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錦月對於popping的執著遠超過了她自己先前的預料。

——之前她還覺得陳佳璐照著視頻扒舞蹈動作很厲害，但如今，她自己照著popping的舞蹈MV，通過慢放和反覆觀看，也可以自學整支舞蹈了。

從剛剛能看懂視頻到自己慢速做出完整的八拍，從自己數著拍子熟悉動作到試著去跟上音樂，從最初的手忙腳亂吞掉中間個別動作到能夠遊刃有餘地舞蹈……

薛錦月已經不記得同一段舞蹈自己跳了多少次，才能勉強達到“學會”的底線。

她已經連續跳了近一個小時，全程都是快節奏且動作複雜的舞蹈，這早就超過了她曾經的體力極限——看來這段時間體能訓練的成果不錯。

但事實上，她也早就應該停下來歇一會了。

陳佳璐對於popping不如薛錦月那般積極，學習過程中會穿插著跳一跳jazz課上學的舞蹈——jazz消耗的體力通常比popping要少，也算是有張有弛，不至於太累。

“錦月……你要不要休息一會？”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之後，陳佳璐問道。

“我再來最後一遍吧，剛剛還是有一部分稍微有點沒跟上拍子。”薛錦月擦著額頭和頸間的汗水，說話間又把音樂調到了前奏處。

陳佳璐嘆了口氣，“十分鐘前你也是這麼說的……這都幾遍了？”

薛錦月沒有回答，已經跟隨著音樂進入了狀態。

她也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可能已經到了極限，可是她卻像著了魔一樣，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推力在推動著她前進，她根本不想停下來。

可這一次，後半段的舞蹈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愈發地跟不上拍子了，不僅效果比剛剛那遍要差許多，而且到了節奏最快的部分，她發現自己甚至連揮臂和擡腿的力氣都沒有了。身體變得沉重，音樂聲似乎變得時而很近時而很遠……汗水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圓形的水印。

這回是不得不停下來了。

體力已經不足以支撐她跳完這最後一遍了，薛錦月停了下來，拖著有些不太聽使喚的雙腿，走去關上了音樂。

“你總算想通了，知道休息……”陳佳璐正說著，看向薛錦月的方向，忽然臉色一變，“錦月！怎麼了！”她忙向好友跑去。

薛錦月消耗的體力早就超過了身體極限，關上音樂重新站直身體的瞬間，她的眼前有一陣發黑，因爲站立不穩踉蹌了兩步，視野中才恢復正常。試著往牆邊走了幾步，她只覺得大腿痠痛無力，而雙手也有些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陳佳璐及時來到了好友的身邊，扶著她靠牆坐了下來。

薛錦月這時才發現，她的汗水像是止不住般地流淌，毛巾已經徹底被打溼，而流汗最多的後頸，竟然是冰涼的。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超負荷跳舞之後唯一的感想竟然是——“好爽”。

想到這裡，她笑了起來。

陳佳璐還在一旁擔憂地詢問薛錦月哪裡不舒服，看著好友的神情，只覺得有些莫名。

“錦月……你沒事吧？你哪不舒服啊？……不會是累傻了吧？”

薛錦月仍是笑著，半晌平復了呼吸之後，才搖了搖頭回應道：“我沒事，就是沒力氣了。”

陳佳璐這才勉強放下心來，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開始化身“老媽子”形態，數落起好友來：“你就作吧！再作下去把自己累虛脫了，暈倒了可怎麼辦！到時候我可背不動你！”

“哎呀，不會的不會的。”

“不是我說你，你喜歡練當然可以練，可是總得有時有晌啊……都念高中的人了，累了不知道休息，以爲自己是永動機嗎？”

“噗……”本來薛錦月見自己讓好友擔心，還有點小愧疚，好友“訓話”的過程中全程慫得沒敢反駁一個字，結果本來還挺嚴肅的氣氛，被陳佳璐一個“永動機”的比喻，生生讓薛錦月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笑笑，還知道笑！要是真把身體練出毛病來，耽誤了以後的訓練，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可是，剛纔跳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嘛……”薛錦月弱弱地說道。

“開心得像個傻子哦！”陳佳璐氣得翻了個白眼。

“好啦，佳璐，我錯了……我保證，以後練習一定適度，不會再像今天這樣了。”薛錦月把右手舉到頭部高度，笑著承諾道。

“但願如此。”陳佳璐也沒真的生氣，無非是擔憂好友的健康問題。既然對方已經這麼保證了，她也算是不用再提心吊膽了。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陳佳璐提議道：“今天不能再練了，我們回宿舍吧？”

薛錦月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這麼早回宿舍確實有點可惜，但沒辦法，照她目前的狀態，在練習室裡耗著也只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既然如此，不如回到宿舍早點休息，明天養足了精神加練，把浪費的時間補回來。

這麼想著，她“嗯”了一聲贊同了好友的提議。站起身準備離開練習室，卻剛邁開一步便驚呼著跌坐回了原地。

“錦月！”陳佳璐連忙來扶她，“怎麼了？別嚇唬我啊！”

薛錦月剛剛那下摔得不輕，但相比之下，更痛的卻是右腳腳踝。

她一語不發地揉了揉右腳腕，屏著呼吸，額頭和後頸仍然在出著冷汗。

“腳痛？很痛？我試著拉你起來，你看看還能不能走？”陳佳璐說著，直起身子向好友伸出了手。

薛錦月握住陳佳璐的手，試著用力，卻根本連站都沒站起來，就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都變了：“不行，你等一會……讓我緩一緩。”

陳佳璐有些慌了神，看好友痛得臉色發白，卻一點忙也幫不上，這種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薛錦月這時才知道害怕，語氣有些自責、也有些委屈地說道：“你說得對，我應該注意下練習的時間，量力而行的。”

