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先去見了機速房都承旨鄭遠東,向他彙報了山陰之行的具體情況和普安郡王的意見,隨後又去見了樞密使秦熺。
秦熺與楊沅約定的是元旦之期,如今還差著兩個月的時間,但楊沅已經破獲了“軍弩案”,他在“蟬字房”的位置自然是穩了。
楊沅本以爲會受秦熺刁難,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秦熺雖然陰陽了他幾句,卻也沒有刻意爲難,便揮手讓他退下了。
事已至此,再爲難楊沅已經沒有意義。
何況,秦熺已經知道父親另有謀劃,事成之後,這大宋天下就是他秦家說了算,區區一個楊沅算什麼,就算是鄭遠東,到那時是生是死,也是他一言可決。
林一飛以爲秦檜把香積寺的事全權交給了他處理,雖然事實也是如此,秦檜不太相信秦熺的能力。
但,秦熺並沒有置身事外。
事情一旦失敗,那就是謀逆大罪,整個秦家都要完蛋,他不參與就能安然無恙麼?
只不過,秦檜讓林一飛負責的是設計、部署在香積寺的刺殺計劃。
而提供人手和行刺工具的事,纔是由秦熺負責的。
秦檜覺得,打打下手的事兒,秦熺還是辦得來的。
要讓秦熺服衆,服他衆黨羽的衆,總得讓他做點什麼,單純只靠他扶上去,一旦他不在了,威望不足以服衆,他是坐不穩的。
楊沅已經知道秦熺就是秦伯陽了,但是在秦熺面前,他表現的很淡定。
從秦熺那出來以後,楊沅又回到八紱房。
由於楊沅出了趟公差,積壓了三天的休沐,善解人意的鄭都承便讓他從次日開始休沐,之後再回衙坐班。
楊沅自是欣然接受,反正這段時間薛冰欣獨自支撐局面,做的也挺好。
楊沅找到薛冰欣說明了情況,薛冰欣現在一屁股債都有了著落,而且很快就要“千金散盡萬金來”,心裡不知有多開心,早已不復之前日日煎熬之慘了。
如今莫說楊沅要休沐三天,就算是休沐三年,她也沒話說。
不就是幹活嘛,薛姑娘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別讓她賠錢,她願意頭拱地的給司公做一輩子“打工人!”
楊沅回到宋家風味樓,鹿溪見到二哥,自然分外歡喜。
當天,丹娘和青棠都沒來。
丹娘跟著楊沅去了一趟山陰,這時候哪能不識趣,再跑來打擾鹿溪和楊沅相聚。
就連宋老爹都識趣地找曲澗磊他們吃酒去了。
小情侶見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也有做不完的溫存。
次日,楊沅和鹿溪一同前往仁美坊的大宅時,鹿溪的嘴脣都腫了,可能是昨晚那道象拔蚌裡芥末放多了,脣瓣格外飽滿。
王長生作爲繼嗣堂曾經的土部大匠世家,要主持修建這麼一幢三進三出的民宅自然是不在話下。
如今,這幢宅院雖然還不能入住,但是各處建築已經初見規模了。
來年中秋鹿溪過門的時候,就是要做這幢大宅的女主人,對於新房鹿溪自然格外上心。
兩人趕到新宅時,丹娘和李師師、青棠也在。
看來,女人對於自己今後要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家,都是異常在意的。
丹娘離開多日,一回來也是先看房子建造進度。
鹿溪與李夫人交談幾句,便把丹娘拉到了一邊兒。
二個女孩兒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鹿溪在問些什麼,就只見丹娘一張俏臉紅得跟海棠花兒一般,實在迴避不得時,便與鹿溪打鬧在了一起。
李師師似笑非笑地對楊沅道:“倒要恭喜二郎了,山陰一行,再下一城。”
楊沅道:“偏你不肯公開咱們的關係,不然,咱們也不用這般偷偷摸摸,便是說話也要揹人。”
李師師白了楊沅一眼,道:“你叫人家怎麼公開?丹娘喊我乾孃的,我卻與你……,若是被她知道了,人家不要麪皮的麼?”
楊沅壞笑道:“丹娘喊你乾孃的啊?喔……虧得你提醒了我……”
李師師臉兒一紅,嬌嗔道:“你又打什麼荒唐主意了?不行!”
楊沅笑道:“我說什麼了伱就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反正不行!”李師師白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這小子慣會順桿兒爬,若被他纏久了,迷迷糊糊就應了他,還是趕緊躲開吧。
師師現在已經確定自己有了身孕,只是如今還不滿個月,胎尚未坐穩,所以便不肯對人透露,哪怕是孩子的親生父親,反正現在也不顯懷。
楊沅在後邊高聲叫道:“李夫人,在下要和鹿溪、丹娘同去香積寺上香,夫人可要同去麼?”
李師師尚未回答,青棠就跳了出來,不甘寂寞地叫道:“姐夫,還有我呢。”
楊沅道:“我不提你,自然有你。”
咦?我是這般與衆不同麼?
