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百米的距離,繞過一塊隆起的巖石後,索爾來到目的地。
巨大的巖石下方,有一座同樣由玄武巖建起的簡易石屋,令人奇怪的是,這座石屋看不到一點石塊接合的痕跡,就像是由一整塊巖石雕琢而成。
此刻,一個瘦巴巴的老頭,正在屋門前笑瞇瞇的看著他。
這老頭比索爾還矮一個頭,頭上耷拉著幾根可憐巴巴的白髮,滿臉皺紋,模樣倒很和氣。他穿著一席亞麻布的長袍,露在外面的四肢瘦得沒有二兩肉,似乎風一刮就要倒的樣子。
這裡怎麼會有個人類?索爾不禁大感奇怪,難道是那個族長養的僕人?
想到這裡,他揚聲對那名老者道:“喂,老頭子,龍族的族長在哪裡?”
話音未落,那個老人已笑呵呵的向他走近幾步:“歡迎你,洛維爾來的客人。我就是‘時間的監視者’,龍族現任族長,帕斯奎拉。”
“什麼,您……您就是帕斯奎拉?”喀吧一聲,索爾清楚無誤的了聽到自己下巴落地的聲音。
天啊,這在開什麼玩笑,龍島上的龍族,不都是維持著龍類的原形嗎?眼前這個造型前衛的老頭又算怎麼回事?
似乎看出他的疑問,帕斯奎拉笑呵呵的道:“請別驚訝,我的客人。我已經活了很長時間,長到足以拋下維持龍族尊嚴的那點虛榮,我並不認爲化身爲弱小生物,就是恥辱的表現。相反,越是強大的存在,就越應該表現出適當的謙卑,不是嗎?”
“啊,是……是啊。”索爾只能傻傻的點頭。
說著,帕斯奎拉向他一擠眼睛:“還是,你覺得我用原本的模樣和你交談,會比較好呢?”
“哦,當然不,這樣就好。”索爾趕緊道。
開玩笑,不管怎麼樣,雖然明知面前的是頭龍,但面對一個和自己同樣大小的物體,氣勢上總不至於輸太多。
帕斯奎拉哈哈一笑,向他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那麼我們進去再談,這是我用土系魔法臨時建造的房屋,還不錯吧?”
索爾走進石屋,這間屋子並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兩根凳子,加上桌子上一套茶具,此外再沒別的東西。
請索爾坐下,帕斯奎拉先爲他倒了一杯茶:“請原諒,龍島太久沒有來客了,我實在找不出別的東西待客。這套茶具還是上一次英雄時代,偉大的矮人英雄塔倫·熔巖送給我的禮物,被我從那點可憐的收藏裡翻找出來,好在還能使用。”
這是一套用上好的櫻桃木雕成的茶具,只是表面刻飾粗糙,茶壺的茶嘴上甚至還缺了一塊,顯然這個叫塔倫的矮人手藝實在不怎麼樣。
索爾也懶得去管那個啥英雄時代究竟是什麼時候,他乾咳一聲:“聽艾蕾貝娜說,是您想親自見我,才讓她帶我來龍島。那麼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您見我打算做什麼呢?”
帕斯奎拉卻沒有回答,他先向索爾擡了擡手:“彆著急,我的客人。先試試這杯茶吧,這可是上好的帕爾頓山谷紅茶。”
靠,你倒還真沉得住氣。索爾不敢在他面前發火,只好鬱悶的端起茶杯。
哪知茶剛入口,就聽帕斯奎拉自言自語道:“雖然也是上個英雄時代的遺物,但應該還能喝吧……”
啊噗——!
在索爾拼命咳嗽的時候,帕斯奎拉終於道:“那麼,你對肯尼洛斯知道多少呢?”
見他終於轉入正題,索爾抹抹嘴邊的茶漬:“只聽說過一點,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某個文明。”
帕斯奎拉點點頭:“沒錯,準確的說,是四千年前。那時,我還只是一頭剛剛成年的龍。”
暗道您老活得還真是夠久的,索爾忍不住翻了翻眼睛,那意思是:那又怎樣?
