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就那樣掉頭走了?
突然出現擾亂她的浪漫晚餐之后,又突然消失?
該死的!他老是這樣!高中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打亂她一向平靜規律的生活軌道,然后又突然消失,現在又是如此!
為什么他非得來搞破壞不可?他就見不得她過好日子嗎?他就這么希望她嫁不出去嗎?是不是因為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男人,而他沒有,所以才故意來破壞她,是嗎?
憑他那樣的條件,身邊會一個女人都沒有嗎?當然不可能!
那是為了什么?他跟她命中相克?
杜曼平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氣憤難平,滿腦子都是默軒,看不見高浩生眼中的若有所思,也聽不見高浩生好幾次關心的詢問,更感受不到自己彰顯于外的躁動與煩亂。
一頓晚餐就在這樣沉默又顯得有些窒悶的情形下結束,在開車送杜曼平回家的路上,高浩生沒多問什么,也沒多說什么,安靜的送她回到家門口,然后溫柔的跟她道聲晚安,車子就開走了。
杜曼平微愕。好像少了什么他平常有做而今晚沒做的事……
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她想不起來,卻非常清楚的知道,今晚的他少做了件什么事。
啊,想起來了!她唇角勾起了一抹苦笑。他少做的那件事是--親自護送她上樓,等她進門之后才離開。
是忘了?還是不想做?他生氣了嗎?因為默軒今晚胡說八道的那些往事?
杜曼平走到大門口的階梯坐下,突然不想上樓回家去,兩手托腮,靜靜望著街邊的燈及路樹。
街燈下,樹影朦朧朦朧的,柏油路面好似也浮漾著一層白白光影,再望遠一點,閃著星星的夜空也彷佛起霧了,越來越看不清楚。
是怎樣?她好不容易想要安靜下來看風景、看星星,卻連老天都要欺負她嗎?什么時候不起霧,偏偏選現在?
她伸手朝空氣揮了揮,彷佛這樣做就可以讓遠方的霧氣散去,卻發現連自己的手也是霧霧的……
下一秒鐘,冰涼的液體隨著眼睛的眨動而落下,涼涼地貼著她的臉滑落,她才恍然那根本不是霧,而是自己眼眶里蓄積的淚水,迷蒙了視線……
她哭了?
呵,哭什么呢?為什么哭呢?就因為那個臭默軒嗎?她為什么要為他那種像流氓一樣惡劣又孩子氣的壞男人哭?
可是,她就是想哭啊,第一滴淚掉下來,接著是一滴又一滴,止都止不住……
耳邊好像聽到越來越近的引擎聲,是浩生掉頭回來了嗎?杜曼平想著,趕緊伸手抹掉臉頰上的淚,抬起頭來,就見一雙包裹在白色休閑褲下的腿已無聲無息的杵在她眼前。
「小姐,妳干什么坐在門口擋路?」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怪腔怪調的,帶著不滿的責問。
「對……對不起。」不想拿一張哭花的臉見人,杜曼平沒去看對方的臉,起身就想閃人,一只手臂卻倏地被扯住,她驚叫一聲,正想大聲喊救命,下一秒鐘,默軒那張俊臉竟躍入眼簾--
「你……」竟會是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沒回答她的話,默軒徑自瞅著她淚痕斑斑的小臉,心底有某個角落像是被什么給刺了一下,但,他還是再一次選擇忽略。
「妳這樣子哭真的很丑知道嗎?」他粗手粗腳的把她臉上的淚給抹凈,「當我的女人不可以這么愛哭,懂嗎?」
「夠了!我不是你的女人!」杜曼平甩開他的手,憋了一個晚上的悶氣一次爆發。她跳了起來,因為站的位置比他高兩個臺階,足以與他平視,「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戲弄我、欺負我這么好玩嗎?我自問在高中時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這樣三番兩次擾亂我的生活,害我在浩生面前總是出錯?究竟是為什么?你說啊!一次給我說清楚!」
她朝他吼,才吼沒幾句,聲音都啞了,淚眼汪汪地瞪著他,胸口劇烈起伏著,足見她此刻有多么多么生他的氣。
「妳愛他嗎?」輕得不能再輕的問句,從默軒唇間逸出。
他靜靜的、專注的望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這輩子……他似乎從沒有像現在這么緊張過。
雖然,他不以為她說出口的答案可以改變什么,更不以為她會說出真心話來,但是,他還是屏息以待。
究竟,這個女人對他下了什么蠱?竟然可以讓他這樣患得患失……
說愛啊,說愛這個字有那么難嗎?杜曼平狠狠瞪著他,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他眼中的專注讓她心慌,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脆弱讓她心軟,他望著她的眼神讓她怎么也開不了口說她愛著高浩生。
明明他是這么的討人厭!