果然,沒白叫姐夫打我的屁股。
青棠大爲得意,馬上跑去告訴丹娘要同遊香積寺的消息。
那小腰肢嫋嫋的,居然已經有了幾分青澀的嫵媚。
……
臨安香積寺以緊那羅菩薩爲主供,而緊那羅菩薩是樂神和廚神。
因此,臨安城裡開飯館的做廚師的,尤其是瓦子裡以歌樂爲藝的伎人,常來此處供奉香火。
普通百姓常在這寺廟中見到那些平日裡只聞其名、卻無緣一見的著名樂伎,也樂得來此上香,這寺廟裡的香客自然不少。
楊沅一到香積寺門,便暗暗觀察形勢。
什麼地方適合設伏,什麼地方適合安裝機關,什麼路線適合逃逸……
而李師師和鹿溪只當此行是尋常遊玩,所以心情最是放鬆。
至於丹娘卻是隱隱猜到楊沅此番陪她們來香積寺是另有目的,因此識趣地拉著鹿溪和李師師前邊同行,不打擾楊沅觀察地形。
至於青棠,倒是不用人管她,她一路下來,就買了許多小吃。
再加上鹿溪慣著她,拿她當小妹子,也買了些給她,她有吃的就心滿意足了。
香積寺雖說主供的是一位廚神,可也不允許香客在大殿裡邊走邊吃,於佛不敬。
再加上之前青棠就是走路吃東西才崴了腳,所以這一次就叫她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山門口。
楊沅一行人從牌坊而入,先拜了天王殿,接著便是監齋菩薩大聖緊那羅王殿。
等他們又去後邊的大雄寶殿上了香出來,楊沅便對鹿溪笑道:“此處倒真是熱鬧,一天都逛不完,下次有了時間,咱們再來一遊。”
鹿溪雀躍地道:“好啊,到時還請李夫人一起。
上元節怎麼樣?到時咱們租條船,趕晚上來,由運河一路過來,兩岸花燈無數,好看極了,然後咱們再上廟裡拜拜。”
李師師笑道:“上元節時天子與民同樂,也要夜遊運河,最後至此上岸。
天子儀仗前呼後擁的,咱們還要跟他們錯開時間,多麻煩,還是不要湊那個趣了。你要喜歡,咱們可以正月十六來。”
鹿溪吐了吐舌尖道:“呀,我倒是忘了,那咱們就正月十六來。”
楊沅微微一怔,問道:“元宵節時,天子也要來此上香的嗎?”
李師師笑道:“天子年年元宵至此,倒未必是專門來給緊那羅菩薩上香的。
但天子游河觀燈,與民同樂,每次都是到此處碼頭上岸,都到了菩薩家門口了,怎好不去上一柱香?”
楊沅目光微微閃動,道:“我倒不知此事,原來天子不只五月十八去錢塘觀潮,還有上元夜遊運河拜香積寺。”
李師師道:“是啊,再加上正月朔日,皇帝領文武百官赴天竺寺敬香禮佛。
一年也就出宮三次,幸虧只有三次,不然興師動衆的,與我等百姓可是多有不便了。”
楊沅聽了,心頭便猶疑起來。
我對戴善招出的那句話,會不會破譯不準確啊?
如果是“月兮緊那羅”,那月兮可是八月十五啊。
楊沅曾經和文天閒聊時,特意問到過每年八月十五,皇室有什麼舉動。
皇家雖也過八月十五,卻只是召集皇室近親在宮裡過。
楊沅原以爲秦檜是要在那一天想辦法讓官家出宮往香積寺一行,以秦檜的能量,他自然辦得到。
可是……正月十五,皇帝本就有遊運河、拜香積寺的習慣的話……
難不成那句話不是“月兮”而是“元夕?”
或者……是“夜襲?”
楊沅本以爲距明年中秋還早,他有大把時間慢慢安排。
可如果秦檜動手的時間是元夕……,那就只剩下兩個半月的時間了啊!
楊沅此時還不確定他的猜測是否屬實,更不清楚秦檜計劃的細節。
如果他不弄清楚秦檜的計劃,就無法將計就計,他此前的隱瞞將毫無意義,反而是成全了秦檜那狗賊。
楊沅不可能從秦熺那裡探聽情報,他唯一的選擇就只有日本博多的那個小野明兮。
楊沅本打算明年春季,再找機會往日本一行,可現在頓生緊迫之感。
從臨安出發到日本博多,此時正是逆風期,需要四到五天時間,往返就需要近十天。
此去就算先不理會自己參股的商團,只找小野明兮,怕也不是三五天就能解決的事情。
朝廷怎麼可能給他這麼長時間的假?
楊沅頓感緊迫,不禁心事重重。
李師師何等眼力,馬上察覺情郎沒了遊興,雖然不明其中緣由,還是善解人意地道:“鹿溪,我身子有些乏了,咱們不如這就離開吧。”
鹿溪牽著丹孃的手正要去觀音殿裡拜拜,聽見這話,便爽快地道:“成,那咱們這就回去。”
一行人正要往回走,從觀音殿方向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二郎,哪裡走!”
雖然行二的年輕人都會被親近之人稱作二郎,這一聲喊未必是叫楊沅,楊沅還是下意識地止步擡頭看了一眼。
就見觀音殿方向,正有一個一身戎服的少年將軍,向他開心地招著手。
在那少年將軍左右,還站著兩個女子,兩個女子俱都素練輕盈、身姿綽約,只是頭上都戴著一頂“淺露”,見不到容顏。
楊沅眉鋒微微一挑,國舅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