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萬大軍都已經在布拉卡達集中了,糧草儲備也已經到位。
長期對獸人的殲滅趕殺,桑德斯將軍對蠻荒高地上獸人的數量是成竹在胸的。這些剩余的獸人大概都是以前在剿殺中逃進桑德菲斯山脈中去的幼崽和青年,總數量絕不會超過一兩千。即便現在抱成了團,加入了些不成氣候的大耳怪,再有了些裝備,但在這兵力的懸殊畢竟是數十倍,而且部隊中魔法師的魔法永遠都是對付獸人們最有效的武器。只要將軍一聲令下,這四萬大軍立刻就可以出發,像碾碎臭蟲一樣把那個野獸的巢穴夷為平地。這種事情將軍已經在過去十幾年里做得非常的熟練了,他很有把握再做得很好。而且在胸中沖擊的憤怒也讓他恨不得馬上就可以聽見那些野獸們臨死的號叫,把一個獸人的腦袋踩在腳下,一用力發出‘喀吧’的一聲讓里面的腦漿和血一起濺得到處都是。
但是即便如此,將軍也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和自信把理智掩蓋過去。他從南方出發的時候就下令讓一隊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先到達布拉卡達,稍事休整后就前往那個城邦進行偵察和試探。
戰爭畢竟是戰爭,動輒便是千萬人的性命,關系到一個國家的興衰存亡,并不是為將者的個人情緒就可以肆意左右的游戲。將軍很懂得這一點。他從十多歲便在戰場上生死間打滾,而直到二十年前帝國幾乎都一直處于和周圍國家的戰爭中,他在其中鍛煉出的戰爭經驗和判斷力是那些從騎士學校中畢業的軍官們所望塵莫及的。而在戰場上能夠當上將軍絕不是靠的勇武,而是智慧和冷靜。所以即使他有著獅子般爆怒的脾氣,但只要一接觸到軍國大事他一樣可以冷靜得像個不含絲毫水分的干堅果。
而他也很清楚,獸人們雖然不會使用魔法但是體質和戰斗力很好,尤其是食人魔和狼人更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比肩的。如果有了良好的裝備,再有了進退有度的兵法陣型和計謀那將是很恐怖的戰斗力。在進攻之前最好把那里的情況弄清楚,那些獸人到底有什么樣的裝備,有著什么樣的制度,會采用什么樣的進攻方式等等。
將軍知道這次的戰斗是很重要的。朝中的勢力爭斗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埃爾尼家族那一批人不滿足于經濟和政治上的一手遮天,更想染指軍權。他們一直都在計劃著讓自己下臺,送上來一個他們派系的人。
因為皇帝陛下還年幼,實在是太過寵信那些善于鉆營討好的人了。所以軍方大臣們一直都在政治斗爭中落在下風。如果這次的軍事行動能夠雷厲風行地順利完成,將那個獸人的巢穴一口氣殲滅,那么軍方的勢力就可以重新在朝里的斗爭中取得上風,更可以借此將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徹底驅除出軍隊的所有事務。
而如果失敗了,埃爾尼家族必定會趁這個機會染指他們垂涎已久的軍權。
所以即便是軍力占絕對的上風,將軍仍然是很謹慎,先派出偵察部隊先去探探情況。但是有些奇怪的是那支部隊出發已經十多天了卻沒有絲毫的回音。于是幾天前將軍又再派出幾小股偵查部隊往高地深處偵察。
今天終于有消息回來了,但是回來的只有幾個偵察士兵,其中一個新兵剛翻身下馬就喊:有怪物。
苦等了十多天卻等回了這樣一個類似于小孩走夜路被嚇哭了的報告,將軍的火氣一下全部爆發出來了,一拳就把這個士兵的腦袋打得像扔在墻上的西紅柿一樣爆開。
但是他也馬上冷靜下來了,立刻詢問其他幾個士兵所看到的情況。得到的匯報卻也是一樣:有一只巨大的由尸體累積的怪物在蠻荒高地中,偵察部隊原本想接近些查看,卻被怪物噴出的火焰燒得連尸體都沒剩下,只有在最遠處的幾個沒受火焰波及,這才逃了回來。
