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餛飩吃得楚歌心滿意足。
拍拍滾瓜溜圓的肚皮,哈出一口鮮甜的熱氣,楚歌和許軍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樓上我那行軍床還在吧?”
楚歌問白姨,“待會兒我就睡那兒得了。”
“這怎么行?”
白姨道,“你現(xiàn)在可是全城皆知的大名人,怎么還能睡在這里?”
“就是。”
許軍也故意笑鬧道,“你原先不是說,揚名立萬之后,就要住大別墅,至少是豪華公寓的么,還睡這里,傳出去不讓人笑話?”
“你們不笑話,還有誰會笑話?”
楚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笑自己過去的幼稚。
沒錯,在沒有得到超能力之前,和許軍暢想未來的美好生活,他們總是以“住大別墅,開豪華轎車”為奮斗目標。
然而,當楚歌真的獲得了足以改變命運的能力之后,忽然又覺得,住別墅,開豪車這樣的目標,實在太渺小和淺薄了。
他已經(jīng)擁有了這個宇宙間最不可思議的能力。
他曾經(jīng)和這個世界上最窮兇極惡的犯罪者過招。
他得到了“上校”寧烈的記憶,在一場場栩栩如生的夢境中,踏遍了險惡的流沙,濕熱的叢林,冰封萬里的雪原和一座座輝煌大城的殘垣斷壁。
亦曾在虛擬世界中,和支離破碎的尸骸以及蛇蟲鼠蟻睡在一起。
那么,回歸現(xiàn)實之后,究竟是睡小閣樓還是豪華別墅,真有那么大的區(qū)別嗎?
楚歌看著夜空中閃耀的星辰。
星辰仿佛鋪設成了一條直通修仙界和幻魔界的道路,引導他去向無比神秘而瑰麗的遠方。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無論別墅還是豪車還是美女,呃,美女姑且不論,反正別墅和豪車,注定阻擋不了他的腳步。
“我就睡這兒,回憶往昔的崢嶸歲月。”
楚歌道,“要不然,過段時間小閣樓改成名人故居,變成聯(lián)盟一級文物保護單位,我自己想睡都沒得睡了。”
許軍無語,給了他一根中指。
又被白姨在頭頂狠狠敲了一下,敲得他齜牙咧嘴,抱頭縮腦。
既然楚歌堅持,兩人也不再說什么,收拾好了餛飩店里的一切,就從外面關(guān)上了門,和楚歌打了個招呼,朝小區(qū)深處走去。
一切仿佛都和半年前一樣,什么都沒改變。
楚歌深深吸一口氣兀自帶有餛飩香味的空氣,微微一笑,上了閣樓。
樓下左右兩間雖然打通,又經(jīng)過了重新裝修,但閣樓里的陳設卻沒有改變,包括他的“全家福”也依舊貼在床頭。
楚歌坐在行軍床邊,回想著半年前自己是如何立下雄心壯志,非要成功不可,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忽然——
全家福輕輕一抖,從墻上飄落。
楚歌的瞳孔驟然收縮,針尖大小的光芒射向黑暗的角落。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渾身肌肉卻一縷縷繃緊,就像是特大號的床弩一寸寸繃勁,連神經(jīng)束都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楚歌的目光滑向窗戶和樓梯。
仔細計算著戰(zhàn)斗,追逐和逃跑的線路。
黑暗中,空氣仿佛都要燃燒起來,殺氣和戰(zhàn)意的摩擦,撞擊出一朵朵噼噼啪啪的火花。
“咳咳,咳咳咳咳!”
角落里響起了輕微的咳嗽聲。
“你受傷了?”
楚歌沉默片刻,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
“是的。”
黑暗中,響起了洪磊略顯虛弱的聲音,“‘鐮刀’趙廉可不是易與之輩,想要從他手底下逃生,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楚歌揚了揚眉毛:“你竟然知道,自己的抓捕者究竟是誰?”