明明他真的很混蛋!
明明他總是如此的高高在上,一副驕傲得不得了、天底下沒有什么事可以難得了他的踉樣子!
明明她希望他不要再干擾她和浩生……
但,為什么望著他那雙眼,她就是怕自己不小心脫口而出的話會傷害他?而他,真的會因為她說出口的話而受傷嗎?會嗎?
「一句話,愛或是不愛,需要想那么久嗎?」默軒邪邪的一笑,伸手勾起她的下顎,「妳根本不愛高浩生,對不對?要不然,妳一定會親自做菜給他吃,就像八年前妳親自傲菜給我吃一樣--」
「你怎么知道我沒親自做菜給他吃?」杜曼平煩亂的打斷他。就算他說的是事實,她也沒打算承認。
他冷冷一笑,「如果妳做過菜給他吃,又何必在我對她說妳做菜很好吃時,在他面前解釋說妳根本從不下廚?」
「那是因為……我不想嫁給他以后得當個黃臉婆,不行嗎?這究竟干你什么事?」她越講越心虛。他憑什么如此理直氣壯的質問她?
「我想以高浩生的個性和經濟條件,就算妳會下廚,他也不會讓妳變成煮飯婆的,這一點妳根本不必擔心。」
「所以,結論就是--妳根本不愛高浩生。」如果她不清楚她究竟愛不愛高浩生,那他就幫她決定好了。
杜曼平為之氣結。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他憑什么用她煮不煮飯給男人吃,來判定她究竟愛不愛這個男人?
「你很幼稚!永遠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她揮開他的手,打算進屋去不再理他。
「叫妳學姊,就可以改變妳愛上我的事實嗎?」
什么……見鬼的!他究竟在說什么?
杜曼平氣紅了眼,「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愛上你了?」
默軒勾起一抹笑,長手一伸,一把將她拉進懷中,額頭抵住她的,雙臂圈緊了她的腰,不讓她逃開,「妳不說,我也知道,妳在高中的時候就愛上我了,別想否認。」
這個自大狂!
「沒有!沒有!沒有!你耳朵聾了嗎?」他篤定的語氣讓她有些狼狽,不由得激動的吶喊出聲,「你這個人簡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再告訴你一次,我愛高浩生,我愛他,也決定嫁給他了,請你以后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這真的讓人很討厭!」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跟自己的心作對似的,說出了口,反而更加讓自己難受。
默軒的眼中已無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注視。
「妳當真愛他?」
「妳決定要嫁給他了?」
「是嗎?」默軒陡地輕笑出聲,眸光一沉,背過身走開了,邊走邊伸手朝身后的她瀟灑的揮了揮,「那就祝福妳了,學姊。」
杜曼平愣愣地目送他上了車,把車開走,這才看見停在他車子后頭的另一輛眼熟的車子,竟是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高浩生,他就靜靜的坐在車里望著她,直到默軒走遠了,他才打開車門,下車朝她走來。
「我忘了送妳上樓,對不起。」
這是他折回來的原因?就因為他忘了親自送她上樓?杜曼平感動又心酸,才稍止的淚又撲簌簌地落下。
「傻曼平,別哭了。」高浩生上前一步,將她擁入懷中,極輕極柔的,像是怕碰壞了她似的。「我們結婚吧,好嗎?如果妳愿意--」
高浩生失笑的低頭看著她,「妳回答得太快了,應該矜持一點才對。」
「是嗎?」杜曼平笑了笑,伸手抹去眼淚,「那我們重來好了,你再問我一次。」
高浩生拿她沒轍的搖頭苦笑,溫柔的睨著她帶笑卻又布滿淚痕的容顏,「我只是怕妳后悔,希望妳可以想得更清楚一點。」
這教她怎能不感動?
