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花(下)
祁穆打了個盹,醒來的時候安琳已經離開,金毛睡醒了,歪歪扭扭跑過來圍著祁穆打轉。
祁穆吹了一聲口哨,對金毛說:“過來過來,離我近一點。”
金毛傻乎乎地抬著頭,竟然真的靠近了一點。
“對!就是這樣,真乖!到我后面去,后面...”
金毛不明所以地又靠近了一點。
祁穆繼續誘哄它,“來,咬這些繩子,咬斷了就給你好吃的。”
金毛湊過去嗅了嗅椅子,然后扭過頭,又歪歪扭扭地跑回折疊床那邊趴著。
祁穆挫敗地跺腳。
不知道坐了多久,安琳又回來了,依然帶著好吃的飯菜,一口一口喂他,也給金毛準備了狗食,然后就坐在祁穆旁邊,靠著他的肩膀,回憶著他們兩個的幸福過往。
祁穆現在大概能弄明白了,這個叫安琳的女人八成是失戀了,導致她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而自己很不幸的和她那位男朋友有某些相似之處,所以才被綁在這里。
如果是個正常人,搞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也許還能夠說服她放了自己,但是遇上的是個瘋女人,這就麻煩了。
祁穆試著用上廁所的借口讓她解開繩子,但是一提到這個,安琳就顯得很警惕,她把他從椅子上扶起來,手還是被綁著,只是換成了綁在前面。
而且這女人下手太狠,有一次祁穆站起來試圖逃跑,她竟然動作迅速地掄起靠墻的木棍,直接當頭一棒,祁穆立馬暈倒,再醒來時又被綁在椅子上了,安琳正一臉無辜地拿著濕毛巾幫他擦掉血跡。
祁穆很怕再被打一次,就永遠醒不過來了,所以沒再跑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似乎只想和祁穆在一起,沒有傷害他的意思。祁穆安慰自己,安琳對他還算不錯的,每天伙食很好,還不用自己動手,除了要求她解開繩子被拒絕以外幾乎百依百順。
外面找祁穆已經找得快瘋了,學校那邊還沒有發現,因為這幾天剛好碰上放假,家里的情況卻相當不妙。
撞死鬼和閨女每天都要出去找祁穆,但是沒有誰比得上封百歲,他幾乎是沒日沒夜地找,越是找不到,他就越暴躁,看見他的臉色,沒有誰敢上前送死。
撞死鬼父女從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封百歲,感覺他隨時會拆了房子。
前天晚上那個電話讓封百歲堅信,祁穆遇害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他還聽見旁邊有女人的尖叫聲...
這讓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雖然報了警,但是祁穆一人獨居,又不喜歡結交,沒有人知道他失蹤之前去了哪里,而知道的鬼又沒辦法告訴那些警察,況且這幾只鬼,都不怎么相信警察的辦案能力。
事情毫無進展,距離祁穆失蹤,已經過了三天。
封百歲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每天要去張老頭的鋪子里逼問三遍。
“你不是號稱老神仙嗎?怎么不知道他在哪里?”封百歲皺著眉,重重地一拍桌子,嚇得張老頭肩頭一抖。
“你也知道只是號稱嘛,老朽區區一介凡人,怎么告訴你他在哪!不過你放心,至少從卦象里可以看出來,他還活著。”
“活著?那他在哪?!”
“跟你說我不知道嘛...”張老頭看著他的樣子,勸道:“你冷靜一點,瞳孔都散大了,這樣子很像惡鬼啊。”
“要是找不到他,我砸爛你攤子。”
封百歲的語氣相當平淡,臉色卻十分危險,張老頭下意識地退后一步,幾乎是同時,他的小卦桌已經被掀翻在一邊,黃色的桌布輕飄飄落下,吃飯的家伙散了一地。
他抬頭,只看見封百歲離去的背影。
張老頭咳了幾聲,走過去把桌子扶起來,鋪好桌布,重新坐下,悠悠地道:“我這小廟容不下大佛了......”
