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倆抱在一起痛哭了一會,爺爺止住悲聲,將我勸停,爺孫倆趁著天尚未亮,將父親的屍體偷偷運到佘迂山埋了, 回家又關門哭了一次,從此閉口不提關於父親的事。
爺爺自然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對我的疑問隻字不答,一切都推給了那個從未露面的滕先生身上,我則暗自下了決心,定要報仇,整天盼星星盼月亮般的等待那個滕先生的到來。
可父親口中的那個滕先生卻並沒有像父親說的那樣“很快就來保護小華了”,而是一直未出現。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一晃眼就到了第三個年頭,隨著爺爺逐漸老邁,我也長成了精壯的大小夥子。
常年刻意的鍛鍊,使我肩寬胸闊,骨健筋強,一頭碎髮使我看上去極爲精神,細細長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樑,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修長的身材更使我強健之中不失帥氣,成爲附近衆多姑娘青睞的對象。
可我卻一點也不開心,一來是我始終記著那個夜晚,始終記著那份仇恨,雖然至今都不知道是誰殺的父親,也不明白父親爲什麼不許自己報仇,可這仇恨,卻像蔓藤一般肆意瘋狂的滋長。
二是自己的身體,最近的日子不知道怎麼總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冷,就算是在豔陽當空的正午,也會沒來由的一陣陣發寒,而且這種寒氣,不是由外及內的,而是一種從骨子裡向外迸發的冰寒。
也不知道爲何,我最近疑心病癒加嚴重,總是沒來由的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經常忽然覺得全身一陣陰寒,脊背後也涼颼颼的,就像有把利刃慢慢貼近脖子一般,條件反射般的跳了起來,轉過身去,希望能發現點什麼,但得出的結果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這些事情的發生,我懷疑自己有問題,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身體上的,反正有病,得治!但是不能和爺爺說,爺爺這麼大歲數了,承擔不起這些。
自從父親死後,爺爺變了許多,經常醉酒,醉酒後就抱著我哭,每回都哭的十分悽苦。
今天是父親的忌日,距離我的十八歲的生日還有兩個月,晚上爺爺特意做了一桌好菜,買了好酒,結果爺爺又喝醉了,哭哭啼啼一番後,被我安置入睡。
將爺爺安置入睡後,我來到院子裡對著沙包一頓猛打,這三年,這個沙包已經成了我的發泄對象,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憤怒,都從拳頭髮泄到沙包上。
我痛恨那個殺了父親的人,我更恨自己沒本事,也恨那個滕先生的不守承諾。
剛打會幾拳,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腦海之中:“快了!快了!我等了幾十年,終於等到了,還有兩個月,還有兩個月”
聲音雖輕,我心中卻陡起一股寒意,嚇出了一聲冷汗,全身起雞皮疙瘩,我依然清楚的記得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屬於那條盤在破舊廟上的大黑蛇,看來,這條大黑蛇並沒有忘記自己。
直覺告訴自己,那條大黑蛇,就在自家屋頂上,因爲屋頂上散發著強大的陰冷之氣,我轉過頭去,看向屋頂,屋頂上空空如也,我卻沒有看見什麼大黑蛇。
我沒有衝動,繼續擊打著沙包,身體保持在警惕狀態,十八歲的我,已經有極少數人才有的隱忍。
那股陰寒之氣逐漸退去,我開始思索大黑蛇的話,兩個月後,會發生什麼?爲什麼還要等兩個月?它究竟有何陰謀?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想對我自己來說,一定不會是好事。
我的手早已經麻木了,可拳頭還是一下接一下擊打在沙包上,不斷髮出“嘭嘭”的聲音。
“只會用蠻力是沒有用的,敵人可不是沙包,站在那裡等著捱打嗎?”忽然一個聲音傳了過來,發聲的方向竟然就在屋內。
我頓時一愣,轉頭一看,一個老頭正站在桌邊,拿著桌上的酒瓶自斟自飲,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抓,喝一口酒抓一口菜,吃菜喝酒的那個速度,當真叫快,就像有人要與他爭搶一般,一個勁的往嘴裡塞,就這個速度,竟然還沒有噎住他,敢情菜進嘴裡連嚼都不帶嚼一下的就直接吞下去了。
仔細一打量,這老頭看上去也就五十來歲,一頭花白的頭髮雜如亂草,不知從那裡撿來的紅繩子束在腦後,臉上烏黑一片,也分不清是髒還是膚色,長眉圓臉,那一雙略顯狡獪的小眼下面掛著個酒糟鼻子,嘴很大卻是薄嘴脣兒,一見就知道是個能說會道能吃能喝的主。
身上穿著的是當時很流行的黑色中山裝,卻不知道多少日子沒洗了,衣服上厚厚的油光都可以當鏡子使了,腳上穿著兩隻黑色布鞋,又破又舊,一看便知是從垃圾堆裡翻出來的。
那黑麪老者見我打量他,用眼角瞟了我兩眼,又塞了幾塊野豬肉進嘴裡,整吞了下去,灌下一杯酒,才一抹嘴,伸手在身上抹了抹,眨巴眨巴小眼睛,張口問道:“這是你家?”
