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時候,忽然一場豪雨降臨奧斯吉利亞的天空,密集的雨點肆意的洗刷著這座城市,彷彿將最後一絲溫暖也帶走,處處都是潮溼冰冷。
守城的城衛(wèi)軍,鎧甲被雨水沖刷的鋥亮,士兵們立在雨中,任憑雨水順著脖子流淌進貼身的衣衫,手裡的長矛也因爲雨水而變得滑膩。
凱旋門上,帝國鷹旗依然飄揚,只是天空的烏雲(yún)彷彿越壓越低,幾乎就要將那鷹旗湮沒在那一片混沌之中。
這雨,彷彿帶來了一片肅殺!
城南的港口區(qū)附近,一條偏僻的小路口,一家酒館的門半掩著。酒館的招牌鏽跡斑斑,在雨水和寒風之中來回的晃悠,不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若是在往日太平時候,繁華的港口區(qū)內(nèi)酒館妓寨林裡,來往的商船帶來各地跑海的水手——那些習慣了在海浪之中搏擊的健兒們都很願意在上岸的時候,盡情的享受一下酒精和女人的味道。來往的客商,各地的傭兵,水手,旅人,操著各種不同的口音和語言,會將港口區(qū)擠滿,每一家酒館裡都可以聽見調(diào)笑聲,歡唱聲,還有女人的尖叫和醉鬼之間的廝打聲。
但是如今,往日的繁華早已經(jīng)一去不返,港口區(qū)幾乎所有的酒館都已經(jīng)關閉,只有零落的那麼兩三家還在勉強營業(yè)——這還是最近幾日的事情,前些天,隨著蘭蒂斯人運過來的大量的物資,其中也包括了販運而來的不少酒,隨即帝都就取消的禁酒令。
但既便如此,港口區(qū)也依然是那麼冷冷清清,只有偶爾幾個港口區(qū)守護碼頭的城衛(wèi)軍,在換崗輪休的時候,纔會走進酒館裡來喝上幾杯。
這正是這座曾經(jīng)的大陸第一雄城最繁華的港口如今的模樣:破敗,冷清。
這家酒館裡,櫃檯後的老闆早已經(jīng)伏在那兒昏睡,旁邊還放了一杯殘酒。
酒館裡十多張桌子都是空蕩蕩的,只有在角落裡,一個身影孤獨的坐在那兒,桌上放著的一桶麥芽酒已經(jīng)下去了一半,而面前的一隻烤羊腿,卻動也沒動,早已經(jīng)冷的透了,油脂凝固在那兒,一片讓人噁心的肥膩的感覺。
而坐在那兒的客人,卻依然一杯一杯的往自家嘴中灌著麥芽酒,他酒量極豪邁,每擡一下手,便灌下大半杯去。這人從背後看,身材魁偉之極,一頭短髮,根根都如鋼針一般!雙臂的袖子高高捋起,露出粗壯結(jié)實的手臂,手臂上卻滿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那剩下的半桶酒很快就進了肚子,這酒客拍了拍桌,用渾厚低沉的聲音喝了一句:“再拿一桶來!”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隨即,一隻手從身後伸了過來,輕輕將一個酒桶放在了桌上,然後,隨即這隻手的主人緩緩轉(zhuǎn)到了桌前,就在這個客人的面前坐了下來。
這個客人擡了擡眼皮,望了面前這人一眼,彷彿略微一擰眉頭:“你?”
“是我。”
說著,酒桶已經(jīng)杯打開,那人拿過酒杯舀了一杯出來,先自己喝了一大口,舒了口氣,隨即又舀了一杯出來,放在了這個客人的面前。
這個客人冷笑一聲:“堂堂的帝國將軍給我倒酒,我是不是應該很感動呢?哼……魯爾將軍?”
魯爾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只是望著這個酒客,沒有說話。
這個客人將面前的杯子拿起,一口氣灌進了口中,然後用力一擦嘴巴,挑了挑眉毛:“說吧,跑到這裡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魯爾望著對方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這人終於緩緩點了點頭:“不錯,那個小子的事情,的確是你幫的忙,我的確欠你一個人情。”
“現(xiàn)在,我是來向你討還這個人情了。”魯爾的眼神銳利,盯著對方的眼睛。
這人面對魯爾鋒利如刀的眼神,卻彷彿視若無睹,神色依舊那麼冷冷淡淡的,甚至嘴角都揚起了一絲不屑的微笑:“很好,你需要什麼?殺人?還是……”
“對付一個人,一個高手,非常厲害的高手。”魯爾緩緩吐了口氣,聲色肅穆鄭重:“我身邊沒有人能勝任這件事情,唯有找你。”
“高手?”這個人的臉色越發(fā)不屑:“武士?還是魔法師?”
