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薰正坐在床上出神,雁秋推門進(jìn)來,手里端著一個漆盤,上面擺放著幾個碗碟。“等久了吧。”將漆盤遞給葉,雁秋笑道。
“沒有,多謝你了。”葉接過漆盤來低頭看去,是一碗碧玉糯米羹,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外加一碟蜜餞火腿,一碟糖醋花生,一盤清炒籮卜絲,都是清淡開胃的小菜。
“小宸哪里去了?”發(fā)現(xiàn)屋里不見了蕭若宸,雁秋隨口問道。
“我擔(dān)心他的身體,打發(fā)他回房間睡了。”葉薰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一邊低下頭看向飯菜,掩去了眸中溢地滿滿的擔(dān)憂。
就在剛才,蕭若宸潛入翰碧園尋找遺失的短劍了。
那把短劍是蕭若宸的貼身武器,名喚染塵,原本是國丈府收藏的名品之一,外型看似一把灰撲撲的凡鐵,實則是吹毛立斷的神兵利刃,更兼薄如蟬翼,柔若流水。蕭若宸剛剛開始修習(xí)武藝的時候就一眼看中了它,此后一直貼身帶著,就算是落魄江湖也未曾離身。直到在王大娘車隊里的時候,他擔(dān)心葉薰的安全,軟磨硬泡地要求葉薰帶在身上。染塵是天下聞名的利器且不說,被收入國丈府之后在把柄末端還刻著睿國公府的印記,一旦落到有心人手里,立刻就能夠認(rèn)出來歷,到時候姐弟兩人就危險了。
不知道事情會不會順利。葉憂心忡忡地想著。蕭若宸地武功不錯,但也僅僅是在同齡的少年里面不錯而已,沈歸曦的園子里頭肯定有會武功的侍衛(wèi)仆役,如果驚動這些人,蕭若宸就危險了,偏偏短劍又不能不取回,而且還要盡快取回……
“你們姐弟的感情可真好,讓我這個外人看著都羨慕。”雁秋不疑有他。笑著說道,轉(zhuǎn)而嘆了一口氣,頗有感慨地道,“也是因為小宸是個好弟弟,任誰都要疼惜,哪像這家里的那一位。”說到后面。雁秋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那小子確實可惡,提起沈歸曦,葉薰覺得胳膊上的鞭痕又開始火辣辣了。
“還不都是依仗著自己是嫡出的,竟然是那樣目無尊長地脾氣,真是難以置信竟然與我們少爺是親生兄弟。”雁秋搖搖頭說道。
“別想多了,日后我們小心些不要得罪他就好,富貴人家的少爺多半都是這種脾氣。”葉心不在焉地開解道。回想起自己在皇宮里曾經(jīng)遇到的那一個,不也是差不多的行徑嗎?
“那可不一定,我們少爺不就沒有絲毫的壞脾氣。”雁秋立刻反對葉以偏概全的理論,然后拍著胸口。慶幸地說道,“幸好我們是被買來服侍歸暮少爺?shù)亍!?
葉薰喝了一口粥。點頭表示同意。一邊暗自祈禱著,沈歸曦那種極品少爺。只希望以后在沈家的打工生涯里,盡量少一點見到他。
“只是可惜了我們少爺,這么出眾的人品,偏偏沒有托生到夫人肚子里,如今要受這么多的苦,看看翰碧園和蘭薔園,唉,都是沈家少爺。何止天差地別啊。”提起沈歸暮,雁秋的語調(diào)里溢滿了同情。
沒有這么夸張吧。葉瞥了雁秋一眼。在心里暗暗說道。
對于沈歸暮在沈家的待遇,她實在看不出有什么差別來。雖然比較起翰碧園,蘭薔園里確實服侍的下人少了一些,排場遜色了一些,陳設(shè)簡單了一些,但服侍的下人少是因為主人孤僻的性格,而陳設(shè)雖然簡單樸素,件件卻都是精品,明眼人也能夠看出庭院景致排布的精巧細(xì)膩,匠心獨具。蘭薔園比較起翰碧園,就像是韻味深遠(yuǎn)地化外隱逸與喜歡把一切都裝飾在頭上的暴發(fā)戶一樣。
相比于沈歸曦,沈歸暮真正缺少地僅僅是一位關(guān)心他的娘親而已。不過從萬總管對沈歸暮地重視和關(guān)心來看,沈涯對這個長子的關(guān)懷絕對不遜于嫡出的次子,甚至說不定還在其之上。只是這些話沒有必要說出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聊著,葉薰很快就把晚飯吃光了。雁秋正要收拾碗筷,卻聽見外面一陣喧嘩。
“怎么了?”雁秋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望去。
葉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不會是蕭若宸出了什么事情吧。
壓抑不住擔(dān)心,她干脆下了床一蹦一跳湊到窗口。
漆黑的園子不知何時變得燈火通明,開闊的院中憑空多出了一群人,打破了蘭薔園夜晚一如往常的寂靜。
看到領(lǐng)頭的那個,葉薰?jié)M頭黑線了,不正是自己剛剛祈禱從此不要再見到地沈家二少爺嗎?