這樣好的男人,她能不嫁嗎?除非她的眼睛瞎了、心被蒙蔽了,才會舍棄這樣的好男人,念念不忘另一個壞男人。
默軒……
這個她思念了八年的名字,就讓她忘了吧,她不要再受傷,不要再等待,不想再思念,只要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好。
「我要嫁給你。」她抱緊高浩生的腰,希望能讓心里踏實些。「娶我吧,快點娶我回家,不然你美麗的女朋友可能會被別的男人追走喔。」
高浩生只是輕輕地道:「只要在婚禮以前后悔了,隨時可以告訴我。」
杜曼平默然,不明白高浩生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男人。
究竟,他愛她嗎?
如果一個男人真心愛一個女人,真可以像他這樣大方嗎?
這是臺北一家五星級飯店,平日以商務客人居多,觀光客很少,所以是間極具**的飯店,可是,今天的飯店大廳卻有些許不尋常,待在大廳的客人一下子比平日多了好幾倍,且每個人身邊都有大型行李箱,可當服務生趨前詢問是否需要服務時,每個人都說不用了。
詭異!偏偏飯店沒有檢查人家行李的權利,只能一關關往上報,利用攝影機對大廳做最嚴密的監控,并通知警方隨時待命,以防臨時狀況的發生。只是,等了好幾個小時,這些人還是一點動作也沒有,有的無聊的打呵欠,有的則在看報,有的則跑到大門口東張西望著,像是在等人。
突然間--
「來了!來了!快點!」有人低聲叫著。
默軒前腳才走進飯店,原本平靜的大廳里便鎂光燈亂閃,那些冒充顧客的媒體記者紛紛發揮各自的專業,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藏在袋子里的麥克風、行李箱里的數位攝影機,全對準了默軒。
默軒微挑著眉,神情有些不悅。當初他以中文名字通關,刻意躲開媒體的追蹤,行事極為低調,好不容易偷到十天的清閑,現在是哪個家伙搞的鬼,這些媒體怎么會知道他已經到了臺灣,人又住在這里?
煩呵。
默軒快步往前走,飯店的服務生見狀,全自動充當起保全,打算平安護送客人回到房間不受打擾,不過,那些麥克風、攝影機、照相機還是拚命往前推擠,一連串的問題并沒有因為默軒的沉默而稍歇--
「安德烈先生,我們是XX電視臺記者,距離正式的演奏會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請問你這次提前來臺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嗎?」
「安德烈先生,有消息指出這次你回來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一個高中時的學妹,與她相見,是不是有這么一回事呢?不知道你與這位學妹見面了嗎?她跟你這次選擇在臺灣舉辦亞洲第一次現場演奏會有關嗎?」
「請問安德烈先生,聽說你十天前便已抵達臺灣,這十天當中你都在忙些什么呢?傳說中的那個學妹是不是你的愛人?這次回臺,你是不是打算把這位學妹給娶回家?」
「安德烈先生,可不可以談談你從小頂著天才鋼琴家的頭銜長大的心路歷程?你對自己二十五歲便成為享譽國際的鋼琴家有何感想?聽說高中你有一段叛逆期,常常跟人家打架混幫派,所以被退學了好幾次,最后甚至為了保護一個學妹而得罪了當時臺灣最大的黑社會幫派,因此被家人緊急送往國外避風頭,不知道是否真有這么一回事?」
腳步一頓,默軒若有所思的回眸瞧了這名問話的女記者一眼,向來面無表情的臉難得勾起一抹笑,「妳是哪一家媒體?妳問的問題很有意思。」
八年前的陳年秘辛,知道詳情的人少之又少,這名女記者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那就表示--有人出賣他。
「所以是真有其事啰?」女記者不怕死的乘勝追擊。
默軒一笑,聳聳肩,繼續往前走。
他要是承認,他上頭的三個哥哥及老爹可能會馬上從世界各地飛到臺灣來扁他,然后他又要再過像這八年來被秘密監控的恐怖日子。
他又不是瘋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二哥默紹冰,那家伙比恐怖分子還可怕,只要他扯扯嘴角,他這么弟就天涯海角無所遁形,為了往后數十年的平靜日子,他還是把嘴巴閉緊為上策。
當年,他任性的想逃離原有的生活軌道,去找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過他的平淡日子,所以才會跑到父親的朋友開的貴族學校--陽日中學去就讀,還為了延長玩樂的時間,刻意降了一級,從高一開始讀起,原本打算就這樣躲起來玩個三年,沒想到卻出了事,差一點連累她。
