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站在我面前的張揚, 帥氣得令我心神盪漾。他喝了酒,桀驁的神色顯露。他拉了我的手直奔辦公室。我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他開了電腦, 上□□, 登陸空間。空間上方的標題就是一行字:最愛蔚小豬。我的腦袋“轟”地一聲混沌起來。
張揚就在我身後, 他弓著身子, 下巴就抵在我的頭上, 他手拿著鼠標移動,我的一張張照片便次第打開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張揚有了這樣模糊的情結呢?它來得悄悄, 以至於未發覺,等感覺到了吸引, 卻又從未深想。我比他大九歲, 但我們在溝通上卻未出現代溝這樣的距離感。彷彿在他面前我也是剛出門校門的學生。
他喝我做的麪條, 也我幫把重重的煤氣罐提上來;我給他洗過衣服,他也曾幫我把手上扎的刺小心地剔掉;我陪他逛過我們這座對他還是陌生的城市, 他也曾陪我和兒子一起遊玩,並且是兒子不可多得的好玩伴。我看見過他因爲煩惱說了粗話,卻心裡脆弱的孩子樣,他見過我默默流淚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有還有,還有好多口裡說不出具體卻能意會也能深深感到愉悅的東西也在身體裡流轉。
彭陸說, 你們不合適。那時候真有一種羞恥感。這種感覺不僅來源於彭陸對我自以爲堅貞不渝的感情的動搖, 他還來源於, 我比張揚大九歲, 好象是我, 一個離過婚的單身女人——引誘了一個大男孩兒,褻瀆了純潔。對, 就是這種感覺。
我的臉很熱,張揚的臉也很熱,他的臉在我思考時已貼在我的面頰上。他曾捉過我手,扯過我的頭髮,我曾揪過他的耳朵,用腳一下跺在他腳上。不是沒有心猿意馬的時候,張揚是俊朗年輕的王子,而王子,對誰都有吸引力,這和年齡無關。就象漂亮的女人能吸引不同年齡的男人一樣。那個時候我都罵自己不正經,自作多情,感情氾濫,張揚纔多大?他怎麼會對你有那種意思呢?他只是個離開家到別處生活的孩子,碰巧遇到了我,碰巧合得來,所以象依戀母親或者姐姐一樣依附著你,他對你的親暱也不過是對母親對姐姐的一樣親暱,你又瞎想什麼呢?
可張揚的手已從後面摟過來,我聽見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我忽然感到自己是可恥的,骯髒的。“不!”我坐起來,掙脫了他。
“藍姐,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他喘著氣,一把把我攬在懷裡,他的頭趴在我的肩上,我的肩頭不一會就被他的淚濡溼了。
“張揚,你清醒一下,你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他猛烈地搖著頭:“我沒喝多,藍姐,你怎麼不等我一起出生呢?我爲什麼不早生幾年呢?如果我們年齡差不多,我一定娶你,讓你做個最幸福的女人!藍姐,你說人有來生嗎?要有多好啊,我們一起出生,一起長大,不,我要比你早生幾年,做你的保護神,誰也別想欺負你!我有時候想到這些,我都恨不得從樓下跳下去,早點進入下輩子……”
他一邊說一邊哭,他的淚也把我的淚引了出來。
從未想過我會和張揚怎麼樣。但今天他的話卻讓我也感到絕望起來。我忽然覺得不能想象如果張揚不在身邊會怎樣?但結果只有一個,總有一天,張揚會離開我,不管以何種方式。我對分開這個結果覺得可怕起來。張揚他什麼都想過,在矛盾中思考過,並且也爲兩種可能得出過結論——未來是慘淡的。所以他才說了這樣灰心絕望的話。
我不知要如何勸慰他,因爲我也脆弱得不行了。在張揚的訴說中,在他的淚水中,在他的絕望中,我才知,我對張揚的感情也是那麼深厚,難捨,儘管,這種感情不一定非要定位成愛情。
02
這段時間一直很忙,李承坡多次相邀都沒有約成。現在忙完了,才忽然驚覺,手機上好多天都沒有他的動靜了。翻看他最後一次發來的短信已是十幾天以前了。那天,他想來我的小屋吃飯,準備露一手給我看,可我正忙著表演的事,晚上實在趕不回來。他發來信息說:“好吧,你忙吧,等你忙完一定要給我電話啊。等著你。”
我發了一個信息給他,約他來吃飯。
彭陸過去了,成了一段塵封的往事。張揚也正在成爲過去。他年輕的外表下,有一顆成熟度不亞於我的心——既然結果都是痛苦的,那就選一種不傷害別人也對自己傷害較小的一種吧。那晚以後,我們都刻意讓以前的那種親暱冷卻下來。
我想,我該認真考慮我的婚姻大事了。也許以前有彭陸在心裡,有張揚在生活中充實著,我並不感到空虛,所以對待別的男人就挑剔些,難以上心。現在的我,心境不同,也許看李承坡感覺就不同。我期望第一眼看到他時,能對他有一些好感。
李承坡的短信遲遲沒回。也許他沒看到吧。還是等下了班再給他打通電話吧。
下午買了菜,收拾好,就等電話打完後讓李承坡大顯身手了。
欣茹的電話卻打了進來:在我忙碌的日子裡,李承坡又一次相了親,而且相上了。今天我發完短信以後,他給欣茹打了電話。他說,我對他根本沒意思,所以他也不高攀了,正好朋友又給他介紹一個,兩個人彼此都有意,已經在一起同居了。
我暗自苦笑。也許,這就是緣份吧?桑良,彭陸,張揚,楚風,在時間無垠的荒野中,我始終沒有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我愛的和愛我的,都與我失之交臂。
03
不知怎麼的,楚風在我心裡越來越鮮明起來。
在彭陸面前就象一個被寵溺的孩子,習慣了天蹋下來讓他去撐著,他亦是無怨的,可他並沒教會我生活。楚風則不同,他一直在教我怎樣生活,怎樣不愧對自己地生活,怎麼在苦難的時候學會面對學會堅強。如果早認識楚風幾年,那麼我和桑良也許就不會有十年了。