聽了匯報的將軍臉色很難看,幾個偵察兵的腿也在打著哆嗦。最后終于將軍轉身朝幾個副官吼道:“叫那個叫納格司的混帳給我滾過來。”
副官連忙跑出營帳,但是后面又傳來將軍的吼聲。“站住。”
“記住,是請納格司神官過來一趟。說我有事要和他商量。”將軍調整了一下措辭重新說了一遍。
一個由尸體累積而成的怪物。根據將軍的經驗來說這大概是死靈公會所弄出來的,在他年輕時與其他國家的戰斗中就看見過他們用尸體玩的一些花樣。他不知道死靈公會這個時候跑來這里做什么,也沒空去深究,他現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獸人城邦上。前面有障礙,那就必須清理掉。
納格司神官也是埃爾尼家族的人,而且還是當今宰相的大兒子。這次他名義上雖然是魔法學院派遣來協助調度部隊中的魔法師,實際上卻是來監督部隊的作戰情況。被他抓住了將軍的什么小辮子自然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而如果作戰順利一舉拿下了那個獸人城邦的話他又可以算上一份軍功。為以后他們家族勢力在軍隊中的發展打下基礎。
納格司神官本人不過三十歲上下,以前并沒有上過戰場,雖然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都的浮華糜爛的生活中去了,但也在魔法學院和軍事學院里學習過一段時間。毫無疑問他也是知道自己這次在軍中的任務的,一方面自然是對將軍的所有行動都留上了心,一方面也處處顯露出急于立功的浮躁。
如果可以的話將軍絕不會去和他商量事情。但是對付不死的亡靈怪物刀槍劍戟之類的物理傷害并不太管用,用魔法才是最有效的攻擊手段。將軍并沒有直接指揮魔法師們的權利。魔法師并不屬于軍隊,他們和牧師一樣是魔法學院支援軍隊的力量,按照慣例只有部隊中的神官才有權利調動。平常來說教會的神官們都會對戰斗經驗豐富的軍官言聽計從,但是現在的情況無疑并不是這樣。
看見納格司神官的反應后將軍就知道不妙。當聽說有一只巨大的亡靈怪物出現在荒野中還殺死了不少士兵后他臉上居然是很振奮的表情,那神情分明就寫著幾個字是‘終于輪到我立功了’。他命令把所有部隊中的魔法師集中起來前去消滅這個怪物。
將軍是絕不同意。魔法師是部隊中最有攻擊力的,也是最為脆弱的,集中在一起如果有所損傷的話那對部隊的戰斗力有巨大影響,何況這次面對的是獸人,魔法師在戰斗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執意要如此。將軍則退一步建議至少也要先把那個亡靈怪物的情況摸清楚再說。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怪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是否有操縱它的人,它究竟想要做什么。把這些弄清楚了以后再研究對策,然后再行動。
納格司神官卻很不以為然,說將軍這樣優柔寡斷只是延誤戰機而已。不管這是獸人還是死靈公會的把戲,再巨大的亡靈怪物不過也就是尸體累積而成的肉塊而已,只要集中起足夠的魔法力就可以炸個稀爛。這樣還可以給獸人以威懾,兵書上寫得分明,這叫不戰先以氣勢奪人,以后的仗就好打了。
將軍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把自己的脾氣發泄出來。他差點想把面前這個急功近利的指揮者一斧頭劈死。
很明顯在神官急于立功的心態下已經容不得絲毫的拖延了,將軍的謹慎考慮全成了老朽的懦弱無能。
