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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槍聲傳進城裡,城裡的兩個小組知道情況有變,卻苦於無法瞭解情況,更無法增援。不僅如此,此時的玉樑四門緊閉,全城戒嚴,鬼子兵、保安團、特務隊紛紛出動,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排查,李茱萸他們幾個人的處境也極度危險。

急切之間,李茱萸看到那輛開出去的卡車,返回了保安團,突然有了主意,他決定冒次險,闖闖周大友的大隊部。

李茱萸惦記新柱的安危,他必須設法搞清楚外面的情況,他分析那輛滿載士兵的卡車定跟城外的槍聲有關。他雖然沒有見過周大友,但周大友和新柱的關係他是知道的,新柱不但給他說了兩人見面的經(jīng)過,還說了策反周大友的想法。就憑這些,李茱萸決定賭賭。如果切順利,既可以探聽到確切的消息,還可以儘快脫身。他與同來的隊員們耳語了番之後,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加以阻攔,就獨自大步向周大友的駐地走去。

保安團二大隊隊部內(nèi),剛回來沒多久的周大友此時的情緒異常激動,他來回踱著步,張臉被憤怒、痛苦和疑惑扭曲著,心裡在不停地咒罵。勤務兵在旁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句話也不敢說,他從沒見過大隊長擺出這樣的兇相,那架勢好像隨時會把他生吞活剝。

“報告!”

聽到門外的報告聲,勤務兵偷偷吐了口長氣,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

周大友步跨到門口,猛力拉開房門,“什麼事?”

門口的哨兵嚇得哆嗦,“報告大、大隊長,有人找。”

“找誰?”

“找你。”

“誰找我?”

“他說他是大西村的柱子哥?”

“什麼?”周大友心裡個激靈,兇神惡煞般瞪著哨兵。

哨兵臉變得煞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重複了遍。

好在周大友很快冷靜下來,下意識地對著哨兵點點頭。

“回來!”哨兵剛跑出兩步,又被周大友叫了回來。

周大友拍了自己腦門掌,“你叫他在對面的酒館等我。”

哨兵如獲大赦,雙腳碰,轉身逃了開去。

幾分鐘後,周大友匆匆走進酒館,卻見李茱萸起身迎向他。

“你是……柱子?我不認識你。”周大友很警覺。

“我是柱子哥,新柱他哥。”李茱萸意味深長地看著周大友,說得很慢。

周大友驚退步,“開什麼玩笑?”

李茱萸大聲吩咐換個單間,周大友猶豫了下,跟了進去。

“我哪有心思跟你開玩笑。”二人剛坐定,李茱萸就開了口,“新柱只有個姐姐,沒有哥哥,可他是我的好兄弟,是我們的好兄弟。”

李茱萸不想小心謹慎互相試探,他故意把“我們”二字說得很重,這其中的味道,他相信周大友自己會琢磨清楚。

周大友當然清楚這句話的含義,他已經(jīng)知道了新柱的身份,因爲他就在那輛進出保安團的卡車上。他帶的人不僅參與了城外的圍捕行動,還負責清理了現(xiàn)場,在幾具屍體當中,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新柱,隨後也知道了新柱是被長谷所殺。直到現(xiàn)在,新柱那副怒目圓睜的樣子,還直留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在找新柱,你應該知道點情況,我們說好了在城裡見面。”

“這麼相信我?”

“新柱說過,你點也沒變,他相信你,我就相信你。”

周大友心中陣感動,情緒變得難以控制,“城裡戒嚴了,正在大搜查。”

“這我知道,得不到新柱的消息,我哪也不去。”

李茱萸執(zhí)拗的話,讓周大友鼻子發(fā)酸,也徹底放下了戒備之心,他下子悲從中來,哽咽不止。

“新柱他,他沒了。”

玉樑城外發(fā)生過短促的戰(zhàn)鬥,縣城已經(jīng)戒嚴。負責途中護送的三名隊員沒有傳來安全進城的消息,先行進城的兩個小組也直沒有音訊。幾撥打探消息的隊員雖然只帶回來了隻言片語,但種種跡象表明,最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童鐵山等人不眠不休,在焦慮和煩躁中熬過了個漫長的夜晚,直到第二天中午,終於等來了李茱萸他們四個人。

王昆變節(jié),崔啓平被俘,新柱和其他隊員全部犧牲!

“王昆?”童鐵山失去了冷靜,拳砸在桌面上,“情況屬實嗎?”

李茱萸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大聲宣泄道,“這能有假嗎?新柱是爲了保護那個姓崔的,誰能想?yún)s被姓崔的警衛(wèi)員出賣了!你們說,這他媽的到底是咋回事?新柱他死得冤啊!”