除夕以後,我再也沒有他一絲半點的消息。我在□□上告訴了他我和桑良的事,小北的事,還有彭陸的事。可他始終沒有給我回過只語片言。他說過,讓桑良珍惜我,否則,他會抓住機會來要我。現在機會來了,他卻不再給我機會了。我不願相信楚風真的象一陣風來過就走了,他,也許這段時間工作忙,也許沒有上網,或者,是他故意的氣我,過上幾天就會告訴我,這些,只是他的惡作劇。可是,儘管我一直留言,他仍然固執地隻字不回。楚風,真的只是一陣風……
04
8月裡,張揚辭了職。
臨行前,約了見面,去爬我們春遊時去過的那座山。山勢很平緩,不必費力。
昨天剛下過雨,夏花落了一地。槐花香,桐花甜,入鼻的空氣亦是香甜的。應該心曠神怡,卻是各懷心事,默默無語。
張揚的煙一直不曾滅過。我想勸他,卻又怕這關心讓兩人更不自大,索性什麼也不說了。
山不高,不過200米,但在山峰最高處,也是山風凜凜,把一路上出的汗吹個乾淨,初覺舒暢無比,一會便覺得冷了。
山上有座亭子,亭子四周的木凳雖然油漆斑駁,卻被昨天的雨水沖刷得十分乾淨。
張揚倚著亭柱子坐下,腿也拿了上來。他吐出的煙氣瞬間被風吹散了。我也學他,倚著同一柱子坐下,背對背。
“東西都收拾好了?”我打破沉默。
“恩”。他回。
“9月1號開學?”
“恩”。
“專升本,還要兩年哈。”
“恩”。
“到了學校,給我發個信息。”
“恩。”
“畢業以後……有什麼打算?”我幾乎脫口而出的是,畢業以後還回來嗎?
“畢業以後可能去北京,也可能就留在大連,也可能會去上海、廣州……”他聲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無論後面的城市再怎樣排下去,也不會有此地。
“小豬,你相信嗎?”他問。
我不知要相信什麼,等了許久也不見說出下文。我亦不出聲。
良久,他又說道:“我真的做過努力。”
我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我說:“我信。”
否則,怎麼會在表彰會非要特意提到我,非要伸出手要我去臺上?那是他想表明的一種態度。他以爲他的努力會有結果,不想讓大家感到太突兀,所以提早表明,給一個緩衝。他沒想到,努力收穫了當頭棒喝,收穫了深沉思考下的不容樂觀。
“逃到哪裡都會有人。”他說。
我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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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的車票,先回父母那兒一趟,然後直接去學校了。”
“恩,那我不能送你了。”
05
同年的十月。桑良找我,新婦要求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所以,桑良要求把小北的撫養權改成我。
他先說道,“要錢是沒有,我是真沒錢。我以後若有了錢,也虧待不了小北。”
我忽然發覺,我是唯一一個能讓桑良說出“他沒錢”的女人。
大家都勸我說,撫養權要變更,一定要趁機好好讓桑良拿一筆錢給我們,不然小北將來上大學怎麼辦?這會兒不要,到時候就更難問桑良要錢了。
我諮詢過李斌,知道就算法律判桑良要給我們多少錢,我們也不一定能拿到錢。判是一回事,執行是一回事。況且有他姐夫在中間周旋。李斌說:“蔚藍,要麼你就堅決不同意,要麼小北真的就變成你一個人的孩子了。”
過了些日子,桑良攜了他妻子來找我。先是苦苦哀求,表示小北將來有用錢之處,絕對不會看著不管。後又說,她現已懷孕,孕檢時,查出子宮有一瘤,現無大礙,生孩子時可一起摘除,如若現在懷上不要,流產時也要摘除瘤子,不曉得子宮受不受影響,還能不能再懷孕。
她說:“你也是母親,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吧?”眼睛裡有淚水畜積。桑良竟也在一邊眼淚汪汪起來。
我爲桑良的淚水感動起來。也許面前這個女人,纔是他理想中的妻子吧?從此後,他能守著她,一心一意過一輩子。也許,桑良是真愛這個腹中的小生命吧?他會對他(她)盡一分父親的責任,不再受小北這樣的冷落?
媽媽常說,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些都是命中註定吧,我忽然有了這樣的感覺。命運安排我做了他十年的妻子,命運安排小北要做他的兒子,命運安排,我和小北無論如何做也排除在了他的圈子之外。
我曾覺得桑良耽誤了我最美的年華,也許,我也耽誤了桑良吧?如果那年,面前這女人也出現在桑良眼前,那命運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笑起來,也生起出希望來。
06
或許,我將來也會找到一個攜手共度一生的人,也許找不到;或許將來桑良真的會良心發現,負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也許不會;或許,明天,楚風就會給我回個信息,告訴我,他就會來娶我,也許不會;或許老的時候,會一個人去山頂看夕陽,也許會是兩個人。或許,明天出門,會有一番奇遇在等我,也許不會……
誰知道呢?誰知道呢?誰知道將來會發生些什麼呢?
但是,我總相信著,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會付之東流,不是所有的真心都會被辜負,也不是所有的愛情都會讓人心碎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