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長羽楓回頭看了一眼尋荒影。

“怎么了？”尋荒影口中叼著面包，側頭回來回答長羽楓，那張梅花三慢慢的丟下，又回頭說了一聲:“三。”

“沒什么……”長羽楓別扭的抿了一下嘴。

看著手上的書籍，那本書歪歪扭扭的字，什么也看不明白，就像是憑空生出來的字。

“干嘛呀，打牌呢，想清楚了再來問。”尋荒影將面包塞進嘴里，將手里的牌一咕嚕的刷開，他的對面，冰精靈輕輕的舔著冰淇淋，看著一個老頭子的牌，那老人正是麓心齋，只不過他千變萬象，只是習慣以老人姿態出現，他的手很穩，握牌自然大方。

而旁邊，正是已經幻化為小姑娘的小藍魚兒，仙衣飄飄，擠眉弄眼的看著手里的牌，那些牌就像是冒出來的筍尖，左右搖擺，一看就是被抓過來打牌的冤大頭。

“不是……我已經完全看不懂了……剛剛那些象形字還好，怎么現在，全都變樣了？”長羽楓沒頭腦的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頭上的白玉簪子歪了一下，他的長發像是黑崖的瀑布，一汪清水般撒下來。

“王族的字，以龍之發明的吧……你得問他……我哪知道？我又不管這個。”尋荒影看著小藍有些猶豫的將一張四打下來，麓心齋立馬放下來一張二。

尋荒影看到那張二馬上就吃驚的往后仰，靠在長羽楓背上，揉了一下他挺立的鼻子:“我哪有時間教你這么多呀，你自己學，太久遠了，都三千年了，就算認得也沒有用了。沒人用了。”

他猜到了長羽楓是想要他教識字，但是這些字太過古老，他也很久沒有再見過，便推脫了。

“我想要了解一下，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名為天御仁心之王的神明會自毀神格，甘愿落入輪回。為情？還是……”

長羽楓說不太出其他的理由，只是覺得難過。

一個文明在三千年前消亡，連他的親歷者都不再熟悉文明文字其中的含義。

“你當初傻而已，被別人框了，就這么簡單。”

尋荒影看著麓心齋打了個十字的葫蘆。躺在長羽楓的背上，看了手上的牌，搖了搖頭。

“可以具體一點嗎？這樣說太模糊了。”長羽楓將書關上，看著眼前那白色的飄絮，名為泰坦的古樹，好像三千年也未變過。

“一點也不模糊，你就是被麓中行騙了而已，他不是想要搬到天宮去嗎？然后就讓所有的神明投票，遠離了人類，神明就可以自由自在啦，我們當時的想法是，離開了神明，把王權交給人類德才兼備的勇士也不是不可以……所以都投了贊成票。”

尋荒影又見麓心齋打了張三，自己打了張四。

“那為什么后來又發生了分歧呢？”長羽楓轉過來，尋荒影也坐正，他坐在蘭洛的旁邊，輕輕的將蘭洛衣服上白色綿軟的飄絮伏了，蘭洛的眼睛一直盯著冰精靈的冰淇淋。

“因為這會繞回到后續的傳承問題。”尋荒影看了一眼蘭洛。

“我們培養的第一代【神之子】是完全夠資格統領一整個族群的……”麓心齋看了一眼小藍，小藍看了一眼他，繼而有些夸張的看了一眼長羽楓，長羽楓很奇怪她為什么會看自己，也回應了他做出詢問。

“小主人，你來吧，我也想去吃東西……”小藍撒起嬌來，想要將牌一整把的交給長羽楓，長羽楓并沒有去接。

“不行……我不能碰這個。”長羽楓看向說話的麓心齋，輕聲的問道:“然后呢？神之子，順應神明的意思創立了王國……”

“哼……小主人真偏心～”小藍帶著哭腔，將手收了回來，大手大腳的將一張五丟了出來。

“然后，以王你的意思，他應該傳位給誰？”

麓心齋樂呵呵的將一張六放在了桌子上。

“給……他兒子？”長羽楓皺了眉頭，去看桌上才開始打的牌局。尋荒影的面前，那兩張牌雜亂無章的丟著，像是兩顆被丟棄的石頭，而小藍的面前，也是僅有的兩張牌，端端正正的像是數星星一樣陳列，而麓心齋的面前，只能看到一張十，十點字下面的牌，如果沒有看全程，是不認得的，而現在，被一張六覆蓋。