死靈公會幾乎已經是所有國家的公敵,更是邪惡的代名詞,如果能夠解決掉一個死靈公會創造出的巨大怪物,那不只是軍功,而且在教會中的地位也會大大提升,這簡直就是老天送來的禮物。
納格司神官立刻開始召集部隊中的魔法師,打算明天就出發,好象害怕這個亡靈怪物會突然消失了一樣。
這場戰斗確實出不得差錯,不只是涉及朝中權勢斗爭,更涉及到帝國的興衰。將軍不想看見帝國大權落入那幫只知道耍權謀手段的齷齪貴族手里,不想看見他們把像自己這樣的一批曾經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們擠下去。
將軍自己先悄悄到布拉卡達城外的樹林中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對著樹木拳打腳踢,邊打邊把埃爾尼家族所有的人包括祖宗都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把怒火發泄得差不多了才回去找到神官要求和這只部隊一起出發。他不放心把這隊精英完全交給這樣的蠢貨去指揮。
出發幾天后,部隊在那幾個偵察兵的帶領下并沒用多大的功夫就發現了那個怪物的蹤跡。巨大的腳印和強烈的尸臭就是路標。順著腳印追蹤了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個怪物。
將軍和神官一起登上了附近的一個小山頭,能夠比較看得清楚這個怪物正緩慢地朝西北方向前進著。
將軍從懷中拿出一根長鐵筒。這是王都的姆拉克公爵通過羅蘭德團長送給他的禮物。
公爵在朝中的立場上一直是站在軍方這邊的,他也是軍人出身,深得其他軍方大臣們的信任。雖然他女兒和快要和埃爾尼家族的一個公子結婚了,但大家都相信那不過是小兒女間的私人感情問題而已。眾所周知,公爵一直都在努力地為軍隊的經費而努力,而比如說這樣的一個禮物就更讓人感覺到公爵依然還是一個心系前線的軍人。
這是個奇妙的東西,是矮人工匠們的杰作,透過這個可以看見遠處的東西。這對作戰來講確實是非常有用的,將軍很感激公爵的這份心意。
透過這個鐵筒將軍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巨大的怪物。這個怪物的整體輪廓居然是只有在傳說才出現的龍。
那是由無數尸體累積起來的軀體,從那些尸體的裝束來看就是自己在半個月前派出的那只偵察部隊。那些原本生龍活虎的士兵們互相擠壓在一起,眾多突出來的肢體已經腐爛,隨著這怪物的移動一下一下地抖動著,如同這巨怪身上的體毛。扭曲的肢體中有時還露出一張扭曲的面孔,無數個這樣的死氣沉沉的畫面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自己在活動的巨大怪物。這完全就是正在活動著的死亡。濃重的尸臭竟然沒有引來食尸鷹,所有的生靈都對這個怪物的氣息感到本能的害怕。
古怪駭人的外表伴隨著彌漫在空氣中的濃烈尸體的氣味結合成詭異恐怖的氣氛,足以叫任何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即便是早已經見慣了殺戮場面的將軍也覺得自己背上有些發冷。他感覺得出來這不是什么簡單的東西。
納格司神官也通過鐵筒看到了這個巨大的怪物,他的臉色開始發青。他連僵尸也只是看過圖鑒而已。
“看樣子這個怪物暫時并不會對我軍有什么危害。我們先把部隊撤回去,向魔法學院報告,讓他們派遣專職的牧師來對這個怪物查看解析一下再說吧。”將軍看見了神官的臉色,幫他下了決定。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勃然大怒起來:“面對敵人臨陣退縮算什么軍人?”