“就在奧斯吉利亞……一個武士。”魯爾的回答很簡潔,但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終於讓對方動容了:“……強者。”
“……”
這個人的臉色霍然一變,那雙原本醉態(tài)可鞠的眼睛,驟然之間就迫發(fā)出了逼人的光彩,如此的目光,射在魯爾的臉上,居然讓魯爾都忍不住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腦袋。
“……強者。”這人深深吸了口氣:“奧斯吉利亞城裡的強者,難道你說的是……”
“就是皇宮裡的那位。”魯爾淡淡道。
這人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全身迫出了一股森然的殺氣來:“皇宮裡?魯爾,你想做什麼?行刺?還是謀反?”
“一場兵諫而已……或者說,拯救這個帝國。”
這個人的眼睛裡的火苗卻迅速黯然了下去,他低頭品味著魯爾的話,過了會兒,冷笑道:“拯救這個帝國……哼,這種無聊的事情,你去找別人吧。這個帝國……早已經(jīng)爛透了,我沒有興趣去拯救它,而它也不需要我來拯救。”
“你必須去。”魯爾搖頭:“你是我唯一的指望,這件事情若是沒有你,我們就沒法對付皇宮裡的那位。而我們都很清楚,只要有那人在陛下身邊,這世界上,就沒幾個人能動得了皇帝。所以……”
“我說了,我沒興趣。”這人搖頭:“拯救帝國什麼的事情,在我看來就是狗屎。”
“你會去的。”魯爾深深吸了口氣:“因爲,你現(xiàn)在說的這些只是怨恨之言。因爲,你心裡清楚,如果斯潘將軍還活著,他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說著,魯爾已經(jīng)站了起來,再痛飲了一杯,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淡淡道:“就在天亮之後,你會看到皇宮方向有火光濃煙,那個時候,就是我們發(fā)動的時間,我希望到時候你會出現(xiàn)。”
這話說完,魯爾就立刻轉(zhuǎn)身朝著門口走去。
“如果我不去呢!”這人轉(zhuǎn)過身來,望著魯爾的背影大聲問道。
魯爾站住了,他扭頭,看著這人的臉:“如果你不去,我們就只有一死而已。”他的聲音低沉而含著一絲慨然:“昔日圍城之時,斯潘將軍曾有言‘城破,我斯潘當死!’,今日,我也便只是這一句!”
這人眉頭狠狠的擰了一下,沉聲道:“是你主使,還是……阿德里克?”
“有區(qū)別麼?”魯爾冷笑:“我也好,阿德里克也好,逝去的斯潘將軍也好,我們都不過是爲了這個帝國。夜林先生,我知道你是強者,不願意參與這種世俗的紛爭,但是今天,若你不去,我們也無非就是如斯潘將軍昔日一般,死在皇城之下罷了。但是這路,我們是必然要去走的!”
話音落下,胖子的身影便已經(jīng)消失在了門外。
酒館裡,夜林沉默坐在那兒,良久良久,忽然臉上就露出一絲複雜的笑意來。
“當死……嘿!當死!!”
※※※天色方明之時,雨勢似乎略略放緩了一些。凱旋門的守軍在天色還未亮的時候,就驚奇的發(fā)現(xiàn)有數(shù)騎持著軍部簽發(fā)的通行文書出城的傳令兵。這些傳騎雖然都穿著普通傳令兵的服侍,但是卻明顯一個個都是精壯健銳之士,手持手令讓城衛(wèi)軍開門放行之後,就飛快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原本只是以爲普通的傳遞軍令,但是在天色大亮之後,城衛(wèi)軍終於發(fā)現(xiàn)了事態(tài)不對了!