他正滿面殺氣地站在門口,氣勢洶洶沖著園內(nèi)正堂喊道:“立刻把人給我交出來!”
把誰交出來?難不成是小宸被發(fā)現(xiàn)了?糟了,葉薰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旁邊房間亮起了燈,金菱睡眼惺松地走出來,看到院里站著的人是沈歸曦,嚇得一個哆嗦,頓時清醒起來。不一會兒,正堂也開了門,一臉嚴(yán)謹(jǐn)?shù)刂殇艨觳阶吡顺鰜恚吹窖矍斑@般擺明了是興師問罪的光景,她蹙起了眉頭,問道:“已經(jīng)這么晚了,不知道歸曦少爺前來有何貴干?”似乎也被這個蠻橫無賴的少爺惹惱了,她的語氣依然恭敬有禮,卻隱隱帶著一絲干冰般的冷淡。
“讓我走容易,把殺我狗的兇手交出來就行。”完全無視珠漪的不滿,沈歸曦氣沖沖地叫道。
借著明晃晃的燈光,葉薰這才注意到,沈歸曦身上衣衫不整,上衣尚且有數(shù)個盤扣未扣上,一副剛剛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
“少爺,葉薰的事情……”珠漪真的有些無奈了,上午的事情明明已經(jīng)了結(jié),眼前這位少爺卻又三更半夜跑過來胡鬧。
“呸,誰說是她的事情了?好像我會看上那個臭丫頭似地。”沈歸曦氣憤地打斷了珠漪的話,順便滿臉鄙夷地瞟了葉薰一眼,仿佛完全忘記了是誰在上午口口聲聲讓葉薰給他的狗抵債。
“那少爺前來是為了……”
“我問你,剛才是你派人去殺了我的狗?”問道
“殺了少爺?shù)墓罚俊敝殇翥等涣恕?
“少在這里裝蒜了,除了你們蘭薔園的人,難道還有別人?剛剛是誰闖進(jìn)我那里,把我精心飼養(yǎng)訓(xùn)練的獵犬都?xì)⒘藗€精光,”沈歸曦憤憤地嚷道,
聽完沈歸曦氣急敗壞的描述
吃了一驚,今天晚上有人去翰碧園把他的那群獵犬…
殺了他的狗,這是哪出和哪出啊?葉薰心里也略感驚訝,是小宸動的手嗎?為什么?
完全想不通這天外飛來的罪名是什么緣由,珠漪頭疼起來。
沈歸曦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沖著正堂喊起來,“沈歸暮,你有本事給我出來,白天不敢動手,趁著晚上使黑刀子算什么本事……”
珠漪神色冷了下來,提高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少爺,定罪也要講究證據(jù)吧。請問少爺有何證據(jù)說兇手是我們蘭薔園的人呢?少爺請想一想,我們蘭薔園除了幾個干掃撒粗活的小廝,只有奴婢和三個丫頭。如今我們滿院子的人都在這里了,少爺認(rèn)為有誰是兇手呢?”
一席話說的有理有據(jù),沈歸曦看著眾人頓時愣住了。
他今晚剛剛睡下,就聽見外面有人喊著抓賊,被驚動起來,隨即又發(fā)現(xiàn)自己精心飼養(yǎng)的獵犬被人殺得精光。聯(lián)想到上午的事情,立刻肯定了是蘭薔園的人在暗中搗鬼,急怒攻心之下,套上衣服就氣沖沖地跑過來尋仇了。而此時,他看著園中諸人,葉薰、金菱和雁秋三個都是不會武功的女孩,有這種本事的話上午也不會被獵犬追咬地那么狼狽了。
而潛入他園子里頭的肯定是武功不錯的人。那樣地話……他的視線轉(zhuǎn)到珠漪身上,越發(fā)懷疑起來。
看著沈歸曦惡狠狠瞪向自己的視線,珠漪立刻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禁不住一陣頭疼,卻也無可奈何。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越抹越黑的,尤其是對著這個根本不講道理的囂張任性的歸曦少爺來說。當(dāng)即也懶得辯解,只是冷淡有禮地說道:“既然少爺拿不出證據(jù)來。就請暫且回去安歇吧。此事明日珠漪自然會稟報到夫人和萬總管那里,徹查府內(nèi)。”
眼見沈歸曦還要說話,珠漪又開口道:“歸曦少爺,如今時辰已經(jīng)太晚了,歸暮少爺也早已經(jīng)睡下,無論有何事。還請少爺明日再來商討。對于少爺?shù)墨C犬,一定給少爺一個交待。”
知道再鬧下去也不會有什么收獲,沈歸曦猶豫了片刻,終于恨恨地瞪了珠漪一眼,轉(zhuǎn)身領(lǐng)著隨從走了。
園內(nèi)重新恢復(fù)了平靜,葉薰聽見身邊的雁秋明顯地松了一口氣,金菱也是一副劫后逢生地表情。
“葉薰,你怎么出來了?身體不是還病著嗎?”眼見葉薰披著衣服站在房檐下,珠漪開口問道。
“剛剛吃過東西,已經(jīng)好多了。”葉薰感激地笑道。“今日的事情還沒有來得及謝謝你呢,要不是珠漪姐你來得及時。我們就危險了。”
回想起上午她攔阻沈歸曦鞭子的那一幕,葉薰心中暗暗稱奇。想不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再也平凡不過的丫環(huán)竟然是會武功的。
“本就是我不應(yīng)該讓你們?nèi)齻€新人去送東西的。”珠漪笑道,隨即向四周掃了一眼,問道,“小宸去哪里了?怎么不見人了呢?”