“連那是什么東西都不知道就胡亂去進攻,這些魔法師都是花費無數心血才培養出來的。如果部隊有損傷怎么辦?你腦袋里全是一坨一坨的屎么?”將軍的怒火終于發了出來,朝神官怒吼。
納格司神官下意識地畏縮了一下,在生死線上戰斗為生的軍人的氣勢絕不是躺在女人堆里的公子哥可以抗衡的。但是神官大人立刻又覺得自己不能被這樣的武夫所震撼。為了找回自尊他轉身朝自己的副手命令:“傳我的命令,以神圣的天主的名義,全體突擊把這個邪惡的怪物消滅。”
“站住。”將軍的怒吼把這個副手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定住了。
“這里我是指揮官,他們全都是我的人。去傳令,這是我的命令。”神官鼓起勇氣和將軍對峙。在部下的心目中終究是命令占了上風,他往山下的部隊跑去。
無能為力地看著數百名魔法師策馬朝那個怪物沖去。將軍朝神官瞪著眼,里面差點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說:“你最好企求這個怪物真的能夠一下被解決掉。”
魔法師們策馬飛快地接近,尸龍似乎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在它看來只是螻蟻般的小東西,幾天前它輕而易舉地就把幾十個這樣的東西燒作了灰塵。
它沒有什么思考能力,自身強大的魔法力也讓它拒絕一切命令,它現在只是依照著創造它的魔法陣所賦予它的本能,尋覓著大地中魔力的流動朝西北方向走去。
魔法師們沖到了魔法的射程之內。隨著其中幾個中級魔法師的一聲命令,只是一瞬間,尸龍的輪廓就完全淹沒在閃光和火焰中,各式各樣的攻擊魔法在那尸體的軀體上產生碰撞爆炸。火球的爆炸,火焰的灼燒,閃電的白光和霹靂聲,冰箭的呼嘯和碎裂集中成為了一大片絢麗壯觀的魔法展示。這其中的每一次爆炸,每一次閃耀,每一個呼嘯都具有足以將一只食人魔擊倒的巨大威力。
即使在遠處的山頭上也可以感覺到這數百名魔法師釋放出的驚人魔力。這數百名魔法師集中起來攻擊的威力確實非同小可,即便那是一座山也應該會被削平了吧。納格司神官得意洋洋,仿佛聽到了晉升大神官儀式中的奏鳴曲。
一股綠色的波濤突然從這堆絢麗的魔法花火中沖了出來,立刻就以自己雄渾無比的氣勢把所有的其他閃光聲響呼嘯淹沒其中。
只是幾眨眼的功夫,綠色的波濤散盡,荒野恢復寧靜,好象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風吹過以尸龍為中心的一大片黑色焦土發出點輕微的呼嘯,焦土上面空蕩蕩地沒有任何東西,剛才那絢麗壯觀的魔法場面好象只是個瞬間的幻覺而已。
尸龍的身上連痕跡都沒留下。這些尸體中蘊涵著的巨大魔法力和生命能量使它的防護力比經過魔法加工的軟甲還要堅韌數十倍,無論是魔法還是物理攻擊都不會有什么效果。
足楞了好一會,納格司神官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頭,搖頭喊:“怎么會這樣.....”
將軍足有沙鍋大的拳頭擊在了他的臉上,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后他飛出老遠。
納格司神官領軍去消滅巨大不死怪物,結果不幸和他帶領的部隊一起全軍盡墨戰死沙場。將軍已經想好了報告的內容。
對付獸人部隊最有力的武器,魔法學院花費無數精力才培養出的人才,就這樣幾眨眼的時間就消失了。將軍混身都在發抖。
看著這一切,站在另一遠處山丘上的羅尼斯主教也在微微顫抖。
“我現在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羅尼斯主教低下了頭,用低沉的重音反復著話語,好象一定要這樣才能把心情表露出來。“我很后悔幫助制造了這樣一個怪物出來。”這被燒死的數百名魔法師都是魔法學院培養出來的,都是他的學生。
“這完全是最沒有痛苦的死亡,他們可能連‘死’這個念頭都沒時間去想就死了。這實在是很完美的死亡方式。老師您用不著為他們傷心。”維德妮娜的肌體不過只是個軀殼而已,她的聲音是用空氣魔法在喉嚨間逼出來的,雖然很難聽,但是也帶著感情色彩,可以聽得出她并沒有促狹嘲諷,她是很正經地說著。
羅尼斯轉過頭來看著她,一雙眸子已經完全被憤怒燒了起來。
