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生與死

“恭喜撫帥，是位漂亮的小千金呢。”

大戶人家，總是更喜歡兒子多一些。

因爲家族越大，越需要有足夠多的男丁去守護它。

那出來報平安的穩(wěn)婆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說的小心翼翼。

角落裡，藤原姬香聞言大喜。

“呵呵呵，多子這丫頭，我給她機會，她不中用啊。”

姬香挑了挑眉，得意洋洋起來：“算了啦，咱們東瀛一脈，看來還是得靠我，最先替楊家生出兒子來。

多子這丫頭，終歸還是要靠我關照庇護啊，呵呵呵呵……”

姬香忍不住笑了起來。

花音和小奈也喜上眉梢。

說到底，她們是姬香這邊兒的，始終還是盼著神主在主人面前更得寵。

“什麼？你說什麼？女孩？真是女孩？”

楊沅騰地一下跳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穩(wěn)婆的手，兩隻眼睛瞪的大大的。

這……這麼生氣的嗎？

穩(wěn)婆慌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是，是的，是位千金。”

“哈哈哈哈哈……，這酸兒辣女，難不成還真有奇效？”

楊家衆(zhòng)女連著丫鬟婆子，一個個目瞪口呆。

眼看著一向舉止雍容的撫帥大老爺興奮的原地轉(zhuǎn)圈圈，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的穩(wěn)婆心中便想：

“撫帥老爺那麼多兒子了，還不滿足麼，就只生了一個女兒，怎麼就這般生氣？”

楊沅忽然停了下來，興奮的滿面紅光：“賞，闔府上下，人人有賞。

鹿溪啊，咱也有女兒了，給四位穩(wěn)婆多包個紅包。”

楊沅眉飛色舞，抓著鹿溪的手，開心地搖了搖，又扭頭問那穩(wěn)婆：“我現(xiàn)在可以進去看看她們母女嗎？”

那穩(wěn)婆這才明白過來，楊撫帥竟是因爲生了女兒而欣喜若狂。

穩(wěn)婆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還是且先等等，待……待老婆子先收拾停當?shù)摹！?

這也是自古傳下來的規(guī)矩，倒不是有別的什麼講究。

只是孕育後代，雖是一件神聖之事。

但分娩過程，終究是不耐看的。

那血哧呼啦的場面，若叫人看了，那種強烈的視覺衝擊，很可能會影響到二人今後的牀闈和諧。

這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而是一種生理反應，而且隨著心理耐受度所產(chǎn)生的效果強度也不同。

“好好好，你們小心一些，清潔必不可少，小心莫要見了風。水溫可別燙了。

還有還有，問問多子，想吃什麼，我現(xiàn)在就叫廚下備上。”

楊沅囉哩囉嗦一番，那穩(wěn)婆子才做夢似的走進去了。

此時，楊捷等孩子們也聽明白了，他們有了一個小妹妹，頓時一個個大喜若狂。

楊家只有男丁，沒有女娃。

一幫歲數(shù)相當?shù)男∽樱彰罎L打在一起，關係是真親密，可也是彼此間真嫌棄。

小小年紀的他們，未嘗不曾想過，要是有個溫柔乖巧、粉妝玉琢的小妹妹該有多好。

如今終於遂了心願，他們恨不得第一時間就去看看自己的妹妹。

……

產(chǎn)房中，多子滿頭細密的汗水，頭髮都粘溼在了臉上，臉上還有絲絲紅暈沒有退去。

她已極是疲憊了，只想沉沉睡下，可還是強挨著，叫人把清洗乾淨，包入襁褓的孩子抱到身邊。

小小一團的孩子，肉紅的皮膚，剛剛哭過了一陣，此時閉上眼睛，睡的正香，眼角還有剛剛哭過的一滴淚痕。

多子心頭一酸，眼睛裡也蘊上了霧氣。

獨在異鄉(xiāng)，楊沅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是，偏偏她肚子不爭氣，人家老爺都一羣男娃了，偏到了她這裡，卻生了個女孩。

老爺會很嫌棄的吧？

不管是宮廷也好，大戶人家也罷，但凡在一家之主面前不受寵的，便是奴僕下人都會陽奉陰違的欺負她。

一想到今後的悲慘日子，多子就不禁悲從中來。

早知如此，就不在姬香面前那麼故意氣她了。

原以爲老爺生一個是男丁，再生一個還是男丁，到了我這裡也不例外呢。

如今把她得罪狠了，以後她也不會照顧我了吧？

這樣一想，多子心裡就更難過了。

這時候，那報訊兒的穩(wěn)婆子邁著迷茫的太空步走了回來。

多子一見，心就涼了半截，身子都忍不住發(fā)起抖來。

她生怕聽見說，老爺聽說她生了女娃，拂袖便走，外面已經(jīng)一片清冷的消息。

那穩(wěn)婆兒定了定神，才突然歡喜地道：“老爺說了，多子夫人母女平安，他很高興，咱們幾個穩(wěn)婆子，每人都紅包翻倍。”

幾個婆子一聽頓時大喜。

楊家給的錢，本來就比別人家要多的多，再翻一倍……

幾個人幹活愈發(fā)來勁了。

多子睜大了眼睛，淚水還在，看人也霧濛濛的。

“老婆婆，你說，你說我家老爺，他沒失望嗎？”

“失望？咕咕咕咕……”

