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微風吹起, 樹林在風聲中沙沙作響。
庭院中的鮮花在月光下吮吸著露水,破土而出的嫩芽,正在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明日的陽光, 一鼓作氣向上生長。
亭榭下的水面映著同樣皎潔的清月。偶爾因風吹起蕩起漣漪。
幾隻小蟲在牆角下打著架, 蝸牛在嫩葉下打著瞌睡。
本事和諧的晚上。卻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陰風。
蟲兒突然不叫了, 蝸牛在睡夢中驚醒。
一陣寒氣冒出。
帶冷的屋檐上飛下一個黑影。
此人動作極輕, 所到之處只是輕輕點起,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人便消失了。
他靠在窗前張望許久,確定四周沒人時,輕巧的身子便破窗而入。
黑衣蒙面看不清他長什麼樣。他的腳步很輕。
他大概知道牀上的人已經睡熟, 在毒未解的情況下,她是不會有其他的力氣在深夜中還未睡下。
他早已查看了好了, 紅蓮公子在兩個時辰前已經熄燈睡下。
就算他警惕性高, 只要自己一招得手, 他在衝過來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他下定決心時,手中的匕首在黑暗中發著猙猙寒光。
現在是春天, 卻寒意入骨。
她匕首揮出,眩光映出他的雙眸,秀氣的眸子中竟閃著悲痛。
一刀下去。
竟沒有任何聲音。
他發現有所不對,掀開被子一看。
被子中竟然沒有人。
他暗叫不好,轉身就想衝出門。
門卻自動打開。
他驚恐的環視四周, 屋外燈通明, 已滿滿的圍了一圈的人。
他知道自己已經走頭無論, 只是不明白爲何會這樣。
當她再次看向門口時。那裡已經出現一個人, 一個讓她頓失銳氣的人。
一條白色窈窕身影, 絲般光潤的黑髮鬆鬆束在身後,兩綹髮絲分垂在胸前, 白色衣裙上黑金線繡就的雄鷹展翅高飛,光滑的衣料反射著明亮的月光,自動爲她鍍上了一圈柔和的光芒,再加上那副絕美的容顏,仿若降世的仙子。
“你……你不是中毒了嗎……”他恐慌的的往後退了一步。
姬菡依清冷的臉上突然多了一絲笑容,詭秘的笑容。
“本小姐也以爲自己中毒了,可是事實卻相反。我躺在牀上裝暈了兩天,倒是越睡越清醒了。”
她的語氣很淡很淡,眸子也重來沒有過的柔和。
“不……不可能……你明明……”他不知所措,匕首也在她退後一步中掉在地上。
姬菡依慢慢的靠近她,她的眸子越來越溫和,他卻害怕得想哭。
她走到他的身前,緩緩的揭開他的面紗。
意料之中,面紗掀開那一剎那,她的笑容豔美如花。
“小小,怎麼會是你……”
門後的那羣人錯愕的喊出。
“爲什麼,解姐姐分明對你很好,你爲什麼要這樣做……”菲菲瞪大著眼睛,她不相信,朝夕相處這麼久,她一直把小小當成親姐妹,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裴一辰和雲竹天更是滿臉驚疑不定地望著她,眼前這個一身黑衣,面容寒得如冰的的人就是那個平日尊自己小姐爲上,對自己主子忠心不二,一直細心服侍,溫順可人的小小。
怎麼看都不像。
可偏偏她就是。
“你想知道,爲什麼我沒有中毒?!?
小小靜靜的望著她,她的嘴角還帶著笑意,是那種見到獵物跳進陷阱得意的笑容。
小小知道她很聰明,可是她還是不明白,爲什麼她會知道是她。
“我想知道。”小小喃喃道。
“那麼應該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呢?是是三天前,還是三個月前?!彼捯羟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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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瞳孔猛一收縮,從心底脫口而出,“你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是本來就知道?!彼龘炱鸬厣系呢笆祝谑种干媳葎澅葎?,發現此匕首真的很鋒利,只有被刺中,便會一招斃命。
“小小你說過,你自小就苦,家裡又窮,父親死後,自己逼不得已賣身葬父,卻碰上雷家那個人渣……”很不文明的用詞。她懶懶的擡起眼眸繼續道,“有這樣悽苦身世的你卻有著非常豐富的江湖經驗,也許你是說者無心,可聽者卻偏偏有意。從天堂鳥的情史開始,你便破咋百出,再到小花的毒,然後便是不著痕跡的武功。”
“你……都看出來了……”小小震驚的看著她,好似不像在看一個人。
“那你的毒呢。你們明明對藍兒有所懷疑,爲什麼會懷疑上我?!?
“對藍兒有懷疑?”姬菡依瞇著眼睛輕笑而起,“你是說,我們和藍兒完全對不上號的對話是因爲藍兒可疑。”
“難道不是嗎?!毙⌒【髲姷幕匾曋?。
“看來你還真會想像?!?