樑文勇把摁住李茱萸,“先坐下,冷靜點,慢慢說。”

情況是周大友提供的,李茱萸只是在轉述,關於王昆的身份,周大友只知道他是被新柱所殺,但這已經(jīng)足以說明問題了。

“好樣的新柱,殺得好!”

童鐵山說完,不禁悲從中來,頹然坐下。

李茱萸心要爲新柱報仇,迫切地想要知道童鐵山下步的打算,只是看到童鐵山難過的樣子,張張嘴沒有說出來,只好強忍著淚水往外走。

離開時,李茱萸心裡有火,賭氣似地重重關上房門,卻眼看到了周新衣。她像是在門外站了很久,眼含淚水,目光叫人心碎。這個時候,李茱萸最怕見到的人就是周新衣,更不敢看她那透著幽怨的目光,他在心痛難過之餘感到深深地愧疚。他明明知道新柱的犧牲是個意外,但就是忍不住覺得愧疚。

李茱萸言不發(fā),低著頭想繞過去,他希望周新衣是來找童鐵山的。

“你站住。”

李茱萸很聽話,機械地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是真的嗎?”

“啥……啥事?”

“我都聽見了。”

“是……是真的。”

周新衣目視前方,面無表情,聽到李茱萸的回答,淚水無聲地滑落下來。

“新柱是爲了掩護姓崔的……”

“我知道,那是他分內(nèi)的事。”

“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好好休息下。”

李茱萸心如刀絞,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周新衣。正在此時,童鐵山的通訊員匆匆跑了過來,說大隊長讓李茱萸立即返回大隊部。

“啥事?”李茱萸非常惱火。

“你快去吧,他肯定有大事跟你商量。”

周新衣似乎很冷靜,她催促李茱萸趕緊跟通訊員回去。只是,那種冷靜在李茱萸看來令人不安,他不情願地跟在通訊員身後返回大隊部,不時地回頭看著漸漸走遠的周新衣。

考慮到營救崔啓平的急迫性,策反周大友的計劃不但不能停,而且還要加快進行。童鐵山從悲憤中慢慢冷靜下來之後,粗略分析了李茱萸的彙報內(nèi)容,明顯感覺到爭取周大友的工作有了更大的把握。他和樑文勇叫李茱萸回去的目的,就是爲了詳細瞭解他和周大友會面的前後細節(jié),從而印證他們的判斷。

李茱萸講述完之後,抓起童鐵山的搪瓷缸子灌了幾大口白水。

樑文勇忍不住搖頭,“李茱萸,你怎麼會想起來去找周大友呢,你就不怕他把你綁起來送給日本人?”

“後來想也怕,可當時顧不上那麼多,就想著豁出命也要把情況弄清楚。”

聽了李茱萸的回答,童樑二人相視點點頭。

李茱萸心裡突然閃出個念頭,忍不住開口問道,“難道說你們還想進城去找周大友?”

“不是我們,而是你,你見過周大友,這次大隊長跟你起去找周大友。”樑文勇說道,“這是我們緊急研究後決定的,我們要儘快打下玉樑城,營救崔書記,爲新柱報仇。”

李茱萸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童鐵山很奇怪李茱萸的反應,不禁問道,“你啥意思?”

“我不去,你們誰也別去!”

“什麼?”童鐵山被嗆得有些惱火。

“有什麼困難,你大膽說。”樑文勇打圓場。

“能有啥困難,我就是擔心出問題。”

“你說說看嘛。”童鐵山有些著急。

李茱萸撇撇嘴,說出了自己的擔心,“萬走漏了風聲,就壞了大事了。”

“咋會呢?”童鐵山說。

“我的意思是說……”李茱萸猶猶豫豫的,“你們想想啊,姓崔的已經(jīng)被抓了,萬他不經(jīng)打,把他準備找周大友這件事說出去,咱還能指望周大友嗎?找他就是往火坑裡跳。”

在縣大隊,沒幾個人叫崔啓平姓崔的,也就是李茱萸和周新衣姐弟。童鐵山和樑文勇同時吃了驚!他們當然明白李茱萸的意思,他不信任崔啓平。

對於崔啓平,童鐵山和樑文勇顯然要比李茱萸瞭解得更多。在他們看來,崔啓平這個人是有些奇怪之處的,他上過學堂,有學問、有口才。他講起話來時刻把黨性掛在嘴邊,喜歡在大羣聽衆(zhòng)面前口若懸河,卻並不願意和戰(zhàn)士羣衆(zhòng)近距離相處,給人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工作上原則堅持得過多,方法上缺乏些靈活性,少了些溫情。那麼,崔啓平到底是不是個堅定的布爾什維克呢?也就是說,像他這樣個沒有經(jīng)歷過惡劣環(huán)境考驗的人,能不能堅守住自己的信仰,還真是件值得思考的問題,而且是個大問題,它關係到童鐵山交給李茱萸的特殊任務能否順利完成,更關係到攻佔玉樑縣城的大計。