老穩(wěn)婆笑的像只老母雞的迎上去：“夫人吶，老爺一聽，高興的像個孩子似的就跳起來啦。

嘖嘖嘖，老身也不知去過多少大戶人家接生了。

別說撫帥老爺這麼大的官，就算一個縣丞老爺，生了男丁，那也只是笑笑，哪有這般真情流露的。”

那老婆子眉飛色舞地道：“撫帥真是高興極了，他給全府所有下人都要發(fā)紅包。

哦，對了，撫帥老爺還讓老婆子問問夫人，您想吃什麼，撫帥老爺馬上吩咐廚下給您做。”

一股暖流一下子涌遍了多子的全身。

什麼疲倦，什麼痛楚，全都消失不見了。

老爺他沒有不高興，不不不，老爺他是很高興，他喜歡這個女兒……

多子忍不住看了眼躺在自己身側(cè)，正閉眼沉睡的寶貝女兒，恨不得馬上摟在懷裡親上一口。

心事放下，強烈的亢奮感再度透支了體力，又過了一陣兒，在穩(wěn)婆子們繼續(xù)清潔整理期間，多子終於沉沉睡去了。

楊府的女眷們都集中到了花廳。

楊沅在多子睡著後，進去看了她，又抱了女兒，此時一進花廳，瞧見衆(zhòng)人都在，不禁詫異。

楊家又多了一個孩子，可也不用全家都守在這兒吧，這是做什麼呢。

鹿溪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哥，多子夫人生的可是咱們家第一個女娃兒，她這名字，你想好了麼？”

鹿溪這一問，玉葉、盈歌等人全都齊刷刷向他望來。

雖說楊沅給孩子們起的名字都挺不錯的，但他起名時那種隨意的態(tài)度，也是真叫人擔心。

一刻不確定這孩子的名字，大家可不放心。

楊沅展顏一笑：“你們倒好奇。嗯……這是咱們楊家第一個女娃，實是大喜事啊，就叫喜兒如何？”

“啊？”鹿溪呆了一呆。

劉嫣然一聽，急忙道：“那妾身若生下來孩子，也是女娃兒呢。”

楊沅更是大喜：“那更是喜上加喜啊，就叫雙喜！”

“官人不可以！”這是劉嫣然。

“萬萬不可！”這是異口同聲的楊家衆(zhòng)女。

玉葉嬌嗔道：“我們就是知道，夫君你取名太隨意了些，大家纔在這裡等你。”

楊沅一呆，道：“那你們是什麼意思？”

冷羽嬋道：“我們姐妹已經(jīng)決定了，女娃兒的名字，就由鹿溪姐姐來取，夫君你不可過問。”

“行行行，那就鹿溪取，真的是，楊喜，喜兒多好聽啊，楊雙喜也不錯。誒，雙喜，重慶，咦？楊重慶……”

楊沅在那裡自言自語著，一衆(zhòng)女子已經(jīng)不理楊沅了。

她們把鹿溪拉到一邊，七嘴八舌便商量起這新生女娃兒的名字來。

……

楊沅的秘奏在八月十四這天，送到了御前。

奏章上，先是向官家請安問候的客氣話，然後就講起了川峽形勢。

楊沅與楊連高的密議，自然是從來不曾提過的。

有些事，哪怕對大宋有極大的好處，他也只能做，不能說。

因爲趙瑗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只要結果，不在乎過程。

但趙官家是個極爲重視過程的人，爲了過程正義，是可以不要結果正確的，

你可以說他這是愚腐守舊，也可以說他這是行穩(wěn)守正，但這就是他。

最後，楊沅還附上了一份火器研發(fā)草圖。

除了在研的火炮沒有提及，已經(jīng)算是成熟，可以投入作戰(zhàn)使用的火雷、地雷、火銃還有“一窩蜂”火箭俱都羅列其上。

“好，好好，好啊！”

趙瑗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

“璩哥兒，朕沒有看錯人，這楊沅果然了得，此去川峽，不過兩年光景，便已做下這許多大事，比我們預計的時間，還要提前了近一年。”

趙瑗輕拍著大腿，目中泛著喜色：“待利東消除隱患，平息了內(nèi)亂的苗頭，朝廷明年就可以開始動員、準備，對西夏開戰(zhàn)了。”

趙璩兒笑道：“不錯，我們和金國，搶的就是時間。

按照原定計劃，我們將比金國搶出兩年的時間來，用以對付西夏。

如今看來，可以搶出三年的時間。”

趙瑗沉聲道：“三年，三年啊，一支上下一心的西軍，再加上這火器之利，三年時間，平定西夏，我們大宋，未必做不到。”

趙璩目中掠過一絲痛色，強笑道：“是啊，三年。三年之後，我大宋，或許就像當年的金國南下一樣，摧枯拉朽，迅速北上，收復故土。

官家，將成爲我大宋再興之地，是可以稱祖的皇帝！”

趙瑗敏銳地察覺到了趙璩心中的悲痛，神色微微一黯，忽又釋然一笑。

縱然我成不了祖，讓這一切在我兒子手中完成，那我在九泉之下，何嘗不是一樣的滿足呢？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趙璩的手，柔聲道：“璩哥兒，我累了，要睡一會兒。

你去張羅一下冊立太子和觀潮事宜，這是大事，莫出了紕漏。”

趙璩點了點頭，深深地又問一眼趙瑗。

趙瑗已經(jīng)躺回榻上，閉上了眼睛。

趙璩起身，向趙瑗長長一揖，低聲道：“臣告退。”便緩緩退出了趙瑗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