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秋風卷著落葉飄飄灑灑，室內，學生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葉小夜打了個瞌睡，轉頭看看陸小蠻她們。陸小蠻早就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成河了，還伴有隆隆的鼾聲；李雅瞇著眼用手支著頭，但時不時地頭會脫離手掌親吻下桌面；白微和趙欣月則安靜地看著書聽著課，儼然一副好學生的模樣。葉小夜抬頭看看講的口沫橫飛的生物老師，又無奈地打了個呵欠。

講臺上的那位中年男人用眼光掃視一下四周，也很無奈地嘆了口氣。“看大家在課堂上這么沉悶的樣子，我給大家說個事吧。”生物老師放下課本，笑瞇瞇地說：“嘿嘿，大家知不知道，人體最早的臉是由消化系統組成的？”全班同學一聽這個，有的人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啊？真的嗎？怎么會？”“老師你騙人的吧？人的臉怎么會由消化系統組成啊？”“嗚嗚......好惡心啊！”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連陸小蠻和李雅都沒了睡意。生物老師得意地背著手仰著頭站在講桌前看他們討論，整個課堂立刻有了生氣。等放學鈴一打，生物老師就用那塊生了銹的鐵棒不住地敲打著桌面，同學們立刻鴉雀無聲等待著老師的揭秘。全班同學都瞪著金光閃閃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老師，就像看到了珍貴的寶藏似的。那眼里好奇的星光啊，一閃一閃地，都快閃瞎了老師的眼。生物老師用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來一嘿嘿奸笑，然后搖頭晃腦故意拖長語調說：“關于這件事嘛......老師我也是剛在雜志上看來的，至于具體情況嘛......我也是不清楚滴，所以嘛......還希望同學們長大能夠努力學習，弄清楚這個問題哈!”老師說罷，捧起教科書一溜煙地跑了，留下滿教室的學生異口同聲地喊著：“切————！！~~”

正當同學們收拾好東西打算回宿舍時，老班踱著小步進來了。他輕咳了一聲，然后站上講臺，目光犀利地掃視過每個同學，壓低聲音嚴肅地說：“各位同學，因最近我校發生了幾起盜竊事件，竊賊不明，影響惡劣，給失主造成較大的損失，所以我校近日決定斥巨資......呃...斥巨資在我校每個班都安裝一臺攝像頭，希望這樣可以盡快幫我們找到小偷。還有奉勸各位一句，俗話說人窮志不短，我們雖然都出身于貧苦的人家，但都是有志氣的人，希望各位莫走歪路。好了，如果大家有什么線索希望能及時和我反映。就這樣，下課吧！”

一路上，白微都低著頭沉默不語，臉色凝重，原本時刻掛在嘴角的迷人微笑也不見了，可以看出此時她的心情糟透了。

“白微，放心吧，你那東西一定能夠找到的。”李雅走上前去攬住她的肩膀安慰著。

“就是啊，你看校方都“斥巨資”按攝像頭了，小偷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的，你可要打起精神來啊！”陸小蠻也說道。

“可是......那東西對我很重要的，我爸爸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給我買來。”白微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小小的淚珠，看上去更加嬌柔。

葉小夜嘆了口氣，最近學校不知怎的鬧起了盜賊，連白微那本視為珍寶的《泰戈爾詩集》也慘遭了毒手。雖說安寧小鎮貧窮落后，可經過這么長時間的觀察，葉小夜覺得這里的人并沒有特別壞的心思，這里的人都淳樸善良，憨厚老實，雖然沒什么很高的文化水平可素質道德方面還是很不錯的，要說這里有小偷，不太可能啊。

第二天，在學生們“哇！~~~”的驚呼聲中，一臺半新的攝像頭安裝在了教室的斜上方。據老班說，因學校經費有限，就特地派人去大城市里淘來了幾臺二手的攝像頭。全班同學悲催地嘆了口氣，但依舊壓抑不住激動澎湃的心情，畢竟這可是第一次看見傳說中的高級攝像頭哇！上課時，因為有了攝像頭的監督，大家也不敢那么明顯地睡覺了，學習效率和紀律倒是提高了不少。在安裝了攝像頭的幾天里，還真的再沒有發生盜竊事件。大家也就放寬了心，有的同學甚至公然把貴重的物品放在教室里。