事實上,不但童鐵山等人有些吃不準,就連崔啓平本人也同樣有些吃不準。

被鋪之前,崔啓平想到過自殺,免得受盡侮辱。當時新柱倒在身邊,自己的手槍就在不遠處,崔啓平腦海裡直有個聲音在提醒他,要像個有氣節(jié)的男人那樣有尊嚴的死去,然而他的雙腿點力氣都沒有,短暫的猶豫和掙扎之後,機會消失了,以至於被鋪的那刻,他後悔不迭,恨不得抽自己個耳光。押解進城的路上,崔啓平極力不去想傳說中日本人的各種酷刑,然而恐懼感還是波波向他襲來,叫他膽戰(zhàn)心驚。

童鐵山會想辦法營救我嗎?崔啓平想,雖然和童鐵山有很多工作上的爭議,但他了解童鐵山,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定不會棄之不顧的。但是,如何施救呢?由於身份特殊,自己被關押在憲兵隊,那裡沒有個中國人,童鐵山要想把他從這裡救出去簡直難於登天。看來,只能寄希望於盡早攻下縣城了,動作定要快,旦拖延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崔啓平突然之間相信命運了,這原本是共產(chǎn)黨人視如糞土的玩意兒,但他就是不可抑制地相信了。否則,向在大風大浪中泰然無恙、仕途順利的他如何會在抗戰(zhàn)即將勝利的前夜陰溝翻船呢?作爲玉樑地區(qū)黨的最高領導人,他本該享有勝利者的榮光和百姓的敬仰,轉瞬之間卻要接受作爲階下囚的屈辱。看來命運真是無常啊,人隨時都有可能被它戲弄甚至是拋棄。

出乎崔啓平意料的是,預想中的審訊並沒有發(fā)生,而且他的住處也不是骯髒不堪的牢房。這裡是個乾淨整潔的套間,有客廳和臥室,吃的、穿的、用的應俱全。更不可思議的是,房間裡還有個日本女人專門負責照顧他的起居,門外的衛(wèi)兵對他也是畢恭畢敬的。崔啓平想起剛走進這間屋子時長谷對他說過的句話--把崔先生請到這裡實在有些無禮,請先生不要怪罪,先好好休息幾天,改日再登門拜訪。長谷說話的語氣,就好像這棟房子本來就是他崔啓平的,聽到這樣的話,崔啓平表面上是矜持而鎮(zhèn)定的,內(nèi)心卻極爲惶恐,他搞不清楚長谷要怎麼擺弄他。

可是,兩天過去了,長谷像是把崔啓平遺忘了,從未露過面。院子裡靜悄悄的,房間裡更是安逸得很。早在學生時代崔啓平就希望有這樣處所在,好讓他能夠安靜地讀書,深入地思考,而現(xiàn)在,他曾經(jīng)嚮往的生活竟活生生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崔啓平度出現(xiàn)了幻覺,儼然成了這裡唯的主人,只不過,每次聽到衛(wèi)兵換崗時發(fā)出的動靜,崔啓平的頭就會被重重地敲打下,把他從幻覺中重新拉回現(xiàn)實。他絕望地提醒自己,不,這些不是真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象,是長谷爲了消磨我的意志而特意安排的。從幻覺到現(xiàn)實,次次的反覆,崔啓平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不知道這樣發(fā)展下去,會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崔啓平曾經(jīng)親手處決過叛徒,他清楚地知道作爲叛徒的下場,而如今這個字眼竟然距離他如此之近,要麼壯烈犧牲,要麼成爲可恥的叛徒,二者選其!可是,他哪個都不敢選,那滋味,疼得受不了。聲長嘆之後,崔啓平強行收回了雜亂而苦澀的心緒。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看眼禮子--那個照顧他的日本女人,而禮子每每都會報以純真無邪的笑,然後他會點點頭表示迴應。就是這種看似客套的簡單的交流,卻能夠使崔啓平得到極大的寬慰,不安的心可以漸漸平復下來。

這絕對是童鐵山平生遇到的最艱難的次談話,其難度超過了任何場戰(zhàn)鬥。因爲談話對象是周新衣,因爲這是周新衣第三次失去親人,因爲周新衣和他之間微妙的關係,還因爲童鐵山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身份去談。

“來了。”

只腳剛踏進門檻,周新衣就知道是童鐵山進來了。

“嗯,來了。”童鐵山答應著坐下。

周新衣坐在牀沿,面朝裡,童鐵山看不到她的臉,雖然她的說話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但童鐵山知道,周新衣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的過於悲傷。