“老師您也用不著生氣。他們死了,那就證明給了其他人知道我們的杰作是完美的。這只是百多條人命而已,有了這個作為警戒就可以免去了成千上萬普通士兵的死亡,這不是很劃算么?”維德妮娜侃侃而談。“難道老師因為他們是魔法學院的弟子而心疼嗎?我記得老師以前經常教導我的,生命是不分貴賤的。”
“一個巫妖這樣的死靈怪物怎么會懂得生命的意義。”羅尼斯主教回過頭去長嘆。他依然很清楚地記得這個學生二十年前的模樣,那是很有生機,很有活力,很美麗的,讓每個見到的人都不忍心把她和‘死’這個概念聯系起來。
“老師您錯了,只要是存在著的就必然可以破壞,也就是必然會死。我只是改變了我生命結構的形式,不再衰老罷了。而且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正是因為我太害怕死。我害怕時間把我殺死,害怕我自己的生命在我的意志之外流逝,所以我才用了這樣的方法來挽留我的生命。”
“邪術造出的怪物而已。”羅尼斯不屑。
“老師您又錯了。”維德妮娜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這哪里是邪術?這完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人類創造出各種技術,冶煉,種植,醫藥,也就是讓自己能夠活得更安穩一些,更長久一些,換言之,人類的智慧一直都是在對抗死亡,延續自己的生命而已。而創造出我這樣不老的軀體這個技術和那些普通的技術又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所謂智慧和技術,都是生命為延續自己而表現的方式。不過我是這個方式更復雜更高級,所以不容易讓見識平庸之人接受罷了。”她抬了抬手,露出她那只是裹著皮膚的骨骼。“這是最頂尖的技術所延續的生命,我這個軀體完全就是人類生命力的最高體現。”
羅尼斯皺眉看了看她炫耀在外的破爛骨骼,從皮膚的破洞中看到里面的死灰色。他的這個學生的邏輯推理依然是那么地無懈可擊。在二十年前她曾經是公認的百年難得的魔法奇材,擁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智慧。而最后的結果是她把智慧用在了重新創造出古代失傳的儀式把自己變做一個巫妖。不知道是否因為她太聰明了的緣故。
人類一旦啃食了智慧之果就注定不能享受生命之實。羅尼斯突然想到了這個典故。
“為什么你們兩個總是要為這些無聊事吵來吵去,過了這二十多年居然都沒有一點長進。”山德魯在旁邊聽得很不耐煩了,對維德妮娜說:“說點實質性的問題好不好?你造出那個怪物到底有什么目的?為什么還要我們來跟著一起看著這個大家伙慢騰騰地挪來挪去?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去茶館吃茶聊天了么?”
“打攪老師的清雅實在是不好意思。作為魔法師,我只是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魔法藝術品而已。”維德妮娜淡淡說。“而關注這個藝術品的情況,不也是我們這幾個創作者的責任么。”
山德魯說:“說老實話吧,你為什么把造這個東西的地點選擇在這里?別告訴我只是臨時做的打算。留在這里看了這些天我也大概猜出來是怎么回事了。那個大家伙是一直在朝著這高地的中央前進的。”
維德妮娜的上半張臉笑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那是因為我在制造的時候就定下了它的本能。它會沿著地脈流動的方向從這里走到這塊高地的中央,把那里的一些垃圾清除掉。這樣一個魔法的藝術品自然要發揮出與之相稱的作用才行。所以我讓它在世界之王到來之前守護這將會成為圣地的土地。因為全新的世界秩序會從這里升起。”
“世界之王?新秩序?”山德魯很用力地啐了一口唾沫。“你還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鬼話?那不過是用來唬公會里那些死腦筋的笨蛋們的。我把書拿走就是免得你們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羅尼斯冷笑道:“他們除了搞這些鬼名堂還能做什么?你難道叫他們去耕田種地找朋友聊天然后有空還關心政治軍事國家大事?”