和帕斯奎拉相處稍久,他漸漸發現這個龍族的族長並沒有艾蕾貝娜那麼變態,膽子也就慢慢大了起來。
果然,帕斯奎拉對他的表情毫不在意,他道:“正因爲過了這麼長時間,所以我認爲整個摩季那應該不會有人再記得他纔對。然而,我畢竟小看了人類對文明的探知力,當初卡基裡多死亡的時候,我就該想到,人類其實是衝著它去的。”
說著,他向索爾攤開手掌,手裡赫然就是那把鑰匙。
索爾心裡不禁咯噔一下,這老頭子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他趕緊道:“先、先聲明,我對那個什麼遺蹟一點興趣也沒有。況且卡基裡多的寶藏,是我從布萊維拉手裡換回來的,他的死跟我可沒一點關係。”
帕斯奎拉不禁笑了起來:“別害怕,我的客人,關於你的前因後果,我都從艾蕾貝娜那兒知道了。對於你替布萊維拉奪回寶藏,讓他順利進入休眠,我在此表達最誠摯的謝意。”
說著,他向索爾深深的低下頭。
見他只是口頭表揚,索爾不禁撇了撇嘴,但他心裡還是有些小得意,畢竟能讓龍族族長在自己面前低頭,古往今來估計也沒幾個吧?
同時,他也對那處遺蹟產生了興趣。雖然從格利斯口中得到隻言片語,但那老頭明顯有所隱瞞。現在見龍族都對它緊張不已,索爾越發想知道,藏在自己領地裡的那處廢墟,究竟有什麼玄虛了。
想到這裡,他問道:“那麼,那個肯尼洛斯究竟有什麼呢?”
帕斯奎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而是緩緩轉動著手裡的鑰匙道:“當年肯尼洛斯滅亡時,我們龍族和精靈達成協議,將這個文明唯一留下之物保存在龍島。之後的四千年,我們以爲,這個文明已經徹底消失在世間。然而某一天,我們突然得知,在摩季那大陸某處,竟然還有這個文明的遺蹟存在。”
聽他提到自己領地內的那處遺蹟,索爾的心臟立刻不爭氣的急跳幾下。
帕斯奎拉繼續道:“所有的龍都很震驚,然而因爲某些原因,我們對這個遺蹟的感知力極低,很難憑自己的力量將它找到。那時,整個龍島的龍罕見的分爲兩派。”
“一派認爲,過去這麼久,已經不會有人再記得肯尼洛斯的存在,完全沒必要爲此恐慌;而另一些龍則認爲,絕對不能放任不管,必須想盡辦法將它找到。而卡基裡多,就是後一派的代表。”
雖然帕斯奎拉只是提到一些不太重要的往事,然而此刻,索爾心中的震驚簡直難以附加。
他的耳畔,一直迴盪著帕斯奎拉的某句話:沒必要對此恐慌……
我的天啊,那個遺蹟究竟藏著什麼鬼東西?冒險者公會不遺餘力也就罷了,竟然連龍族也要爲之恐慌!