果然,周新衣反過來安慰他,“我沒啥,你有事去忙吧。”

“我想陪你坐坐。”

周新衣的淚水涌入眼眶,她忍了忍,依然背對著童鐵山。

屋子裡寂靜凝重的氣氛壓得童鐵山喘不過氣,他張口結舌地說了話。

“新柱他……我,這都怪我……”

“不怪你,我知道你心裡也不好受,可打仗總要死人的。”

“那個……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其它的事你放心,茱萸說周大友已經(jīng)把新柱安頓好了,等打完這仗,咱就給新柱他們遷新墳。”

聽到童鐵山的話,周新衣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看著周新衣聳動的雙肩,童鐵山難過極了。是啊,她說的沒錯,打仗總要死人的,可是對個二十出頭的姑娘來說,親人在系列的變故之下接二連三離她而去,僅僅不到三年的時間,和和美美的家四口,就只剩下了她孤苦伶仃的個人,這種苦又哪裡是般人所能承受的。

童鐵山突然做了個決定,這事不能再拖了,他要陪伴她起熬過這個難關,幫助她重新恢復對生活的信心,

“我……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周新衣擦去眼淚,“我聽著呢。”

“新柱剛走,提這事可能不合適,可是……”童鐵山吸口氣,加快了語速,“如果你沒意見,打下玉樑城之後,我想給組織上打報告,娶你。”

周新衣身體震,淚水再次落下。

過了片刻,周新衣終於轉過身,“陪我到外面走走吧。”

迎著夜風,兩個人並肩走上山頂,周新衣靜靜地靠了過來,把頭枕在童鐵山的肩上,風不時地吹起她的黑髮,輕輕打在童鐵山的臉上。

誰也沒有開口,周新衣還在回味著童鐵山剛說的話,醉心於享受此刻的親近,而童鐵山則安靜地等待她的答覆。

許久之後,周新衣轉過頭來,羞澀中帶著滿足,“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是爲了我好。”

這不是童鐵山想要的答案,他繼續(xù)聽。

“別爲難自己,安心打仗吧,我會等你的。”

她是在拒絕嗎?童鐵山心裡緊。也難怪,以前是自己直在逃避,卻突然在這個時候主動表白,十有八九會被誤會,周新衣定認爲他是因爲同情她。又或許她現(xiàn)在悲傷過度,暫時還沒有這個想法。

童鐵山錯了,對於兩情相悅的人來說,突遭不幸的方如果得不到另方的同情那纔是咄咄怪事。如果是在幾天前,周新衣會毫不猶豫、興高采烈地答應。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如果新柱沒有犧牲,何來的不幸?童鐵山還會這樣表白嗎?至少不會這麼快,這麼突然。

事實上,周新衣沒有答應童鐵山的原因,正是由於新柱的犧牲,但跟童鐵山的同情和自己的悲傷無關。周新衣當初之所以要求留在部隊,就是想照看弟弟並且追隨在童鐵山的身邊,只要弟弟平安,她隨時可以去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現(xiàn)在新柱沒了,曾經(jīng)的四口之家,如今只剩下她個,周新衣突然發(fā)現(xiàn),切彷彿由不得她自己了。她在摩挲新柱遺物的時候,感覺到新柱的魂就在那裡,久久不去,召喚她替他做完那些沒有做完的事。但是,這些話她不能告訴童鐵山。

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周新衣突然間完全理解了童鐵山,理解了他爲什麼會在自己的情感面前選擇緘默。如今,面對童鐵山的提議,輪到她迴避了。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她真的不知道,唯能夠確定的就是他們的心都裝著彼此。

不要怪我,周新衣出神地望著自己的心上人,心裡默默地祈禱,等我替新柱打完了這仗,再回到你的身邊等你,等著你娶我。

李茱萸對崔啓平的擔心,童鐵山和樑文勇不是沒有過,那是在嚴酷環(huán)境中長期鬥爭養(yǎng)成的思維習慣。然而,他們並不想爲此而啓用所謂的應變之策,他們甚至都沒有爲此而交換過意見,因爲這實在太敏感了。個縣委書記,老資格的無產(chǎn)階級戰(zhàn)士,童鐵山和樑文勇革命道路上的領路人,會輕易背叛自己的信仰嗎?更何況,今日早已不同往昔,如果說以前的叛徒還能在皇軍的庇護下謀求個好的前程,在王道樂土裡滿懷希望地享受幸福生活,那麼,現(xiàn)在連點幻想都不可能有了。現(xiàn)實擺在眼前,戰(zhàn)爭的形勢崔啓平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此時背叛革命,恐怕連絲茍且偷生的機會都沒有。