安琳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時常處于緊張和焦慮之中,好像除了祁穆,她看不到任何東西。
上一刻還笑靨如花甜言蜜語,下一秒就突然把飯盒丟在地上,撲到祁穆腳下哭泣。
金毛已經被她完全忽視了,幾乎不再給它準備狗食,金毛餓得在房間里打轉,祁穆只能趁吃飯的時候讓安琳給它一些。
祁穆擔心情況會更壞,好幾次試圖讓她明白,他不是那個人,這種時候她要不就捂著耳朵繼續她的美夢,要不就大聲嚎哭。
夜里祁穆醒來,看見安琳抱著頭縮在墻角,忍不住問她:“你怎么了?”
她不停地哭,嘴里重復著一些話,祁穆聽了很久才明白她說的是:“為什么要帶走他?為什么不連我一起帶走?明明說好在一起的,為什么說話不算話?”
祁穆心中了然,以為她終于清醒了。
可是哭完以后,安琳又一臉癡迷的看著祁穆,溫柔地和他說話,把他當成最心愛的人一樣照顧,淚痕未干的臉上笑得甜蜜。
金毛被餓得很可憐,祁穆也著急,直到有一次安琳開門,它飛快地竄了出去,可是安琳好像完全不在意,或者是根本沒看見,還是一如既往地把飯菜放在桌上,打開,喂給祁穆吃。
吃完了飯,她摸摸祁穆的臉,突然說:“我們時間不多了,這房子是跟朋友借的,他們明天就回來了。”
祁穆仿佛看到一點希望,試探著提議:“那你就把我放了吧,我回去以后不會報警的。”
安琳呵呵地笑,“你說什么呀?我們說好要一直在一起的。”
她不再理會祁穆,而是走到折疊床那邊坐下,從包里拿出一個化妝包,開始仔細地給自己化妝。
被綁了這么多天,祁穆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但還是覺得她這個妝花了很長時間,化好以后,她對著鏡子照了照,又慢條斯理地把工具一一收好,放在床上。
然后她拿著一個枕頭向祁穆走來,微笑,“我美不美?”
祁穆拿不準她的意思,不過說好話總不會錯的,況且她這樣子比起平時的瘋狂的確賞心悅目得多,于是點頭道:“非常美。”
“真的嗎?”安琳靠過來,咧開嘴滿意地笑了,突然用手中的枕頭捂住祁穆的臉。
眼前一暗,祁穆馬上拼命掙扎,但是安琳捂得死緊,甚至坐到他的腿上,防止他用腳亂踢,雙手動不了,只能扭動身體,椅子仿佛承受不住,在地板上嘚嘚地滑動。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祁穆感覺意識離他越來越遠。
不久,他終于停下了動作,不再動彈,安琳又等了一會兒,才慢慢把枕頭拿開,祁穆的頭軟綿綿地垂下來。
探了探鼻息,確實停止呼吸了。
安琳扳過他的頭,在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后丟掉枕頭,站起來去包里翻出一片刀片。
在祁穆身邊坐下,她捏著刀片在手腕上一劃,鮮紅的血立刻汩汩流出來,沿著手肘,滴在裙子上。
她把手腕送到嘴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濃重的腥氣在口腔里逐漸彌漫開。安琳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幸福而且癡迷的表情,她靠在椅子上,輕輕地說:“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我們說好的......”