為了保護她,為了繼續讓她過平靜的日子,他跟身為美國FBI高級長官的二哥談好了條件,他答應乖乖的出國留學進修音樂,直到拿到音樂博士學位,二哥則保她平安無事。
八年的日子很漫長,若不是他夜以繼日的拚命用功,一再地跳級,為的就是想要早一點見到她,否則,二十五歲的他根本不可能這么快拿到博士學位。
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
如果他可以再早一步回來,她也不會遇見高浩生了。
八年來,他對她的生活了若指掌,二哥為了讓他可以專心讀書,每半個月便會匯整一份關于她的報告寄給他,可惜……似乎還是遲了。
她說,她愛高浩生,她要嫁給高浩生。
一字一句轟隆隆地在他耳畔響著,逼得他快抓狂了。
「安德烈先生,我有證人喔。」
女記者的一句話,成功的喚住了默軒的腳步。
他挑挑眉,好奇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什么證人?」
「那個學妹啊,你舍命保護的學妹,為了救她,你得罪了黑幫而被追殺,才會在一夜之間被緊急送到法國。她一直很感激你,也很想見你,我們報社已經為你找到她了,而且她也來了。」
「學長……」一道怯怯的聲音在女記者身后響起,然后一張小小的臉露了出來。
現場鎂光燈再度一陣亂閃……
杜曼平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電視上看見這張臉,而人家稱他安德烈先生,不是默軒。
「天啊!那不是默軒嗎?他竟然是那個享譽全世界的天才鋼琴家安德烈?有沒有搞錯啊……」看見電視現場直播畫面的勁爆內容,林馨云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連剛塞進嘴里的洋芋片都忘了嚼。
什么黑幫?什么避風頭?什么學妹?天啊天啊天啊!是在寫連續劇嗎?真的是太夸張了……
「曼平!妳看見沒有?」
「聽見沒有啊?」
「所以說,當年默軒之所以突然消失,是為了保護這個女人而被黑幫追殺,才會一夜之間離開臺灣,難怪了,連一聲再見也沒說,就這樣消失了,全都是因為這個女人……不過不對啊,他當時被留級念高一,哪來的學妹啊?」林馨云一臉疑惑。
「是他的同班同學,因為默軒的年紀比他們大,所以他們有些人喊他學長。」杜曼平幽幽的說。
那個女孩她見過,就在默軒的家里,她永遠也忘不了,因為那個女孩當時身上穿的是默軒的襯衫,而默軒才剛洗完澡。
這樣曖昧的情況,默軒從來沒解釋過,她也沒問,而當天晚上,默軒還在山上吻了她……
那個學妹的臉,交迭在默軒與她之間的記憶當中,像根魚刺梗在喉嚨,有些疼,卻怎么也拔不出來。
「哇,他們兩個抱在一起了!」林馨云用手指著電視螢光幕,「那個風流鬼!見女人就抱!他究竟把女人當什么啊?妳看看他心疼那個女人的樣子,還溫柔的幫她擦眼淚耶,真是花心的家伙!曼平!妳到底看見沒有?妳不生氣嗎?他那樣玩弄妳的感情!」
「他沒有玩弄我。」這字眼,真的很讓人生氣。
「可是他吻了妳--」
「那不代表什么。」她從來就不以為他吻她是因為他愛她,這兩者之間根本就不能畫上等號,不是嗎?
「妳在說什么啊?曼平,妳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開放了?」林馨云一臉不可思議,「他不愛妳還吻妳,妳竟然就乖乖讓他吻,還幫他說話?妳是怎么了?妳沒看見他對那個學妹那么溫柔體貼嗎?他們八年前鐵定也有過一段,所以說他根本是腳踏兩條船--」
「別說了,我想回去了。」杜曼平神情落寞。早知道今天就不該跑到林馨云住的地方來,這樣就不會看見電視上的默軒了。
那個被媒體記者及鎂光燈包圍住的默軒,那個冷漠而不茍言笑、對鎂光燈及記者毫不理會也毫不在意的默軒……不,應該說是安德烈,他跟她根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天才鋼琴家……
難怪了,當年校長會緊張兮兮的捧著他的手,像在呵護什么珍寶似的。
呵,原來,他的雙手當真是個寶。
他卻拿來這么糟蹋,為了學妹拿它去跟人家打架i…
他,真的很愛那個學妹嗎?
愛到差點為她丟了性命?
不怪他了,不怪他八年前突然消失不見,他也是不得已的。
只是……
她的心呵,為什么越來越沉、越來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