當然,還有個重要因素必須考慮,那就是對於崔啓平這樣位重要的領導幹部,除了要予以充分信任之外,還要想方設法實施營救。這兩天,童鐵山他們已經(jīng)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上級的壓力。其中最主要的意思是這樣的,在抗戰(zhàn)即將勝利的最後時刻,崔啓平同志如果不能跟抗日軍民起分享勝利的喜悅,那將是件非常令人遺憾的事情,它會使整個玉樑地區(qū)的抗戰(zhàn)隊伍蒙羞。

最難纏的就是縣委副書記劉玉霞,崔啓平出事後,劉玉霞就幾乎變成了神經(jīng)質類型的女人,起初是要死要活,後來就天天出現(xiàn)在縣大隊,不斷追問童鐵山他們的營救計劃和進展情況。如果以小人之心度之,崔啓平被鋪,劉玉霞代理了縣委書記之職,本應該爲了個人的政治前途抓住機會努力工作,但劉玉霞的表現(xiàn)卻恰恰相反,整日寢食難安,坐臥不寧,顆心也隨著尊敬的導師而去了。縣委的工作由於她的不聞不問幾乎停頓,爲此受到了上級的嚴厲批評。由此可見,這個女人其實是心無城府的,是由衷地惦記崔啓平安危的。

爲了慎重起見,童鐵山派出了幾批偵察員,密切監(jiān)視保安團的動靜。值得提的是,李茱萸並沒有參加這次行動,他幾乎成了周新衣的影子,只要有空,就會跑到衛(wèi)生隊陪她。

衛(wèi)生隊裡早已沒有傷員了,偶爾會有兩個頭疼腦熱的戰(zhàn)士過來看病,大多數(shù)時間院子裡顯得安靜而冷清。

此刻,周新衣正在房間裡望著新柱的遺物發(fā)呆。新柱執(zhí)行任務時穿的是便裝,周新衣就把他留下的軍服洗了,如今那套乾淨的軍服被她疊得整整齊齊的,與新柱的長槍、子彈帶、手榴彈放在起。李茱萸爲此直感到納悶,按說新柱的武器裝備早應該收回隊裡,誰知道怎麼到了周新衣手裡。

通常情況下,李茱萸在進門後就會靜靜地坐在角落裡,而周新衣是很少說話的,見到李茱萸進門,招呼都懶得打,總是旁若無人地做著自己的事,動作很輕,幅度很小。今天的周新衣有了些變化,她好像直在等李茱萸,看到他進門後,立刻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你教我打槍吧。”

“啥槍?”李茱萸沒聽清。

“我想學打槍。”周新衣字頓地說。

李茱萸聽清了,他不想答應,“爲啥?”

“你也看見了,衛(wèi)生對成天都沒什麼事,人都快閒死了,學學打槍,好歹會有些用處吧。”

李茱萸還是不想答應,但周新衣平靜的語調(diào)和決然的目光好像已經(jīng)告訴了他,這件事她已經(jīng)決定了,這讓李茱萸根本無法拒絕,只好默默點頭。

沒想到周新衣說了就做,她抓起槍,拉著李茱萸就往外走。

“走,現(xiàn)在就去。”

周新衣真有股韌勁,聽李茱萸講解完射擊要領之後,立刻練習起來。裝彈、上膛,很快就學得有模有樣,之後,便專心致志練起了瞄準。這練,就進入了忘我的境界,直到日頭偏西。

李茱萸有些心疼,“歇會兒吧,這訓練要慢慢加量,要是都像你這麼練,那些新戰(zhàn)士早就累趴下了。”

周新衣此時已是滿頭大汗,她吃力地支起身子,使勁揉著異常酸脹的肩膀和胳膊,她的確是累壞了。

“好吧,今天不練啦,明天再練,你可要早點來啊。”

“好好好,聽你的。”

李茱萸趕緊收起槍,卸掉槍機,擦拭起來。

“對了,說說你這個奇怪的名字吧?”周新衣看著李茱萸突然說道。

李茱萸養(yǎng)傷時,周新衣就問過同樣的問題。想起當時自己**臀部趴在病牀上的窘迫模樣,李茱萸不由得擡起頭,咧嘴樂。

“笑啥。”

“你以前問過我。”

“是嗎?我想不起來了。”

“你們當護士的,見怪不怪,自然是記不住了。可我記得清楚啊,你問我的時候,正給我換藥。”

李茱萸推上槍栓,繼續(xù)說,“你想想看,我傷在啥地方?趴在那兒本來心裡就慌,就難爲情,你倒好,沒事似的該說啥說啥。”

