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趙公明的身體似乎很不好,這一點上,倒和雨落時節(jié)咳個不止的周繼君有那麼幾分相像。
歷經(jīng)滄桑落魄的人,哪個沒有那麼點病患,只不過平日裡被隱藏在他們絕世修爲(wèi)下,每每情懷到來時方纔發(fā)作,垂天道上最神秘的強者輕咳嗽著,看向周繼君開口道。
“雲(yún)霄的情我已替她還了,從此以後她便不再欠你什麼。”
“自然,謝過趙兄了。”
周繼君拱了拱手,目光掠過重傷倒地的洛繼傷,神色淡漠,甚至還有些寂寥。垂天道上,長安城中,每一個敢覬覦聖人之局的強者都值得周繼君敬上一樽烈酒,洛繼傷亦如此,只可惜,聖人局雖大,可卻也容不下那麼多參局之人,謀者越多,局勢越混亂,垂天道上巨頭勾心鬥角,長安城中強者相互廝殺,皆因如此。
“洛兄,好走。”
良久,周繼君拱了拱手,神色清冷,隱於袍袖中的銀劍飛出,化作白虹劈斬向洛繼傷。
一劍落下,洛繼傷的肉身化作齏粉,心神顫抖著飄出,懸浮在半空,卻也不遁逃,似乎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劍尖直對那顆金光黯淡的心神,卻躊躇著沒有斬落、這一劍斬落,從此以後世間再無皇天教主,若就此放過,心神輪迴轉(zhuǎn)世,過個二三十年,或許還能出現(xiàn)個洛繼傷,只是不知他還記不記得百多年的前塵往事。
就在周繼君猶豫之際,道旁那間藥齋大門敞開,童男童女緩步走出,朝向周繼君遙遙拱手喝道。
“老爺傳書,還請公子放過此人。”
聞言,周繼君眉頭一挑,心中微微古怪。地仙的勢力在那西牛賀州,和皇天教毫無瓜葛,那鎮(zhèn)元子爲(wèi)何如此關(guān)心洛繼傷,即便他想要相救,之前就該出面,爲(wèi)何等到洛繼傷只餘心神方纔喝止自己。是了,他鎮(zhèn)元子非但是地仙之祖,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幽冥地府中的帝王……此中定有陰謀。
局勢已經(jīng)夠混亂了,如今垂天道上又有一家勢力出面,清風(fēng)明月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背後那個和陸壓爲(wèi)友與祝融相識的老牌強者,周繼君沒見過鎮(zhèn)元子出手,可此等人物已無需再用戰(zhàn)績證明自己了。
心意流轉(zhuǎn),周繼君面色不變,手中的長劍卻突然斬下,卻是再無半點遲疑欲將洛繼傷徹底斬殺,魂飛魄散。
一條青灰色的人影飄過長街,身形如鬼魅,連周繼君也無法看清身影,伸手抄起那顆心神,爾後飛奔而去。周繼君眸光發(fā)寒,揮袍召來雲(yún)座,正欲追趕上去,就聽清風(fēng)傳音入密,和他徐徐說道著什麼。腳步一頓,聽得清風(fēng)那番話,周繼君面色陰晴不定,良久方纔冷笑著道。
“這麼說來,你家老爺認(rèn)爲(wèi)君某不如他。”
“非是不如,只不過多一個人,則多一分力,公子最後關(guān)頭能放過皇天教主,想來也是念著這點。”
說完,清風(fēng)淡淡一笑,朝向周繼君拱了拱手,攜著明月迴轉(zhuǎn)藥齋。
“玄道啊玄道,你這真君子道意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體內(nèi)穹宇中,詭道蛇人陰陰一笑,冷眼望向面色不變的玄道蛇人,另一邊,武道蛇人亦滿臉怒容。
“道兄差矣,道主自有主張,豈是我玄道能主宰得了的。”