天亮的時候,就有軍隊從城外而來,卻是原本駐紮在奧斯吉利亞城郊的第二兵團和第九兵團。
分別從六座城門入城,均出示了軍部的調(diào)令。四個旗團,共計萬人的中央軍精銳,就在天色才矇矇亮的時候,長驅(qū)直入進入了帝都。
奧斯吉利亞東線的數(shù)座城門,包括凱旋門在內(nèi)的城衛(wèi)軍所在守軍,幾乎都在上午同時接到了軍部簽發(fā)的最緊急的戒嚴令,這份軍令居然是帝**務大臣阿德里克將軍親筆簽發(fā),嚴令各城門守軍立刻關閉城門,禁止任何人等進出。
封城令一下,城衛(wèi)軍很快就將城門關閉。
隨即,就將這座雄城與外界完全的隔絕了下來!
……上午,奧斯吉利亞城中東北區(qū)的一座臨時軍營。
這座臨時軍營就坐落在了奧斯吉利亞城中東北區(qū)的一個廣場附近。這座軍營的建造,完全是爲了容納帝國諸多貴族家族豪門調(diào)集而來勤王的貴族私軍。
原本奧斯吉利亞的駐軍,就算是中央軍都是駐紮在城外郊區(qū)的,只有城衛(wèi)軍拱衛(wèi)著帝都。
但是這些貴族私軍之中,大多首領領軍之人都是貴族子弟,哪裡肯吃的了那種駐軍野外的苦?況且帝都這麼一座大陸雄城就在眼前,誰肯放著城中不住,跑去城外野外去住營房帳篷?
而陛下對這些貴族私軍也是格外優(yōu)待,破例允許了幾個豪門的貴族私軍入城駐紮,還專門將東北區(qū)化了出來給這些人。
原本的命令是隻允許幾大豪門的私軍進城,但是命令到了下面,就變的味道,大小豪門貴族的私軍,卻呼啦一下就有大半都跑進了城裡駐紮,而且一旦進了來,卻是賴在城中就再也不肯出城了。
這些人怎麼說都是以勤王的名義而來,皇帝雖然對此也有些無奈,卻不好強行驅(qū)逐他們,只得默認了此事。
這些貴族私軍之中的老爺們,駐紮在城中,每日就只管帶著親衛(wèi)侍從在城中來回遊蕩生事。軍紀也是廢弛,軍營之中出入不禁,甚至有軍兵耐不住寂寞,將妓女召進軍營之中取樂。
這些貴族私軍,哪裡有什麼正式的操練,每天晚上都要夜夜笙歌到半夜,而第二日,往往到太陽曬了屁股纔會起身。
上面的領軍老爺一個個都是這種做派,下面的那些軍士哪裡還會閒著?
偌大的一個軍營,每日裡都是亂哄哄的,閒雜人等出入,軍中隨意喝酒,甚至做局開賭,也不過就是尋常事罷了,至於駐軍營地的守衛(wèi),更是形同虛設。
這天上午的時候,纔有軍兵打著哈欠跑到軍營門口,一腳提醒了靠在營牆下打盹的士兵,罵罵咧咧的幾句,隨即爬上了崗塔上,只是往外一瞧,卻頓時就將宿醉的酒意驚醒!
就在軍營之外,黑壓壓的一片隊伍,已經(jīng)將營門外堵的嚴嚴實實!刀劍如林,鎧甲閃亮!卻都是穿著帝國中央軍的服飾!
營門的守軍頓時屁滾尿流跑了進去通報,可是那些貴族老爺們還都在自家的營房裡做夢,不少幾個甚至被窩裡還抱著白花花的女子。
直到營地裡慌亂了約莫一個鐘頭之後,整個營地裡來終於響起了亂哄哄的嘈雜聲,各家貴族私軍的首領紛紛從被窩之中叫醒,慌亂的跑了出來,還有不少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直到有人叫嚷,跑去了營門觀看,慌亂跑回來……很快,中央軍圍住了營地的消息才終於傳了開來。
有的貴族私軍首領腦子靈活一點,頓時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就跑回了自家的營帳裡傳令列隊。有的魯莽一些的,就直接跑去了營門口叫罵,斥責外面的中央軍妄爲。
可不論怎樣,堵在外面的那些黑壓壓的中央軍,都保持了一種讓人膽寒的沉默!那隊列就在外面,排的方正嚴密,就連戰(zhàn)士手裡的弓都是半張的!
有幾個腦子不太靈活的貴族就衝到了營地外叫罵斥責,可才叫了兩聲,對面的中央軍就毫不客氣的一陣箭雨掃了過來,頓時那幾個還在叫罵的貴族,就被亂箭射成了刺蝟!
