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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兒擡頭看著天空。天陰沉沉的,灰色的雲層低低的,彷彿隨時都會落下來,讓人覺得既壓抑,又沉悶。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那麼沉重,那麼黯然。
和李毅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說好一個星期,但其實已經八天了,今天正好是第八天。八天來,李毅果然沒有出現(xiàn),也沒有打電話給她。八天來,她每晚都會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在樓下徘徊。她知道,那是李毅。她也知道,李毅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可是,心裡仍然很亂呀。
她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花束,情緒越發(fā)低沉了。這已經是第八束了。八天來,每天都會收到一束花,週一至週五送到單位,週末則送到家裡。沒有署名,只附著一張卡片,天天如此,風雨無阻。飛兒知道,這是李毅送的,那卡片上的字跡是他的,那些花,也是他精心挑選的。
第一天,黃玫瑰,卡片上寫道:你的最愛,亦是我的最愛。第二天,純白色的百合,卡片上說:沒有醉人的香氣,卻比香水百合更加動人。第三天,冰菊,對不起,不該讓你傷心。第四天,紅玫瑰,知道你不喜歡紅玫瑰,可是,她們說,這束花叫鑽石玫瑰,代表深愛。第五天,鳶尾花,思念一個人,原來是一件這麼難熬的事情。第六天,法國小菊,思念已深入骨髓,但還須忍耐。第七天,三色堇,請想念我,像我想念你一般。第八天,水仙百合,彷彿等待了一個世紀,這一刻,終於來臨。
李毅是真的想念自己吧,飛兒想,正如自己思念他一般。可是,心中千頭萬緒,仍然理不順呀。要怎麼面對他,又要怎麼面對楚楚?是爲了他和楚楚的過去,還是爲了那個孩子,她說不清,只是,心中,總有一個結,解不開。
斑馬線旁的行人,已經開始移動,對面的紅燈變成了綠燈。她默默嘆了口氣,舉步準備過馬路。不知被誰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艙,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向前倒去。飛兒低呼一聲,一手緊緊抱著花束,一手伸出去,似乎想抓住什麼來保持平衡,可卻什麼都沒抓到。飛兒閉上眼,有些任命地等待著疼痛襲來。
不知從哪伸來一隻手臂,突地環(huán)住飛兒纖細的腰身,穩(wěn)住了她已經前傾的身體。飛兒睜開眼,轉頭看手臂的主人。
“怎麼這麼不小心?”一個熟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你是傻瓜嗎?不會把花扔了嗎?”那人,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語氣中滿是關切。
飛兒怔怔地看著來人,頓時紅了眼眶,溼了雙眼。她雙脣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怎麼哭了?”那人皺眉道,“是不是傷到哪兒了?不會是崴到腳了吧?”說著,蹲下身,就要檢查飛兒的腳。
“李毅。”飛兒的聲音有些顫抖,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落下來,“李毅,你是壞人。你總是惹我傷心,總讓我哭。”
“好,我是壞人。”李毅握住飛兒的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摩挲,他的聲音低低的,還有些沙啞。“我總是惹你傷心。我錯了。你罰我吧,怎麼罰都可以。”
“沒錯,你就是壞人。”飛兒哭著說,“可是,可是,我總是想你,忍不住地想你。李毅,你到底哪裡好,我爲什麼要這麼想念你?”
“飛兒,我的飛兒,”李毅擁住飛兒,低低喊著她的名字,“原來,你也是想念我的。”
“我不想你。我纔不要想你呢。”飛兒捶打著李毅的肩,哭著說,“你壞死了,只會讓我傷心,我想你做什麼。還有,你什麼都不對我說,什麼事都瞞著我。你根本不
信任我。”飛兒擡頭看著李毅,有些指責地說,“我就那麼讓你不信任嗎?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不是的,不是的。飛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李毅有些痛苦地說,“楚楚說的,只是事情的一部分,不是全部。我不說,是因爲想忘記,不想再記起,並不是不信任你。”李毅看著飛兒,眼中閃過一抹痛楚,他沙啞著嗓音說,“飛兒,那不是讓人快樂的回憶。那段記憶是苦澀的。”
“所以,不能讓我知道嗎?”飛兒淚眼朦朧地看著李毅。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李毅認真地說,“我現(xiàn)在已經後悔了。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如果我早點告訴你,事情或許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
“那你說,我在聽。”她是真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這一週,她想了很多。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李毅是個無情無義,始亂終棄的人。那麼,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麼?李毅和楚楚到底爲什麼分手?她真的很想知道。
“是要說的。今天來,就是想把一切都告訴你的。”李毅輕撫著飛兒柔順地長髮,“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吧,我把當年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訴你。”說完拉起飛兒的手就走。飛兒悶悶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飛兒覺得,李毅好像瘦了。
李毅帶著飛兒,就近找了一間小餐廳,他們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李毅點了菜,對飛兒說:“將就吃點吧。”
飛兒轉頭看了看四周,疑惑地問:“現(xiàn)在不是晚餐時間嗎?怎麼人這麼少?”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可是餐廳裡,人卻很少。