“舞兒,那天,你們,藍兒她……”旁邊的雲竹天一頭霧水。
“難道那也是一出早已說好的戲?!迸嵋怀诫y以置信的望向藍兒。
藍兒微笑的點點頭,“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姬姑娘突然那樣說,我覺得很奇怪,而她的眼神就告訴我,我們來演一段怎麼樣?!?
“那麼你怎麼會特別提到茴香草。”
“前幾日突然在庭院中看見於茴香草相似的草藥,對於經常接觸草藥的我來說是可以一眼看出,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藍兒微笑道。
“所以你就提醒舞兒他們要仔細檢查一下藥材,看有沒有錯?!彪呏裉旎腥淮笪虻馈?
“對,不過現在看來,他們早已知道了?!彼{兒帶著佩服的目光轉向姬菡依,接著有望向蘇揚。
“那,煎藥那日你爲什麼會去廚房?”雲竹天突然道。
“藍兒姐姐去廚房了,我怎麼不知道?!狈品朴牣惖耐呏裉欤@然對他的提問完全不瞭解。
藍兒也納悶道,“奇怪,那日我去的時候並沒有人看見的???你怎麼會知道?”
雲竹天意識道自己的問題有些突兀,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他尷尬的望向蘇揚。
蘇揚淡淡回視,似乎並不打算給他解圍。
菲菲道,“雲大哥,你幹嘛老望著紅蓮哥哥啊,難道他也知道。”
蘇揚道,“紅蓮的確知道,是小小姑娘告訴紅蓮的,因爲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紅蓮一直沒有說。不知道君兄是怎麼知道的?!?
原來那日的那個影子是他啊。
“我……我……”難道要說出我是偷聽的嗎,很丟臉的,可是……
菲菲如此渴望的眼神會放了我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他放棄了說謊的,老實回答道,“那日小小跟蘇兄說得時候,我,我正好經過那裡……”
大半夜的正好經過,你半夜起來夢遊嘛,算了不與你計較。
藍兒道,“那日,只是下人說小小不在,讓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剛進廚房,突然又人教叫我,我以爲有事,便匆匆回來,後來卻沒有看見叫我的那個人。那日我不便說,我是怕你們誤會?!?
“這麼說,小小就正好逮著個好機會跑到紅蓮哥哥面前誣陷藍兒姐姐,你好狠毒?!狈品坪蘼暤?。
“狠毒,的確狠毒……”鮮血從她的嘴裡流出,身體一軟就往下跌落。
跌落,卻被人抱住。
她?
沒想到是她。
沒想到她的懷抱竟然是溫暖的。
我以爲,我在她的眼裡,也從來沒有存在過,就像他一樣。
只是,過路的蝴蝶,卻被這朵嬌豔的花朵迷住了,迷失自己的命運。
“揚,快來護住她的心脈?!?
“沒有用的?!彼{兒突然冷聲道,“那是絕毒?!?
血液不停地流,她的呼吸開始變得緩慢,臉色開始變得蒼白。
“此毒使我們聖煞殿的絕門毒藥,沒有辦法解毒的?!彼氖志従彽纳煜蚣л找?,吃力的道,“小姐,我,我,對不起你……你恨我嗎?”
“不恨。”她柔聲道。
“爲什麼,爲什麼不恨……”
“我沒有恨人的習慣,所以,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恨……”
她悽慘一笑道,“你……你若不恨我,我便……便什麼也沒有留下……我……會像他一樣……很痛苦……”
姬菡依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告訴我,他是不是也是聖煞殿的人?!?
“他……”她的雙眼開始模糊,開始看不清眼前的人,她拼命的抓著她的手。
“是……是的。”
“琴是,那竹笛呢?”
“我……我……不知道……”她握著她的手不放,手握得太用力了,白骨都開始凸現。
“小姐……請你……救救我的……妹妹……妹妹……”
她的聲音,越來越虛弱。
“看在我……真心……伺候你……的份上……我……”
“我會的?!彼院喴赓W馬上答道,她的雙眼明亮如鏡,沒有怨恨,沒有痛苦。
她的嘴角勾起弧度,在鮮血中染成美麗的笑容。
她的手還握著她的手,只是力度在一點一滴的消失。
她閉上眼的哪一刻,她的眼睛始終映著她的臉,滿滿的全部都是。
呼吸停止。
夜還是那樣的寧靜。
明月安靜的停在那裡,躲在雲後,偷瞄著大地上不安靜的一切。
晚風吹起她的長紗,系在腰間的長帶隨風飄起。
她的面容安靜如月,冷淡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裴一辰吩咐下人把屍體擡下去。
那黑衣下的掩映著她雪白的面容,這一走便是生死不可相見。
在也見不到那溫順的笑容,喝不到那帶著淡香的清茶。
衆人的腳光跨出半步,就聽見她淡淡的說了一句。
“厚葬?!?
我不知道她從哪裡來,但是既然來了,我便會收下,收下了便會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