“為什么？”麓心齋摸了一下胡子，看著尋荒影丟了一張七出來。又輪到小藍出牌了。

“嫡長子繼承制啊……”長羽楓干凈利落的回答了這個問題。這是啥問題，大多數的王權都是嫡長子繼承制，大多數都會認同的吧？

“你確定嗎？”麓心齋看著小藍慢慢的排好一張八。

這兩個人的牌，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綿延起伏，是個順子。

“難道是禪讓？”

覺悟這么高嗎？

長羽楓覺得無論是嫡長子繼承制還是禪讓制，都合理。

“不不不，王，我并不是懷疑你說錯了，確實是嫡長子繼承制。王族的王權，也遵循了這個制度，因為他的兒子，也是您教導的。”

麓心齋連連搖頭，將一張二打了出來，壓在了那張六上面。

尋荒影看了一眼長羽楓，而不是去看出題人，他捋了一下蘭洛的頭發，順著蘭洛的目光，看到了冰精靈的冰淇淋。

“我沒有回天宮嗎？我是說，天御仁心之王當時還留在人間？為什么？”長羽楓急切的問著。

那段歷史，到底應該是怎么樣的呢？除了一些活著的人，好像已經沒有書籍記載當時的事情了……

或者，早就化為了歷史的塵埃……

又或許在別人的口中，早已經面目全非。

“你那么愛這個世界，怎么可能去天宮呢……”尋荒影一把將冰精靈的冰淇淋搶了，放在了蘭洛的手上。蘭洛看著他，面對突如其來的冰淇淋，有些為難。

冰精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飛到長羽楓的身邊告狀。

長羽楓瞪了一眼尋荒影，拍著冰精靈的小腦袋。

尋荒影往后縮了一下，從旁邊的飄絮里，將一根全新的冰淇淋拿了出來，他也瞪了一眼長羽楓。

“我沒有去天宮，是因為我出現的分歧嗎？”

長羽楓去問麓心齋，冰精靈飛過去拿新的冰淇淋。尋荒影將手舉起來，管了一下長衣的袖口，將那個冰淇淋圍著奶油舔了一下。

冰精靈回頭去看長羽楓，眼淚汪汪的抽泣，長羽楓拉著她的手過來，從飄絮里又拿了一個冰淇淋出來，放在他的手上。

尋荒影看著冰精靈的哭腔，哈哈的笑了兩下，將自己吃過的冰淇淋放在了蘭洛的手上。

蘭洛看著手中的兩個冰淇淋，又看了一眼長羽楓，長羽楓無奈的將一個新的冰淇淋放在了蘭洛的手上，將那兩個冰淇淋拿在了手上。

蘭洛靜靜的望，輕輕的拿舌尖去舔。

“當然不是您了，我的王，就是這個繼承制出現了問題，所以讓我的父親生氣了。導致，所有的神明都必須前往天宮，不能再管人間的事物。”麓心齋又說的模糊，他見尋荒影分了心，便將手中的牌收起來，堆在了旁邊。

他那雙金色的眼睛看向長羽楓，他時而年輕，時而蒼老，在長羽楓的眼里，他的樣子多變，卻未有任何違和的感覺。仿佛他就應該是被時間困住的神明。

“因為什么？”

“因為一個人類，他身為長子，在神之子的授封下，否認了神之子的地位，宣揚君權大于神權。”麓心齋仿佛說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呵，我還記得我剛在父親的麾下行軍，得知了父親被羞辱，心中憤怒，不可停息。”

“那個人類的兒子為什么要否認你父親的權威，難道你父親對他們不好？”長羽楓想要回到故事的本源，比如為什么天御仁心之王會放棄神格，而王族又為什么會被抹殺在歷史的長河里。

這聽起來極不簡單……但是只能順著麓心齋所說去想。

“我更愿意相信，我的父親并沒有對人類太好，公國的神之子，并沒有那么強烈的感受到，我父親對于他們的庇佑……所以他們認為神明可有可無。一切的努力奮斗皆來源于自己，卻要歸功于神明，所以，神之子的兒子，并不愿意這樣做。自然也會反對。”

“那麓中行有沒有庇護他的子民呢？”

“如果現在來看，我想……沒有……但是當時……”麓心齋，作為麓中行的兒子，他否認了自己父親對于子民的庇護:“我的父親就算是坐在自己的王座上一整天，也不會愿意下來看一看的。他對于我和姐姐的教育，也跟放羊一樣……任我們成長。”

“所以，你父親出面鎮壓了？還是殺了他？那個反抗神權的人？”