可是幾天后，在高一XX班里，又有一女生的錢包不見了，大家一致要求查攝像頭的錄像，可是校方領導查了一次后，對外說道：“暫時這個人還沒有找到，我們會再調查。”就憑這一句話了結了此事。該女生哭著要求自己親自觀看攝像頭的內容，被校領導一口回絕。該女生傷心地說：“為什么？我明明就放在教室里的，你們為什么我不讓我去抓到真兇？”得到的回復卻是：“攝像頭里的內容僅能由校方領導調出觀看，學生無權觀看。”并且在監控室里加了鎖，無論白天晚上，非專業人員都不能進入。學生們因此都憤憤不平。

可就在不久后，該女生在早晨被老師發現死在了教室里。校方領導們立刻介入調查，該女生的舍友們被叫去舍長室問話，她們都說該女生在死前的前一天晚上獨自一人去教室守株待兔，她下決心要抓住小偷，可是一晚上都沒有回來。校醫也查看過了女孩的尸體，女孩雙眼凸出，瞳孔放大，面目猙獰，全身緊繃，身上無外傷，看樣子應該是受到過度的驚嚇致死的。教室晚上是上了鎖的，女孩又是怎么進去的呢？女孩到底在教室里看到了什么呢？誰也不知道，恐怕知道的，也只有班上的那個攝像頭了吧。

（二）

“喂，我覺得這事有蹊蹺。你說一女生大半夜的沒事跑去教室捉小偷，她也太膽大了吧？”陸小蠻吸著泡面和葉小夜她們說。

“這倒沒什么，畢竟丟了錢人家著急啊，要知道一分錢在我們這里也是來之不易的。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她是咋進去的？難道教室沒鎖門？可她的尸體在被發現之前教室門的確上了鎖啊。”李雅皺著眉頭一副不解的樣子。

“你們說，這事會不會......不是人所為？”趙欣月怯弱弱地說。

陸小蠻一口泡面噴了出來。

“你丫的少給我裝神弄鬼的，這學校雖然這么多年來沒怎么安生過，但我在這里呆了這么久也也沒見過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你再搬弄是非信不信我一碗泡面......我......我蓋你頭上！”陸小蠻端起泡面碗擺出兇神惡煞的樣子，趙欣月連忙縮起了頭。

葉小夜合上書站起身，“我出去下。”說著便向外面走去。“啊！小夜，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還是不要出門了。”李雅急忙上前攔住葉小夜，趙欣月也沖上來，“小夜，這么晚了你去哪里？不安全啊。”葉小夜微笑著說：“我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圖書室里了，趁現在圖書室沒有關門我去取一下。你們放心吧，我沒事的。”趙欣月看了看表，已經是晚上8點了。圖書室一般都是在八點半左右關門。“那小夜，你小心點哦，拿了東西早點回來知道嗎？”趙欣月擔心地說。葉小夜點了點頭說：“恩，你們放心吧，要是我回來得晚點，你們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說罷就出門了。

白微看著葉小夜的背影，也不禁扭起了眉頭，轉身向仍奮斗于泡面碗里的陸小蠻說：“小蠻，你和小夜一起去吧。路上有個照應啊。”陸小蠻不滿地抬起了頭，“不就幾分鐘的時間嗎，你們這么擔心做什么，唉，大小姐可真是金貴。”陸小蠻雖嘴上這么說，但也快步跟了出去。當陸小蠻看到不遠處的葉小夜剛打算叫她時，突然發現葉小夜走的并不是通往圖書館的路。小夜要去哪里呢？陸小蠻疑惑地跟在葉小夜身后。當葉小夜在一扇門前站住腳時，尾隨在后的陸小蠻嚇了一跳，監控室！！！陸小蠻吃驚地看著葉小夜拿出鑰匙輕易地打開了監控室的大門走了進去。

坐在電腦前，葉小夜開始調出高一XX班12月13日的監控錄像。電腦上立刻清晰地顯示出了教室的全貌。

晚上8：00，教室里一切正常。

晚上：8：30，值班人員打著手電在室外巡夜。

晚上9：00，教室里一切正常。

晚上9：30，電腦屏幕開始閃爍，像受到什么聲波的干擾。幾秒后停止顫動，一個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教室的角落里。葉小夜想仔細看，卻怎么也看不清。那團黑影像是黑夜中的鬼魅，危險地隱藏在黑暗中。