維德妮娜笑笑說:“大事?那些不過是過眼云煙,何必在意。”她指了指西北方向。“那里的城邦匯聚了各個快要滅絕種族的獸人,用什么自由獨立來哄騙他們,又聯合了各個國家的商會治理得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想占據這個中央之地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而發展壯大。但是愛恩法斯特帝國可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直殘殺著的獸人獨立起來?周圍的國家可真的希望這個高地上建立一個國家?帝國的大軍不是已經來了么?而這場戰爭的勝負又影響著帝國朝中政治的風波起伏。哼,軍國大事,政治風云,民族存亡,建國開邦,繁榮富強。這些真是偉大美麗的辭藻啊。足夠讓那些螻蟻之輩們為此癡迷亡命,讓那些詩人們歌頌的了。可是這些實際上又算得了什么呢?這原本匯聚了這么多風云變幻的中央之地,它立刻就要在我創造的作品下化為灰燼,那些原本要發生的軍國大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你以為你已經是神了嗎?”羅尼斯冷哼。
“我不是神,這世上也根本就沒有神,我只是已經超越了這些凡人俗世。我看穿了現世的浮華迷影都是泡沫罷了,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這整個世界發展中的一些小齒輪而已,而這個世界從存在之初就已經決定了它自己的發展方向。結果也是早已經注定好了的。何必沉迷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呢?”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高昂起來,更顯得難聽。“我請兩位老師留下來觀看,就是希望兩位老師來親眼看到我們的作品是如何把那些礙眼的垃圾變成飛灰,以證明一切都和我說的一樣。只有我們所做的才是符合這個世界的發展規律的,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山德魯吐了他的第三次唾沫表示不以為然,說:“有些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花這么大的心思和精力在這些無聊事上面。為什么不可以活得簡單一點呢?像我,什么都不去想,什么有趣就做什么。連你叫我來做這樣一個危險的大家伙我也只是覺得有趣所以才來的。不要總想著做事情要有什么狗屁意義。”
維德妮娜笑出了聲。那是如同狼在哭喪的音調。“關于有趣,我還可以告訴告訴兩位老師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把那個同學打入了太陽井中,而且他還受了瀕死的重傷。一個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還受了重傷掉進了正充沛著力量的太陽井中會發生什么事情,相信兩位老師會很清楚吧。井水中的波動力量全都會被他吸走,也就是傳說中精靈們用來抵抗黑暗的那個儀式被破壞了。而且我知道這個同學還帶著那些力量從低語之森中跑了出來。因為兩位老師在看見我的那張世界樹之葉的時候也沒露出驚奇的樣子,總不會是低語之森的精靈們來通知你們的吧。”
山德魯和羅尼斯兩人對看了一眼,沒說話。
羅尼斯則淡淡地說:“你相信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我們也有我們所相信的。大家各自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在行事,最后就看到底是誰相信的東西是正確的吧。”
“原本就是如此。”維德妮娜意味深長地說。“不知道那位同學在逃走的時候會不會順便帶上那兩片世界樹之葉呢?那樣傳說中精靈們那個不知所謂的儀式就真的不知所謂了。我想他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去那個地方的。我看得出他很強,而且會更強,只要有想變強的yu望,就不會放過世界樹之葉那樣的好東西。”
羅尼斯冷笑道:“這恐怕就要你失望了,他是帶走了一張,不過已經用來救了人。”
“而且是救一個女人啊,真是有我年輕時候的多情風范。”山德魯搖頭晃腦地說。
維德妮娜的半張臉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然后又不以為然地說:“不過救得了一個人,不見得也會去救所有的人。喜歡一個女人,不見得會喜歡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發展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所有妄想妨礙我們的事物遲早都會被化為灰燼。兩位老師不相信的話就等著看吧。”她長嘆一聲。“我實在是很希望再次看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