“我說過,我從那些紈绔子弟身上,拷問到了不少消息,自然知道,誰是負責我這起案件的指揮官。”
洪磊平靜道,“看,官方的消息封鎖,并不是什么銅墻鐵壁,我可以知道‘鐮刀’趙廉的事情,炎羅自然有可能知道得比我更多。”
楚歌死死盯著黑暗,震驚能量在眼底隱隱流轉(zhuǎn),幫助他勾勒出黑暗中洪磊的形象。
他果然受了傷,看上去傷勢還頗重,肩膀至少中了一槍,還有一枚斷裂的鐵片從肋下深深刺入胸腹之間,鮮血濡濕了大片衣衫,每次呼吸,濡濕的區(qū)域,顏色就會更深重一些。
楚歌心思電轉(zhuǎn),琢磨著應對之策,繼續(xù)拋出問題拖延時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住在這里?”
“你可是全城皆知的大英雄,你們家這間餛飩店在網(wǎng)絡上也小有名氣,我在‘大眾好評網(wǎng)’上輕而易舉就搜索到了這里的地址,還有店里環(huán)境的照片,包括你的大幅頭像,都清清楚楚掛在上面。”洪磊道。
楚歌在心里狠狠咒罵了一句。
“所以,你是專程潛入這里來等我,為什么?”
楚歌的眼珠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道,“難道,你是發(fā)現(xiàn)特別調(diào)查局在全城搜捕你,你已經(jīng)走投無路,所以到這里來找我投降?”
楚歌故意這么說,原本只是為了拖延時間,以拖待變。
沒想到,洪磊竟然點頭,認真道:“沒錯,我的確是來向你投降,向非常協(xié)會自首的。”
“什么!”
這下,楚歌可有些傻眼。
他在心中飛快計較,雖說這起案件是由特別調(diào)查局負責,但這只是說,非常協(xié)會沒理由去橫插一杠子而已,人家懾服于自己的人格魅力,主動找自己投降,沒理由拒之門外吧?
反正,他本來也看特別調(diào)查局那個既冷酷又囂張的“鐮刀”趙廉很不爽,這么好的機會,實在沒理由白白錯過。
當然,洪磊也不是什么遵紀守法的善男信女,哪有這么容易就乖乖投降的?
楚歌盯著洪磊的雙手道:“好,我接受你的投降,現(xiàn)在就通知非常協(xié)會,把你帶回去,保證你得到最人道的對待,可以嗎?”
洪磊笑起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歌盯著洪磊,“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走投無路,似乎沒資格再談條件。”
“不,我有的。”
洪磊道,“受傷的猛虎最瘋狂,走投無路的瘋子也最可怕,我當然有資格談條件。”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瘋子。”
楚歌分毫不讓,“你覺得,我們非常協(xié)會,會和一個走投無路的瘋子談條件?”
“那就要看,我拋出來的條件究竟是什么了。”
洪磊輕輕咳嗽幾聲,道,“在超市里,我就和你說過,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并沒有打算逍遙法外,等到整件事結(jié)束之后,我一定會給你,給當局,給那些被我殺死的人一個交待。
“但,炎羅還沒有落入法網(wǎng),你要我怎么心甘情愿地認罪伏法?炎羅還活著一天,我死都不會瞑目!”
“我知道,這些話,你當時的確說過,而我也非常明確拒絕了你。”
楚歌道,“雖然我個人很敬佩你的勇氣,也同情你的遭遇,但這并不代表著,我會眼睜睜放你離開。”
“可是,剛才你不是已經(jīng)放過我一次了嗎?”洪磊笑起來。
楚歌一時語塞。
無論說什么都容易落人口實。
幸好洪磊并不糾纏這個問題,而是舉起雙手,道:“我明白你的立場,并不期待你會一而再,再而三放過我,但我又非要親手為小飛報仇不可,所以,我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你和我,一起去?”
“什么?”楚歌愣了一下。
“你不相信我能保持克制,不再濫殺無辜,而我也不相信當局那些人能秉公執(zhí)法,真的抓住炎羅。”
洪磊道,“那么,我們不妨一起行動,由你監(jiān)督我的一舉一動,反正你的初衷,也是抓住炎羅,功勞都是你的,我只要親眼看到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楚歌默不作聲,腦中飛快思考,又抬起眼皮看看洪磊身上的傷口,瞬間想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