晚上10：00，那名女生出現了。只見女孩不停地在教室外徘徊，看樣子是在苦惱沒有鑰匙。幾分鐘后，女孩無意伸出雙手竟然把教室的門給推開了。女孩十分吃驚，在環視了教室一周后，還是走了進來。葉小夜皺了皺眉，教室的門，明明上了鎖的。就在她走進教室的一剎那，教室的門一下子關上了。女孩嚇了一跳，竭力拍打著門卻怎么也打不開。葉小夜看到她身后的那團黑影動了動，覺得危險正在逼近她。果然，當女孩轉過身時，一團巨大的黑影將她籠罩。屏幕又開始劇烈地跳動，白色的雪花狀物由上而下浮動，旁邊出現了許多重影，整個錄像變得支離破碎。

晚上10：30，錄像恢復了正常，但仍有小小的跳躍和陰影現象。葉小夜發現女孩倒在地上，面目猙獰臉色鐵青，已經死亡。慘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那受到巨大驚嚇而瞪大的雙眼顯得猶為可怕。

那團黑影呢？葉小夜尋找著，突然發現那團黑影就在攝像頭的正前方。那團黑影開始慢慢蛻變成不規則的人形，全身散發著黑色的氣體。雖成人形，但卻并不是人，因為它沒有人的真實形體，它是一種半透明的黑色生物，至于是不是生物葉小夜也不知道，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鬼魂吧。

那鬼魂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葉小夜卻不寒而栗，因為她看到黑影逐漸有了女人的皮膚和形態，原本黑色的氣體慢慢化為人的血管和器官。短短幾分鐘，一個滿身是鮮血和內臟器官的血人佇立在眼前。眼前的人頭部仍在進化著，全身外部沒有皮膚遮蓋，血管和內臟活生生地顯現在眼前，就像是被人剝了皮。血液如溪流一般涔涔流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殷紅。胸部的心臟不停地跳動，腹部的肝臟也在緩慢地晃動，最令人惡心的是下面的腸子也清晰可見，它們正在蠕動著，相互交纏重疊在一起，白花花的令人作嘔。那鬼的頭部仍在進化，可是她的頭部卻是用蠕動的腸子包裹起來的，不一會，腸子融入皮膚，一張臉出現了。這就是生物老師說的消化系統形成的臉嗎？

此時攝像頭正對著它的臉，葉小夜看到，攝像頭上出現的，是那張臉——那死去的女孩的臉！那張臉完全停止進化，葉小夜看著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心里更加擔憂。這東西又是什么？她是鬼還是死去的女孩？如果是鬼又該如何找到它呢？它就是學校里的小偷嗎？她是否有能力去殺死它？正當葉小夜苦惱的時候，她突然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因為她看到那個鬼雙眼向上盯著攝像頭，正一步一步向攝像頭走來。女鬼在攝像頭下面踮著腳，將臉無限制地湊近攝像頭。電腦屏幕上立刻出現了一張無比放大的臉。葉小夜嚇住了，它在做什么？

只見女鬼的臉不斷靠近，再靠近......屏幕上本來由整張臉變成了一半臉，由一半臉又變成了一只眼。在一陣短暫的陰影跳動后，葉小夜在屏幕上看到的，是一只很大很大的眼睛。是的，只有一只眼睛！褐色但放大的瞳孔，空洞且無神的眼神......這只眼睛此刻正在無限地放大，再放大......仿佛要與攝像頭融為一體，仿佛要穿越攝像頭到達另一端。隱約間，葉小夜看到那只眼睛的睫毛慢慢伸出了電腦屏幕，仿佛下一刻，一雙大眼就鉆電腦而出。葉小夜慌忙離開座位，但一團黑影將她籠罩在恐怖的氣氛里。葉小夜后頭一看，倒吸一口涼氣，身后站著的，正是攝像頭中的女鬼。葉小夜扭頭看向電腦屏幕，屏幕上已經黑了，什么都沒有了。