我這下知道這黑麪老者衣服上那層油光是怎麼來的了,但這並沒有使我減輕防範之心,當下點點頭道:“你吃吧!”
不是我不想趕他走,若真是那大黑蛇化身,只怕趕也是趕不走的,何況爺爺還在屋內,還是不要激怒他的好。
那黑麪老者一聽,卻不吃了,拖過一個板凳,往那一坐,用還沒擦乾淨的油手往嘴上一抹道:“我知道了,你是小華是吧?趕緊的,把你爺爺喊出來,就說老瘋子來了,讓他出來陪我喝兩杯。”
我一聽眉頭一皺,自己從爺爺的口中,從來沒有聽過“老瘋子”這個名號,雖然這人裝扮邋遢,而且吃相難看,心機卻夠深,一上來就提起爺爺,分明是在告訴自己,爺爺在屋內,不要亂來。
黑麪老者見我不動,一拍桌子,小眼睛努力一睜,嬉笑道:“小娃娃,怎麼的?還不去叫那老鬼出來!不會你白跑腿,老子喝開心了,教你兩手,包你受用無窮,哈哈哈”
只是礙於爺爺的安全也不敢翻臉,當下將面色一冷道:“爺爺今天高興,多喝了幾杯,年紀大身體頂不住了,已經睡了,你有什麼事和我說吧!”
這句話實際上已經下了逐客令,我已經準備好豁出去了。
那黑麪老者卻絲毫不以爲意,反而一拍腦門,“哈哈”大笑道:“好,不錯,比李雲海那小子有脾氣,我跟你說啊,千萬別學你老子那整天笑瞇瞇的懶樣,做人就要有點脾氣纔好,不然人不怕你,鬼也不怕你,所有邪門歪道不乾淨的玩意都不怕你,那你還混個卵蛋啊?你說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這黑麪老者亂七八糟的說一通,我聽著根本摸不著頭腦,不過從這黑麪老者的語氣上來看,肯定和老李家很熟,還認識自己的父親,而且很有可能輩分比自己父親要高,這樣來看,又似乎不是那大黑蛇了。
從他對爺爺的稱呼來看,更像是爺爺的老友,老友之間,稱呼對方老鬼倒也可以理解,這麼一想,臉色頓時緩和了許多,脫口而出道:“你認識我父親?”
那黑麪老者又是“哈哈”一笑道:“當然認識,我們是好兄弟,要沒有我哪有他!別說他了,連你老鬼爺爺都早就完蛋了,要不是我當年路見不平一聲吼,你們老李家早就斷了香火了。”
我最敬重的就是爺爺,一聽老頭這話,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這黑麪老者和父親是好兄弟,那和爺爺比要差著一輩,這開口老鬼閉口老鬼的,著實讓人惱火。
當下將臉色一掛,沒好氣道:“老人家,看你的樣子,也活幾十歲了,怎麼還不知道人情世故呢?你既然和家父稱兄道弟,也就是爺爺的晚輩,說話可得留點口德。”
那黑麪老者卻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拳頭已經握起來了,本來就小的小眼都瞇起來了,依舊搖頭晃頭道:“有什麼好留口德的,不信你去問你那老鬼爺爺,他當年是不是我救的?就連你奶奶,也是我做主許配給他的,不然就憑他老小子當時窮那樣,哪能討得到媳婦”
話未說完,我已經摟不住火了,衝上去一拳打向那黑麪老者,嘴上也不再客氣了,直接喊道:“你給我滾。”
此時的我,已經認定這個黑麪老者就是那大黑蛇來消遣我的了,下手哪還會容情,這一拳已經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誰知道我的手剛一接觸到那黑麪老者的衣服,忽然一股大力傳來,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像皮球一樣被拋了出去,從那老者頭上翻過,撞開爺爺的房門,“撲通”一下摔進屋內。
饒是我身強體健,這一下也被摔的頭暈腦脹,屁股更是一陣痠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