同時他也釋然,難怪遺蹟就在艾蕾貝娜眼皮底下,甚至還影響得她焦躁不安,但她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這時,帕斯奎拉又道:“所以,當我們的意見無法達成統一時,卡基裡多決定按自己的方式進行處理。”
“是什麼?”索爾漸漸被他的述說所吸引。
帕斯奎拉嘆了口氣:“二百多年前,卡基裡多擅自將這把鑰匙偷走,然後帶到大陸。他認爲,既然難以憑我們自己的力量發現遺蹟。那麼,以這把鑰匙爲誘餌,說不定能誘使其他種族找到它。”
說著,他一臉嘆息的看著手中的鑰匙:“然而,卡基裡多卻因此喪命。隨後這把鑰匙在布萊維拉那兒保存了上百年,最後幾經輾轉,又回到龍島。”
索爾忍不住道:“既然這東西對你們這麼重要,那麼當初爲什麼不直接去卡基裡多那裡要回來,那也就沒以後那麼多事了。”
帕斯奎拉搖了搖頭:“事情並非這麼簡單。我們龍族是很自負的羣體,這也包括了同類之間。雖然我們羣居在龍島,但事實上,每一頭龍在這個島上,都是獨立生存的個體。互不干擾,永遠不去管同類的所爲,已經深深印入我們的血脈。”
“所以,當卡基裡多做了那件事後,並沒有哪頭龍想過去找到他,奪回鑰匙。對於遷居大陸的族類,我們不會有任何形式的干擾,即便那關係到我們整個種族的安危。”
對此索爾倒是有些體會。當初明知卡基裡多處於危險中,布萊維拉也沒有施以援手。而他被殺後,龍島也沒任何反應。
這種近乎病態的“個體獨立”,是身爲羣居動物的人類永遠無法理解的。看來上天果然公平,龍族儘管異常強悍,但卻有著這種巨大的族羣缺憾。
看樣子,帕斯奎拉找自己來,也是和那座遺蹟有關了。
這時他已開始強烈的頭疼起來,遺蹟遺蹟,又是那座狗屁遺蹟!冒險者公會,死靈法師公會,瑪琳,米拉,現在還攪進來一個龍族,老子究竟倒了哪輩子的黴,攤上這麼塊領地?
而且最該死的就是,似乎人人都知道那個遺蹟裡有什麼,偏偏老子還矇在鼓裡。矇在鼓裡也就算了,但每次扯上它,老子又都在漩渦中心,這叫什麼事?
不知道索爾心裡正在翻江倒海,帕斯奎拉道:“想必這時,你已經明白艾蕾貝娜要你做的那件事,就是關於遺蹟的了吧?”
索爾不禁苦笑道:“是啊,其實我早就該猜到。那麼,你們究竟想我做什麼?”
然而帕斯奎拉仍是慢悠悠的搖了搖頭:“彆著急,我的客人。”
“不急不急,我不急你個龍屌!”
這時候,索爾終於爆發了,他甚至極其不知死活的衝龍族族長豎起中指。
“敢情事情不在你頭上,你能這麼悠閒。靠,要做事的可是我,但我現在連要幹什麼都不知道,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你以爲很好玩啊?不說拉倒,我立馬走人回家,以後大家相安無事,皆大歡喜。”
不愧是“龍老成精”的帕斯奎拉,面對盛怒的索爾,他絲毫不生氣,反而對他致歉道:“對不起,因爲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所以我需要見過你後,才能決定能不能做。”
這頭老龍毫無破綻的脾氣實在讓索爾沒轍,他只能沒好氣的道:“現在見過了,覺得怎麼樣?”
帕斯奎拉呵呵一笑,突然向他伸出手:“不介意嗎?”
“什麼?”索爾一怔。莫不成這老頭還懂看手相?
“別怕,只是一個最簡單的‘凝視術’,它可以幫助我做出判斷。”帕斯奎拉緩緩道。
知道今天不弄出個好歹來,肯定是沒法走人了,索爾只好乖乖伸手。
握住他的手,帕斯奎拉一直耷拉著的眼睛猛的一睜,與他的目光接觸,索爾就覺有什麼一下撞進自己心裡,腦中嗡的一聲,立刻呆在原地。
但這個感覺僅僅片刻,隨著腦中那種奇異的感覺一鬆,索爾剎時驚醒過來。那感覺,就像是突然從熟睡中醒轉。
屋中一切依舊,茶杯裡的過期紅茶仍在冒著熱氣,帕斯奎拉坐在索爾對面,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笑呵呵的表情。
似乎真的只是過了幾秒鐘,一切都沒有變化。然而隱隱的,索爾總覺得,剛剛並不只是一剎那那麼簡單。
“那麼現在,您可以判斷了吧?”搖搖頭甩去那些荒謬的念頭,索爾試探著問道。
對面的帕斯奎拉表情卻很古怪,他一隻手摸著下巴,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道:“剛剛,我在你體內有一些奇怪的發現。”
“是什麼?”索爾突然覺得背上有點發寒。
帕斯奎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的身體,和你的靈魂,似乎並非來自同一處。這種情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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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索爾就覺腦子裡一炸,頃刻間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