女鬼身上仍涔涔地冒著鮮血，肚子里的腸子仍在不停地蠕動。那張原本白凈的臉在此刻顯得那么陰暗。女鬼向葉小夜靠近，再靠近......就像靠近攝像頭一樣，仿佛也要穿越葉小夜的身體到達另一端。葉小夜慌張地后退，卻早已在手中握緊了莫言的短劍。當葉小夜的后背抵到冰冷的墻壁時，她迅速地將手中的短劍揮出，只聽一聲尖利的慘叫回蕩在整個校園上空，一道道鮮紅的血柱噴灑而下......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三）

盜竊事件于幾天后終于查清了。這個人是學校內的一名清潔工阿姨，因為家里十幾歲的女兒突然犯病，不得不送去大醫院救治，家里的積蓄也不多，無奈之下才會偷學校里同學們的東西拿去賣掉抵錢。而她因清潔工的身份可以隨意進出學校各個地方，這也為她偷盜做了很好的掩護。領導罷免了她的清潔工工作，并且要求她必須歸還被偷學生們的東西。當婦女顫抖著雙手將白微的《泰戈爾詩集》送還給她時，葉小夜她們看到了白微臉上久違的笑容。白微微笑地搖了搖頭，將詩集又推給了那位婦女。那位婦女不解地抬起頭看著她，白微輕笑著說：“阿姨，您也是為生活所逼，我能諒解，您孩子的病也不能拖延，我知道這本詩集不值多少錢，但我將它送給您，希望能幫助您一些。”那位婦女一時激動的不知該說什么好，她顫抖著雙手接下詩集，滿眼含淚，“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謝謝......謝謝你，同學。我......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真的謝謝你。”白微扶起婦女，溫柔地笑了，看著白薇笑靨如花，葉小夜她們也真心地笑了。

風夾雜著寒意，吹亂了葉小夜的長發。葉小夜抱著書本，夾緊了衣服向圖書館走去。

“咦？狗狗？”葉小夜停下了腳步。她的前方有一只很小的流浪狗，不知道是怎么跑進來的，全身臟兮兮，蜷縮著身體躲在墻角。葉小夜輕輕地走過去，小狗抬起清澈的雙眼看著她，可憐巴巴的。

“唉......好可憐的流浪狗啊。”葉小夜看看周圍的環境，沒有一點遮蔽的地方，這樣下去狗狗會凍死的哎。葉小夜想，無論怎么樣也不能把一只小生命放在寒風里凍死啊。她輕輕地抱起小狗，打算先抱回宿舍里去。

“喂，我的鑰匙不打算還我了？”一個熟悉的男聲從身后響起。葉小夜急忙停下腳步，轉身一看，是那張帥氣逼人的臉。葉小夜微微一笑，從口袋里拿出鑰匙遞給他。“進去之后沒發生什么吧？”吳源接過鑰匙關切地問道。“嗯，什么也沒發生，對了，你怎么會有監控室的鑰匙？”葉小夜奇怪地問道。“呵呵，我認識校長唄！拿到監控室的鑰匙沒什么難的。”吳源將頭一揚，像有多驕傲似的。葉小夜撲哧一聲笑了，這么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咦？狗？”吳源用驚奇的眼光看著葉小夜懷里的那條小狗。而那條小狗則很不友好地朝他叫了起來。“呃......哪里來的狗？”吳源無奈地問。葉小夜微笑著說：“剛才在路上撿的，覺得它挺可憐的，留它在外面會凍死的，所以打算抱回宿舍。”“哦？難道你不記得校規上說禁止在宿舍養動物？”吳源壞壞地笑著。“葉小夜低下頭，尷尬地問：”那......那怎么辦？”吳源笑了，看著葉小夜的樣子突然覺得心里很溫暖。“傳達室看門的大叔應該會要這只小狗和他做伴吧？”吳源說。葉小夜猛地一拍腦門：“哎呀，是哦，那里多條狗既能和大叔作伴，又能在晚上看門，他一定會要的。”葉小夜開心地蹦起來，“那么謝謝你了，我就先走咯！”“嗯，路上小心。”葉小夜轉過身離開了，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快樂。和吳源見面，每次都是那么開心。

吳源在她的身后，慢慢放下了笑臉，他的眼睛凝視著葉小夜離去的方向，眼神依舊迷蒙而美麗，隱約充滿著痛苦與無奈。他喃喃道：“你，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可是，為什么你要卷進來呢？為什么，卷進來的，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