周新衣實在忍不住,也笑了。印象中,這是她幾天來第次笑,而且笑得發(fā)自內(nèi)心,笑得很好看。

李茱萸替她高興,自己也來了興致。

“我這個名字是怪,小時候總也寫不對那個‘萸’字,更弄不清是個啥意思。後來聽九爹說得多了,才弄清楚。九爹說,茱萸就是艾子,種草藥,很香。”

周新衣知道艾子,點點頭。

“茱萸可以避邪。古時候,重陽節(jié)那天都要登高望遠,很多人還要把茱萸插在身上,爲的是消災除病。唐朝有個大詩人叫王維,還專門寫了首詩哩,我念給你聽啊。”

李茱萸清清喉嚨,念出兩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人。”

“還有呢?”周新衣故意問他。

“我就記住了這兩句,嘿嘿。”

“你丟了前兩句。”周新衣也學李茱萸的樣子,清清喉嚨,搖頭晃腦,“獨在異鄉(xiāng)爲異客,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

“對對,就是這兩句,還是你有學問!”李茱萸豎起大拇指。

周新衣莞爾,“你的名字是你九爹起的嗎?”

“不,是我爹媽起的。”

“怪不得,”周新衣認真地看著李茱萸,“這名字跟你爹留給你的那句話是個意思,你爹媽是盼著你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是啊,九爹也是這麼說的。”

“唉,”周新衣幽幽地嘆口氣,“天下的父母都是樣的,都盼著自己的孩子好,盼著他們世平安。”

停頓了片刻,周新衣繼續(xù)說,“我爹媽不像你爹媽那麼有學問,可他們也盼著我和新柱將來能過上好日子,能蓋上新房,穿上新衣。”

本想安慰李茱萸,卻觸到了自己傷心處,周新衣說不下去了。

李茱萸明白她的心思,對於周家而言,父母的遺願尚未實現(xiàn),家中唯的頂樑柱卻已經(jīng)倒下了。這場戰(zhàn)爭讓所有人變得身不由己,把切美好的願望化作了泡影,如果想重新?lián)碛衅桨残腋5娜兆樱]定先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你就算百個不情願,也必須接受這殘酷的現(xiàn)實。

“我也想明白了,爹媽的想法沒啥錯,可他們想不到,幾十年後會殺進來羣吃人的狼。他們叫我這個當兒子的往哪裡躲?必須抱成團打他狗日的,越是躲就越是熬不到頭。”

李茱萸的話既是在說服自己,又是在安慰周新衣,說完之後,他突然間變得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時殺入玉樑城。

保安團那邊沒有任何反常的跡象,童鐵山不再遲疑,立刻重啓策反周大友的計劃。他要爭分奪秒,親自出馬,爭取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玉樑。

這天下午,李茱萸個人出現(xiàn)在保安團外面。進去通報的哨兵很快出來了,同行的還有位軍官。李茱萸正要往裡走,卻被那個軍官叫住了。

“柱子哥,你跟我走吧。”

“去哪兒?大友人呢?”

“大隊長吩咐,他現(xiàn)在走不開,”軍官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他叫我先把你送到他家裡,他說回家後要跟你好好喝兩杯。”

李茱萸不明白周大友的用意,心中好陣緊張。但事情到了這步,任何膽怯都不能有,他沒有表現(xiàn)出點猶豫,跟在那個軍官身後就走。

二人邊走邊聊。

“柱子哥,看得出你和我們大隊長關係不般,我跟了他這麼多年,也就去過他家次。這下你可有口福嘍,嫂子那菜燒的,想起來就流口水。”

李茱萸聽,忙不迭地說,“兄弟,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天還早,誰知道大友忙到啥時候,現(xiàn)在就弟妹個人在家,我去了不合適。你看這樣行不,我先認個門,晚上再去找他。”

軍官還要跟他客氣,李茱萸趕緊又說了兩句,“就這樣吧,麻煩你回去給他捎個信,就說他啥時回家,我啥時上門。大友看得起咱,咱可不能不懂規(guī)矩,你說是吧,兄弟?”