“沒有……那個人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同，他自立為王，在族群里，成為了第一個真正脫離神權的人類王國，他的名字你應該很熟悉……他叫做阿爾蘭……我父親本身就不在乎他們，所以也就沒有管太多。”麓心齋說出了讓長羽楓停留了兩眼，在他們對視的時候，長羽楓甚至能夠感覺到麓心齋眼里的阿爾蘭，能力出眾，卻極具反叛色彩。

“他們四處征伐，開疆擴土，樹立自己旗幟，將其他的種族殺出自己的疆土。包括王族。也被他們欺凌過，盡管那個是，你作為神明還在王族的宮殿里與王族一起生活？”

麓心齋看了一眼發愣的長羽楓，他的眼睛在高速長羽楓，即使那個時候的你，也沒有辦法阻止王族的百姓被欺凌。

“他不怕我嗎？”長羽楓的兩束柳眉揪起來:“他就算不怕麓中行，也不至于到處亂蹦，蹦跶到真正的神明頭上來？！”

“你？”尋荒影的左眼變小，右眼超大，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長羽楓。

“要是你當時有現在一分鐘的豪言壯志，也不至于被麓中行忽悠。”尋荒影瞅了他一眼，心思又回到了牌上，看著麓中行上面的那張二，又不好說什么，只能也將牌收了，從長羽楓手上奪過一個冰淇淋，嗷的一聲吃了一口。

“麓中行不是不管人間的事嗎？”

“你聽誰說的？”

“麓心齋啊……在這呢！”長羽楓兩只手拉著，框住了麓心齋。

“麓心齋是誰的兒子？”

“麓心齋是……”

長羽楓支吾了一下。

“傻羊，他說啥你就信啥？”尋荒影毫不客氣的指責了長羽楓，還有開始哈哈大笑的麓心齋。

長羽楓放開手，沒好氣的推了一下麓心齋:“麓心齋，你騙我？”

“我沒騙你，是尋荒影在騙你。”麓心齋像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講清楚來，不然我走了。今天要完成的二十個工藝品還沒做完呢。”長羽楓哼了一聲，就要起身。

“你走唄，什么時候，我也去你們那里玩吧，你一個人多沒意思。是吧？吼？你們也想去吧？這里吃東西多沒意思，要去就去外面吃……對吧？”尋荒影對著小藍和冰精靈擠眉弄眼，就連蘭洛，也對著點了點頭。

“好啊，你們合起來欺負我……”長羽楓氣的笑了，將身上的白絮捋干凈，慢慢的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他潔白無瑕的長衣上，白色的飄絮也能層次分明，他呵了一下，將頭上的簪子擺正，兩條長鬢一溜，他眉眼的棱角便在三千宮闕的金光上分明。

“影，你什么時候真的來一趟吧，這三千宮闕盡是寶物，也不敵鬧哄哄市區的一碗美酒。到時候，大家聚一聚，怎么樣？”

“和誰？”尋荒影躺下，將牌丟在桌子上。

“和我啊，不夠嗎？”

“你會喝酒？你允許我喝酒？”

“我什么時候不允許你喝酒了？”

“可……他們的酒沒意思，不好喝。”

“來不來？”

“來。”

“那我走了……”

“去吧……這樣想想，你才是最逍遙的那個……隨意來，隨意走……”

“怎么？不可以？”長羽楓回頭望了一眼尋荒影。

“我只能告訴你一件事情，不，是提醒你……”

尋荒影的眉眼盯著長羽楓額間的白梅。

那紅須白梅多亮麗，那人就有多精神。

飄飄欲仙，自成風流。

“什么？”

“他們是有壽命的……而且這個時空也是有終點的，如果那個人真的毀滅了這個時空，麓心齋又得重新回來一次。”

尋荒影停頓了一下。

“嗯？”長羽楓也停住了。

“別死了。”

尋荒影平靜的看著長羽楓。

他躺在泰坦古樹的飄絮上，靜靜的側躺著。

他的眼神追著長羽楓的眼神而去。

“放心好了，死了那么多次，我沒有一次輕易放過自己。”長羽楓說的堅定，消失在金光里:“我可是，要成為天御仁心之王的人啊。”

和一個富有活力，又為他人著想的羊生活在一起，或許會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因為他會為你付出，不求回報。

自此，長羽楓再也沒有問過尋荒影和麓心齋關于【王族】的事情。

三個被人們尊奉為王的神明，一個三位神明共同治理的王國，一個已經在世界上銷聲匿跡的族群，追憶往日可曾否，不如當下應聲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