眼看這個場面,所有人才真的慌了起來!那些中央軍堵住了營門,居然還敢放手殺人!豈不是……豈不是……豈不是反了?!!
中央軍反了?!衆(zhòng)人一旦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當真是人人面如土色。
各家貴族私軍的首領聚集在了一起,人人都是慌亂,哪裡有人能拿出個主意來?
終於在亂哄哄了半天之後,推舉出了兩個家族勢力最爲龐大的首領,被推舉出來的兩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上了崗塔,正要對著外面喊話,卻忽然看外面中央軍隊列之中,一騎飛奔而出,衝到了幾乎營地門口,擡手一箭射了過來,奪的一聲,箭桿就釘在了那崗塔的木欄之上,還綁了一卷棉布。
“營中的人聽好!此爲軍部阿德里克大人的親筆軍令!現(xiàn)奧斯吉利亞進入軍管!我中央軍奉命接管城防!令貴軍暫駐營內(nèi),不得進出,不得生事,不得喧譁,原地候令!期間若有人擅動,一律以軍法格殺勿論!”
這話反覆喊了兩遍,外面那個騎士中氣十足,這聲音傳了進來,頓時應門口人人都是聽的真切仔細,隨即所有人的臉色都是變得慘白如紙!
軍管?
阿德里克?
不得擅動……格殺勿論?!!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明白髮生了什麼了!
這……這是一場大亂了!!
經(jīng)過了片刻的震驚之後,頓時就有幾家貴族首領叫嚷了起來。
“我們是貴族!!!”
“我們是私軍,軍部沒有權力號令我們!”
“阿德里克憑什麼關押我們!!”
“那個刀疤臉這是要謀反!!”
“咱們營裡有兩三萬人,還怕他什麼,衝出去殺光這些賤民!!”
紛亂之中,的確真的有那個幾家有所動作了。
不管是真的對皇室一片忠誠也好,又或者是隻是單純的頭腦簡單魯莽也罷。有幾家貴族立刻憤怒的召集了部屬私軍,就下令列隊出營衝陣。
但是這些私軍是如何貨色?更何況城中的貴族私軍裡,在米納斯公爵南下之前就進行了一番挑選,稍微像樣一些的都挑進了南征的軍隊之中了,剩下的這些人哪裡會有什麼好貨色?
幾個稀稀拉拉的隊伍被上官強令著衝出了營門來,但是迎接他們的卻是中央軍毫不客氣的一波箭雨!
這些中央軍纔是帝都真正的精銳,原本就是中央第二第九兵團,又是經(jīng)歷過了帝都保衛(wèi)戰(zhàn)的無數(shù)場血戰(zhàn),哪裡是這些烏合之衆(zhòng)能抗衡的?
貴族私軍衝了三次,第一次還好歹衝出了營外百步,可後兩次,任憑後面的老爺們?nèi)绾未叽伲犖閰s都是稀稀拉拉的不肯向前。唯一的結(jié)果,就是在營外扔下了百十俱屍體罷了。
最後一次,甚至隊伍才衝出了門,對面的中央軍忽然就吹響了衝鋒號,一隊中央軍殺了出來,就嚇破了這些貴族老爺?shù)哪懽樱琶拖铝铌P閉營門。
終於,在營地裡進過了幾家貴族首領的緊急協(xié)商之後,營地門的崗塔上,很快就懸掛出了一面白旗。
很快,按照中央軍的要求,駐軍的營地大門被打開,營中的貴族私軍被要求全部列隊接受中央軍的指揮。
貴族私軍一列一列的排隊上繳了武器,然後大夥就在中央軍的嚴厲監(jiān)視之下,在營中的廣場上列隊坐下。
就在貴族們一個個如坐鍼氈,惶惶不安的時候,上午時分,皇宮的方向,傳來了動靜!
皇宮內(nèi)的鐘樓,傳來拉緊急的鐘聲!這正是帝國的傳統(tǒng),每到緊急時分,皇宮之中敲響大鐘,召集城中軍隊勤王。
此刻傳來這樣的鐘聲,頓時讓所有的貴族首領心驚肉跳!
皇宮!皇宮敲鐘了!這些中央軍真的是反了!他們一定是進攻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