軍官只好作罷,帶著李茱萸認了家門後離開了。李茱萸立刻回到聯(lián)絡地點,把情況告訴了童鐵山。與李茱萸的擔心不同,童鐵山聽了以後居然喜上眉梢。

“嗯,有門!這個周大友是個聰明人。”

兩個人從日落等到夜深人靜,遲遲不見周大友的蹤影,李茱萸越發(fā)有些擔心,他建議童鐵山把行動取消。

“別擔心,再等等。帶兵的人雜事太多,現(xiàn)在又是非常時期,沒那麼多自由。咱的事情緊急,如果就這麼撤了,又不知道要拖幾天。”

果然,將近午夜,刺眼的車燈照過來,輛挎鬥摩托車迅疾而至。周大友從車上下來,跟駕駛摩托車的日本兵揮揮手,摩托車掉頭而去,轉過彎消失在夜幕中。周大友並沒有立即進院門,他四下看了看,點上支菸,大口吸了起來。

“大友兄弟。”李茱萸從暗處走出來。

“柱子哥,讓你久等了,我還怕你走了呢。沒辦法,實在脫不開身。”

周大友叫開院門,把李茱萸讓進客廳。

趁著傭人沏茶倒水的功夫,李茱萸反覆梳理著自己要說的話,卻沒想到周大友先開了口。

“我就知道你老兄還會來找我。”

李茱萸暗暗吃驚,問道,“爲啥?”

“老兄你就別取笑我了,上次你來找我,說明你看得起我,信任我。我對你咋樣,你心裡也有數(shù),我是個痛快人,老兄有什麼吩咐,不妨直說。”

李茱萸心想,真讓童鐵山說對了,這周大友果然有頭腦。

“大友兄弟,你說得好,新柱沒白交你這個朋友。既然這樣,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的身份你應該知道了吧?”

周大友點點頭。

“有個老朋友,他想見你,就現(xiàn)在。”

“誰?”

“童鐵山。”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周大友還是吃驚不小,只見他蹭地站起身,在李茱萸面前站定,興奮之餘略顯緊張,“快快有請!”

童鐵山的大名,對保安團的官兵而言,可謂如雷貫耳,而他的出現(xiàn),目的不言自明。陣激動和番客套之後,接下去的談話,就自然略去了很多繁瑣的程式,童鐵山開門見山,直接詢問周大友對眼下戰(zhàn)局的看法。

周大友臉的焦慮,“大兵壓境,玉樑城破是遲早的事。唉,我們這些二狗子要麼戰(zhàn)死,要麼當俘虜,輩子都得揹著漢奸的罪名。”

“大友兄弟,現(xiàn)在做些打算還來得及。”

“童大隊長,現(xiàn)在的保安團人心惶惶的,亂得很,有些人已經(jīng)打算上山當土匪了。不瞞你說,這缺德的營生我是不會幹的,可心裡也是沒著沒落的。你看,既然你們來了,就請給兄弟指條道吧。”

“好,痛快!我送大友兄弟八個字--調(diào)轉槍口,棄暗投明。”

李茱萸聽到童鐵山說出那八個字之後,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童鐵山則目不轉睛地直視周大友的眼睛。

周大友此時的心理活動是可想而之的,他大口地吸菸,夾著捲菸的手竟有些微微地顫抖。沉吟良久,他把手中的煙狠狠捻在菸缸裡,擡頭迎向童鐵山的目光。

“我聽你的!但是,此事必須快,晚了可能要出大事。”

“是不是有什麼情況?”

周大友看出了童鐵山和李茱萸的不安,但沒有正面回答,“我冒昧地問句,上次新柱和那個姓崔的進城,是不是打算來找我的。”

“是。”

“這就對了。老實說,這些天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事。你們想啊,如果那個姓崔的把進城的目的招了,我和手下的兄弟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非常時期,長谷肯定不管什麼青紅皁白,他會以最快的速度把我們?nèi)棵C清。要是那樣,兄弟們死的就太不值得了。”

周大友的擔心正是李茱萸曾經(jīng)有過的,經(jīng)他再這麼說,李茱萸不禁焦急萬分,忍不住向童鐵山望去。

童鐵山很鎮(zhèn)定,“大友兄弟,關於他被捕以後的審訊情況你知道多少?”

周大友搖搖頭,“據(jù)說是關在憲兵隊,其它的無所知。不過,看得出長谷對他不錯,還沒給他動刑。”

“你咋知道”

“今天我見到他了。”

“哦?”這個消息讓童鐵山相當意外。

“今天回家這麼晚,就是因爲陪團長參加了個宴會,這個宴會是長谷特地爲那個姓崔的大官安排的。”

長谷四天沒有露面了,崔啓平起初是心懷忐忑的,原因是他實在猜不透長谷的意圖。但是,崔啓平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生活,或者說是他通過心理暗示,使自己變得麻木,接受了這種畸形生活。這樣來,長期風餐露宿的動盪生活突然間遠去,戰(zhàn)火和硝煙之間,竟然能夠擁有份難得的、滋潤舒適的僻靜所在,每享受天,就愈發(fā)叫人難以割捨。崔啓平在心裡不停地祈禱著,他希望長谷永遠不要出現(xiàn),最好是乾脆忘記了他這個人的存在。

長谷當然不可能忘了崔啓平,那是他最爲得意的戰(zhàn)利品,其意義至少相當於次戰(zhàn)場大捷。之所以召開這個宴會,除了要對崔啓平繼續(xù)實施攻心戰(zhàn)之外,還有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把這件戰(zhàn)利品好好展示番。

宴會上,崔啓平並不配合,幾乎沒有動下筷子。他以俘虜自居,保持著應有的矜持和冷漠,卻難以平復內(nèi)心的不安。長谷終於有所動作了,那麼宴會之後,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呢?