“對啊,小宸怎么沒有出來,難道睡得這么沉?”雁秋也奇怪道。
葉薰心跳瞬間漏跳了一拍,蕭若宸地房間就在對面,院子里鬧得這么大聲。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實在不正常。而且,珠漪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問起他來。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她無意識地瞟了珠漪一眼,珠漪的神色依然平靜自然,目光澄清地注視著葉薰,等待她的回答。
葉薰正猶豫著應(yīng)該用什么理由好,忽然身邊正堂的側(cè)門打開了,一個文雅持重的長者走了出來,正是沈歸暮的主治大夫戚江遠(yuǎn)。
“是在找宸小哥兒嗎?我剛剛遇見他出來,就托他去仁心園里取一味藥材了。”戚大夫笑道。
葉薰愣了愣,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原來是先生指使他辦差事去了。”珠漪放下心來,笑道。今日沈歸暮病情不善,所以戚江遠(yuǎn)留在了園中未走,指使一個小廝倒也平常。珠漪又吩咐叮囑了諸人幾句,就與戚大夫商議起沈歸暮的病情,自顧忙碌去了。
葉薰回到房內(nèi)關(guān)上門,心頭依然疑惑不已,神思不屬地走回床邊,掀開簾子,一個人影猛地映入眼中。
“嚇?biāo)牢伊恕!贝辞宄鞘捜翦分螅~薰才放下心來,復(fù)又緊張地問道:“東西找到了嗎?”
蕭若宸苦笑了一下,給出了一個讓人失望的答案:“沒有,我剛剛潛入園子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他剛?cè)雸@內(nèi)就驚動了守衛(wèi),眼看守衛(wèi)圍過來,他急中生智,沒有向外逃,反而向里竄入后院,躲進(jìn)了圈養(yǎng)獵犬的小院子,為了避免狗吠引來別人注意,他眼明手快地下殺手送幾只獵犬歸了西,然后就趴在屋頂?shù)却龝r機(jī)。等沈歸曦沒有抓到人,氣勢洶洶地領(lǐng)著人前來蘭薔園興師問罪地時候,他才逃出翰碧園,趁亂潛回屋里。
葉薰默然,沈家內(nèi)部臥虎藏龍,肯定不是群芳閣那種二流妓院所能夠比較的,由不得他們仗著三腳貓地功夫來去自如了。可是短劍拿不回來,簡直就是懸在他們頭頂上,隨時可能掉下來。
想要拿東西,看來只有趁著沈歸曦不在的時候才行了。葉薰暗暗想著,
眼前頭疼地事情太多了,而且這起殺犬案還不知道夫人和萬總管怎么裁決呢。他們進(jìn)了沈家才是第二天啊,就發(fā)生了這么多波折,對于自己在沈家的前途,葉薰忍不住哀嘆了。
算了,事情要向好的方向想。葉薰開解自己道。
這位少爺喜歡打獵,而且每次出去都要呼朋引伴、前呼后擁的,他們一定能夠?qū)ふ覚C(jī)會的。至于那群獵犬,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小宸把那些它們殺光了也有好處,至少隱藏了他前去偷短劍的目的,單純讓人以為是報復(fù)獵犬而已。沈歸曦橫行霸道,只怕早不知道在府邸里得罪了多少人,暗中記恨那群狗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一個。
“染塵外表普通,只要不細(xì)看,是看不出我們蕭家地印記的。姐,你不用太擔(dān)心,我會想辦法拿回來地,你現(xiàn)在只要安心養(yǎng)病就好。”蕭若宸將視線投向窗外,神色閃爍地說道。
只以為他是在安慰自己,葉薰心不在焉地點頭應(yīng)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