能為力。他避開等在前方的小廝臘月,漫無目的地在道上游晃著,眼睛被道上反射回來的日光刺激得又痛又酸,想流淚,卻流不出來。
不遠(yuǎn)處,有人不緊不慢地吊在他身后,他快便也跟著快,他慢便也跟著慢,老江湖許扶本的眼睛立刻便不酸了,煩躁郁悶的心情也迅速冷靜下來,他當(dāng)機(jī)立斷,迅速折回身去準(zhǔn)備去與臘月匯合,然后與對方擦肩而過。
一襲陳舊到發(fā)黃的短褐,一雙磨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草鞋,一頂破了兩個洞的斗笠,一張蒼白得像鬼的臉,一雙眼角微微上挑,散發(fā)著賭徒光芒的眼睛,亂須,薄唇。
許扶本來極其穩(wěn)定的步伐在瞬間被打亂了節(jié)奏,瞳孔迅速縮小,鼻孔卻迅速張大,滿目楊花綠柳中,他只看到了一張臉,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趙璀。
趙璀的手指在斗笠邊緣上輕輕搭了一下,頭也不回地與許扶錯身而過。許扶眨了眨眼,步伐又恢復(fù)到原有的節(jié)奏,兩個人都不曾回頭,背道而行,越走越遠(yuǎn)。
許久,許扶立在大紅色的宮墻下,舉頭看著從墻里飄拂而出的綠柳枝,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怎么也想不到,趙璀竟然還活著,這中間究竟又有什么樣的波折?既已僥幸逃生,卻又自投羅網(wǎng),所為何來?
臘月牽著馬過來,問道:“五爺是要先回去么?”
許扶將手扶著馬兒光滑如緞的皮毛,低聲道:“我馬上去和合樓,你立刻去東市請?zhí)茽斶^來,告訴他,我要找一個人,白色短褐,草鞋,竹笠,毛胡子,細(xì)眼,薄唇,只找,不驚動……感謝反求諸己的粉紅票,胖……的桃花扇,魔幻雨滴、素食小豬的2個平安符……迦.南、拖把婉兒、~天使在哭泣……蒂努薇爾……懶惰小蜜蜂、土蛋子……小院子?的平安符。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