房間沉入靜謐,無聲無息,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狗叫聲。
封百歲沖了進來,一眼就看見被綁在椅子上好像失去意識的祁穆,還有他腳邊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心急火燎地沖到祁穆身邊,解開他手上的繩子,祁穆身子一歪,軟軟地倒進封百歲懷里。
莫名地感到不安,封百歲把手伸到祁穆鼻間——
沒有呼吸。
瞳孔猛地一縮,盛怒瞬間燃起,幾乎壓制不住想要毀滅什么的欲望,封百歲寒著臉,牙根咬得咯咯響,他一揮手,腳邊的女人飛了起來,穿過房間重重地撞在墻上,像破布一樣滑落下來,墻壁上留下一道鮮明的血跡。
緊接著房間里所有東西都飛了起來,毫無章法地亂撞,發出巨大的聲響。
封百歲抱起祁穆,飛出房間,身后的東西紛紛墜地,滿室狼藉。
祁穆被放在沙發上,三只鬼圍著他在想辦法。
“還有沒有救?”封百歲問撞死鬼父女。
“這個...俺們也不是醫生...”撞死鬼為難道。
哐當——
墻上的掛鐘掉下來,玻璃碎了一地。
另外兩只鬼齊齊退開一步。
斷頭女鬼勸道:“想開點吧,就算他變成鬼,還不是和現在一樣。”
封百歲看著祁穆沉睡的臉,突然意識到,這樣好像還不錯...
眾鬼沉默了一會兒,斷頭女鬼說:“試試人工呼吸吧。”
“誰來試?”
兩只鬼一起看向封百歲。
“我們是鬼,試了也沒用,但是你...呃...比較特別...說不定會有用...”
一個小時后,祁穆悠悠轉醒,發現自己已經回家了,簡直熱淚盈眶,看見封百歲就像看見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激動。
“我居然還能活著見到你!”
封百歲任他拉著手,面無表情地說:“我更希望你能死了見到我。”
祁穆毫不在意他的話,轉而問他是怎么找到那幢房子的。
封百歲回答說,是金毛跑出來被他半路遇到,然后逼迫它帶去的。
“它竟然還能晃回去!”
祁穆再度熱淚盈眶。
封百歲問他:“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祁穆愣住,“渾身是血?”
“就是趴在你腳邊那個穿裙子的。”
祁穆腦中頓時閃過失去意識之前,女人的笑臉。
“安琳!”
經過醫院檢查,祁穆的身體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至于窒息之后他自己清醒,醫生判斷那是“假死”現象,只是一種短暫性休克。
安琳割腕時并沒有切中要害,股動脈只遭到輕微損傷,所以被搶救了回來,相比之下,她臉上被封百歲造成的撞傷要嚴重得多。
在得知這女人就是罪魁禍首以后,封百歲曾經想直接送她去見閻王,但是被祁穆喝止了。
對于祁穆的回歸,身邊的鬼也熱淚盈眶——
不用再看封百歲的臭臉了,世界終于和平了。
這起故意殺人未遂案件在開庭審理時,安琳的辯護律師稱其一個月前,與男友共乘的汽車出了車禍,男方當場死亡,安琳只受輕傷,因為這件事受到刺激,以至于精神出現問題,并出示了她的精神失常檢查證明。
最終安琳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她托律師帶給祁穆一張照片,背后寫著:從頭到尾,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這張照片是阿威的,送給你,留作紀念。
“阿威就是她那個男朋友吧?”祁穆說著,翻過照片,然后立刻僵住。
封百歲瞄了一眼,“不算太丑嘛...”
“問題是...”祁穆指著照片里的人,一字一頓地道:“他哪里像我?!”
封百歲眼睛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抬地回答:“性別。”
“......”祁穆無力地垂下肩膀,“安琳怎么就能把我當作他。”
“說到這個,我倒有一個疑問。”封百歲轉過頭看著祁穆,“這女人既然把你當作她的情人,失蹤這幾天你們都做了什么?”
“呃...”祁穆想起數次被吃豆腐的慘痛回憶,實在不想回答。
封百歲玩味地觀察著他的臉色,“她怎么沒有先把你××,再把你××?”
祁穆惱羞成怒道:“...閉嘴!”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出事以前——專心升級的封百歲,與金毛斗智斗勇的祁穆,以及吵鬧的撞死鬼父女...
提到他們倆,祁穆忽然想起斷頭女鬼的敘述,于是興致勃勃地問封百歲:“最后你到底試了沒有?”
“試什么?”封百歲一招砍死兩個怪,心不在焉地說著。
“人工呼吸呀!”
封百歲的手指頓了一下,屏幕上立刻出現一片紅光。
“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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