李毅笑了笑,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然後又正色道,“現(xiàn)在,我們還是先說正事吧。”
“嗯,”飛兒點頭,“你說吧,我聽著呢。”
李毅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飛兒,那天,楚楚說的話其實都是真的。”見飛兒臉色變了,又說,“不過,她說的只是一部分,不是全部。”
“那麼,她沒說的,是什麼?”飛兒看著李毅,他的表情有些痛苦。
“楚楚生日那晚,我們一起吃飯,後來,你先走了。我送楚楚回家,她說還不想回去,我們就去了我家。吃飯的時候,我們都喝了點酒,在我家,我們又喝了點。後來……”李毅停下來,深吸了口氣。
飛兒突然開口:“說重點。這些,楚楚那天都說過了,我不想再聽一遍。說我不知道的,說楚楚沒說的。”雖然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雖然那時,李毅和楚楚是一對,雖然那時,自己和李毅只是普通朋友,可是,聽到這些事,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好,不說那些,說後面的。”李毅點頭,“那時候,楚楚正準備出國。本來,她要出國,我也理解,她學服裝設計,去巴黎是每一個設計師的夢想,所以,我其實並不反對她出國。不過就是兩三年,我可以等的。可是,楚楚希望我和她一起出國。我一個唱戲的,出國幹嘛?在國內,戲曲行業(yè)都已經不景氣了,國外能混出什麼名堂。更何況,我是真的喜歡戲曲,我唱戲就是要唱給懂的人聽,唱給喜歡的人。到了國外,能有幾人真的懂戲曲?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和楚楚之間發(fā)生了分歧。
“我們曾經因爲這個問題,冷戰(zhàn)了一段時間,我們都各自堅持自己的意見,各不相讓。但是後來,因爲放不下彼此,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我們誰都不再提。直到,楚楚的留學申請被批準,她又開始重提這件事。那時,我心裡很矛盾,讓
她一個人去巴黎,我其實也放心不下,可是,我也是真的不想去巴黎。就在那個時候,楚楚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我們當時都很茫然。畢竟,那時,我們都還年輕。她問我怎麼辦,我說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她點頭說給我給我一個星期時間。
“那是一個生命,而且,還是我和楚楚的孩子。飛兒,那時候,我是真的很愛楚楚,也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思前想後,我覺得應該留下這個孩子,而且,應該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我向楚楚求婚了。我求婚那天,最初,楚楚很高興,可是後來,我懇求她暫時不要出國,先和我結婚,先把孩子生下來,等以後再考慮出國的事。聽了我後面的話,她情緒有些激動,她說我自私,說我不顧她的感受,說我不是真心喜歡她,說我只想要這個孩子。我問她,要我怎麼做才滿意,她說讓我和她一起出國,去國外結婚,去國外生孩子。我也生氣了,我也覺得她自私,只想著自己的事業(yè),不顧別人的感受。於是,我們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那時候,我是真的生氣。我想,如果,她沒有懷孕,她想出國就出國,我絕不阻攔,即使要我等,我也心甘情願。可是,她既然有了孩子,就該爲孩子想一想。出國之後,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無論是誰,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都需要時間去適應的,更何況是一個孕婦。那樣,不止對她不好,對孩子也不好。那次,是我們認識之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我不聯(lián)繫她,她也不聯(lián)繫我。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個月,我有些呆不住了,我想念她。靜下心來想一想,或許我們都不夠冷靜,或許我們都沒有站在對方的角度爲對方多考慮一點。於是,我想,應該再和她好好談一談,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一定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我給她打電話,打不通,去找她,可是找不到人。到第三天,我才終於找到她。”李毅的表情突然變得很痛苦,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原來,她去了G市,去做了流產手術。”
飛兒吸了一口冷氣,驚聲道:“流產手術?”
李毅點點頭:“我見到她的時候,我問她去了哪裡,她冷笑著說,我不能讓父母知道自己懷孕,你又不肯對我負責,我只好去把孩子拿掉了。”李毅的聲音變得越發(fā)沙啞,“我當時真是驚呆了,而且很生氣,很失望,也很難過。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轉頭就走。楚楚叫住我,說李毅,我們分手吧。我轉頭看了她一眼,心裡涼涼的。我想,不分手還能怎樣呢?我點頭說好。楚楚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就流淚了。她說,那就這樣吧,以後,我們還做朋友吧。
“後來呢?”飛兒問,“你們就真的這樣分手了?”
李毅點頭:“她出國的前一晚,給我發(fā)短信,約我第二天去機場附近見面。我沒去。那時,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飛兒想起那天在機場附近的咖啡廳,楚楚說出國那天在咖啡廳裡等一個人,可是,那人始終沒出現(xiàn)。原來,那人就是李毅。她怔怔地說:“如果,你去了,你們或許還有後來的。”楚楚當時應該是想做最後的挽回吧。
李毅搖頭:“沒有後來了。不可能有後來了。因爲那個孩子,我們之間,再不可能有未來。那天我去機場送她,她登機前突然擁抱我,在我耳邊說,李毅,記住,你欠我的,永遠都欠著我。我點頭說,我欠你。我說,即使我們不再是戀人,也會永遠是朋友,無論何時,只要你需要,我都會在。”
“原來,這纔是你們分手的真正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