既然是攻心戰(zhàn),長谷對崔啓平的態(tài)度點也不介意,也沒有絲毫的意外。他很興奮地把作陪的軍官們向崔啓平作了介紹,希望在充分表達誠意的同時,提高手下人的士氣,鼓舞他們的精神。在長谷的帶動下,宴會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除了崔啓平,參加宴會的人唱歌、跳舞,把酒言歡,十幾個日本軍官更是醉得不省人事。

宴會結束後,崔啓平被送回憲兵隊的居所。路程很短,他竟然有種歸心似箭的感覺,恨不能插上對翅膀。進門後,看到熟悉的切,如釋重負之餘,忽覺得飢腸轆轆,隨手抓起幾個壽司塞進嘴裡。禮子見他餓了,趕緊走進廚房,不會兒端出了碗麪條,彎腰放在崔啓平面前。

這個日本女人不懂中國話,崔啓平也不會日語,他們之間只能靠眼神和手勢進行溝通,竟也慢慢有了不少的默契。通過觀察,崔啓平發(fā)現(xiàn)禮子其實很單純,她似乎從不關心眼下的戰(zhàn)爭,她也沒想過要弄明白這個中國男人和長谷君到底是什麼關係。無論是在日本還是來到中國之後,她的使命就是照顧男人的生活,不管這個男人來自本土還是異國他鄉(xiāng),只要她得到了指令,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接受,全心全意地做好。幾天來,崔啓平對禮子的態(tài)度從厭惡到戒備,由習慣到依賴,下意識地把禮子當做了親人,種久違的家的感覺撥弄得崔啓平不能自已。他明白,自己是在逃避現(xiàn)實,接下去可能發(fā)生的事情隨時會奪走他暫時擁有的這切,也恰恰因爲如此,他纔會對這段寶貴的時光倍加珍惜。

看著這個憂鬱的男人吃麪條時狼吞虎嚥的樣子,禮子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她那獨特的笑容,滿足中透著慈愛、羞澀中略含甜蜜。崔啓平刻意躲著那張笑臉,埋頭地吃著,直到禮子走向門口,這才放下碗筷,心情複雜地望著禮子親切的背影發(fā)呆,心中涌起陣陣惆悵和酸楚。

長谷遲遲不對崔啓平進行審訊,聽上去似乎不合情理,但如果放在戰(zhàn)爭的大背景下以及玉樑決戰(zhàn)在即的具體情況中分析,也自有其道理。還有個前提就是,雖說日本人對於皇協(xié)軍貫不會完全信任,但長谷的確沒有想到崔啓平進城竟然是爲了策反周大友。因此,長谷在這個問題上偷懶了,他實在想不出來,他手中的俘虜除了貴爲共產(chǎn)黨的縣委書記,還能有什麼具體而實際的價值。他認爲,即使崔啓平能夠把城裡的共黨地下組織交代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當追捕崔啓平的槍聲響起之後,那些人早已躲了起來。從另個方面來看,戰(zhàn)爭打到這個地步,玉樑這個大本營已是四面楚歌,他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因此任何情報早已失去了應有價值。或者說,即使崔啓平能夠提供許多機密情報,他也不再具備利用那些情報的能力。他的部隊只要敢離開城門步,就只有死路條。眼下他唯要做的件事就是死守作爲帝國軍人最後的陣地和尊嚴,儘可能地殺傷敵人,然後和玉樑起玉碎。他甚至希望共產(chǎn)黨的進攻快點開始,也好早做了斷。

在他眼裡,這個時候抓住崔啓平,對他而言不過意味著種滿足感,對自己的軍旅生涯有個交代而已。既然沒有什麼實際的利用價值,就只能好好把玩這件戰(zhàn)利品,同時,在他決定向天皇剖腹明志的那刻,可以多個人陪他。正是基於以上這些想法,長谷在對待崔啓平的問題上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耐心,他不惜花費大把的時間來點點擊垮崔啓平的意志,從而讓這場遊戲具有更多的樂趣。

因此,在崔啓平被鋪後,事件的發(fā)展與大多數(shù)情況相比有了不尋常的軌跡,這場貓耍耗子的遊戲,終於造就了崔啓平戲劇化的悲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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