玄道蛇人開口道,面上卻浮起莫名的笑意,它執(zhí)掌真君子道意,君子所謀,在於天下,眼見道主越來越向真君子道意靠攏,它也是滿心歡喜。
“哼,此子不殺,終成禍患。”
武道蛇人冷哼道,和詭道互視一眼,同時升騰起各自的君子道意,聚成大龍,欲要壓下玄道一頭。
可君子道意已然定下,便是詭武兩道合力,頂多只能和玄道分庭抗禮,無法動搖半分。
垂天道上,周繼君負(fù)手而立,遙望向長安城內(nèi)城,面色流轉(zhuǎn)不定。就這樣放走洛繼傷,或許還真有點後悔,可正如清風(fēng)和他所言那般,不久之後,外輪迴強者降臨天地穹宇,穹天亞聖者數(shù)不勝數(shù),或許還會有聖人。天地穹宇、四大部洲若無能和他們匹敵的強者,終會淪陷。可是……
目光逡巡於遠(yuǎn)處的皇宮,周繼君神色愈發(fā)冷冽,甚至有些陰沉。
楊戩殺不得,洛繼傷殺不得,千十七殺不得,那聖人更是殺不得了。山海輪迴有六名聖人,天地穹宇只有五名,本就偏於弱勢,如若再少幾人,那還有什麼懸念可言,不久後的那場大戰(zhàn),必敗無疑。可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周繼君若斷了斬聖的念頭,君子道意的根本也爲(wèi)之動搖,道途就此終止,再無任何祈盼。
體內(nèi)穹宇中,三道蛇人鬧哄哄一團(tuán),周繼君心生煩躁,重重抖落袍袖,怒哼一聲。
“咦,居然分三道而立根本。”
趙公明目光落向道意此起彼伏的周繼君,面色依舊清冷,卻也忍不住輕咦了聲。
周繼君曾得教誨於孔宣,又幾番以詭道謀鬥陸壓,對那兩位絕世強者也算了解頗多,卻對眼前的男子知之甚少,見他正打量向自己,心中一動,遂朝向趙公明拱了拱手,開口道。
“不知趙兄有何見教。”
抿了口酒,趙公明目光低沉,淡漠的面龐上浮起一抹紅暈,沉吟著開口道。
“修煉到高處,道意分立,大多會把持不住,或是躊躇於數(shù)道,或是偏向一道,可卻忘記了修煉之初,那顆堅毅的道心。”
聞言,周繼君面色一正,心中隱約悟出了什麼。
“道意再多,卻也只有一顆道心,道心何往,便是你前路所在,有何必去想那麼多。”
說著,趙公明翻身騎上虎背,將酒壺掛於虎耳,迴轉(zhuǎn)向他的客棧。趙公明駕臨長安,落府垂天道,甚少有所動作,可每每出場總在那最關(guān)鍵的時候。他來長安,與其說謀那聖人之局,更像是在等候著什麼,擺下一間客棧,終日醉飲樓閣上,看著長安城裡的爭鬥,看著閣上明花綻放,靜靜地等待著。
他的道心,又指向哪呢。
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周繼君深吸口氣,收回目光,緩步向棋社走去。
天吾山自有碧華和月羅剎他們料理,周繼君沒了後顧之憂,亦不想去招惹依依那個精靈古怪的女徒,獨坐長安棋社,閒來落子觀棋,也能修養(yǎng)道意,等待五六日後那場水陸大會。
至於困擾他的那個問題,既然道心早已定下,他的路途也已走了大半,又怎會輕易改變。
他日再遇上阻於前途的踏腳石,周繼君再不會猶豫,當(dāng)斬則斬,古來賢君雖網(wǎng)開一面,周繼君合當(dāng)效仿,可如今局勢尚未到真君子道意行天下之際,即便網(wǎng)開一面,也只對那些毫無威脅可言的對手。
真君子道意佔五,詭武佔二三,卻聯(lián)手合力,聚成一團(tuán),與真君子道意分庭抗禮著。
是夜,一個消息從“天涯閣”傳出,彷彿插上翅膀般,一夜間傳遍四大部洲,天地羣雄無不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