陳佳璐連忙安慰道：“沒事的，會好起來的……來，我先扶你站起來。”她說著，將雙臂伸向好友，“抱住我的脖子。”

薛錦月依言照做，陳佳璐將雙手環住好友的腰部，試圖將好友拉起。

但早已耗盡體力的薛錦月，此時辦不到用一條左腿支撐自己站起。二人嘗試了幾次，陳佳璐也出了一身汗，卻還是沒能讓薛錦月站起來。

“……我去找桐哥和華年幫忙！”陳佳璐說著，翻了翻衣兜，卻發現自己的手機似乎忘在宿舍裡沒有隨身攜帶。“錦月，你的手機呢？”

薛錦月指了指靠近門一側的櫃子，“在櫃子裡。”

陳佳璐接過薛錦月遞給她的鑰匙，去開了櫃門拿到薛錦月的手機，按了鎖屏鍵卻崩潰地發現，薛錦月的手機沒電了。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叫他們過來！……很快就回來！”陳佳璐說完，便往練習室外跑去。

“佳璐……”薛錦月似乎有話想說，喚了好友的名字，卻發現人早就跑遠了。

偌大的練習室裡只剩下她自己，好在亮著燈，身邊還有影子作陪。

薛錦月開始有點後悔了——腳踝早在前幾個月就給過她預兆了，是她沒當做一回事，以爲休息一下就過去了。早知如此，就不該練那麼久了。今天的不間斷練習只是一個***，問題肯定早就埋下來了。

只剩一個人便停不下來開始胡思亂想——如果因此又要進醫院怎麼辦？如果影響練習進度，被公司開除了怎麼辦？如果再也不能跳舞，甚至走路都成問題怎麼辦？

她越想越怕，好友不在身邊，也暫時聯繫不上，鼻子一酸，視線立即就模糊了。

淚水倒像是個宣泄的出口，片刻後，薛錦月抹掉眼淚，反而平靜了下來。

——我才走到這一步，距離出道還有好遠，纔不想沒實現夢想就倒下呢！

薛錦月手腳並用地挪到了牆角，顧不得衣褲都用來擦了地板，她用手支撐著地面，背部抵著牆壁，努力地、顫顫巍巍地由坐姿變成了蹲姿。

她擡手抓住牆壁前方供練習生們用來壓腿的橫桿，借力將身體擡起。

等到她終於靠著牆壁扶著壓腿桿站直了身體，已經摺騰了一身汗水，身上的衣服也幾乎溼透了。室內溫度不算太高，可她並未覺得冷。

至少，已經成功站起來了，薛錦月心中竟然還升起了一股小小的成就感。

——我不會放棄的。

章華年跟隨著陳佳璐走進這間練習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薛錦月不太習慣示弱，婉拒了章華年想要把她揹回宿舍的提議，堅持說自己可以走回去。

最後章華年和陳佳璐不得不一左一右地架住薛錦月，陪她慢慢走出練習室。爲了配合薛錦月的身高，章華年不得不稍微彎曲著身體。

走廊中，三人一句話都沒有說。薛錦月僅剩的全部體力都用來努力向前走了，就算有人和她說話怕是也沒精力應答。一片沉默之中，三人步速又是前所未有地慢，平時走了無數次的走廊像是被拉長了十幾倍，好久都沒走到頭。

好不容易走出了公司大樓，薛錦月意識到照這個速度怕是再走一小時也回不到宿舍，便不再堅持，再陳佳璐的幫助下，趴上了章華年的背。

章華年將雙手握成拳收在自己腰間，而不是攬在薛錦月的腿部，極盡紳士。

回了宿舍樓，陳佳璐和宿舍南座的舍管阿姨說明了情況，章華年得以將人送到宿舍房間。

讓薛錦月躺在牀上，陳佳璐安慰了幾句，見好友精神狀態還好，便說道：“錦月，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明天還疼得厲害，學校那邊我就幫你請假，然後陪你去公司醫務室看看……我先送華年出去，很快就回來，你睡不著的話可以玩會手機，充電器放你牀頭了。”

“嗯，沒事，你去吧。”薛錦月心道，還好沒讓佳璐發現自己剛剛的情緒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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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璐把章華年送離南座，這纔回答了對方最初就發問、自己卻沒來得及回答的問題。

“錦月的右腳有舊傷，很多年了，好像從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有。具體是怎麼傷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小時候學舞蹈扭傷沒引起重視、沒得到及時治療吧……後來五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早上趕公交上學，又出了個小車禍，也是傷在右腿了……她的右腳腕內側有一塊骨頭是錯位的，用手能摸到的。”

“上次予桐說錦月平衡不好的時候，我也注意到了。猜出她腳上可能有傷，但沒想到竟然這麼重。”章華年的聲音悶悶的，能聽出心情似乎不大好。

“她走路多了就會腳腕痛，不過休息好了是能緩解的……她的腳傷已經很多年沒復發過了，這次是練習過度了吧……唉，總是說不聽，我看她這次能長記性了。”

“明天錦月如果去醫務室的話，我來幫你送她過去吧？”章華年道。

“如果你明天不忙的話，就拜託了！還好有你在，不然我一個人的話，也有些照顧不過來的……對了，桐哥去哪了？”

“他的學籍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他請假回C市了。”

“這樣啊……”

“回去一趟也好，那位也是個練習狂，我還正擔心他的腰呢。這次他回老家就當給自己放個假，歇幾天就不至於累垮了。”

陳佳璐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們都是爲了朋友的健康問題操碎了心啊……我也更確定要把身體放在第一位，練習什麼的再重要也比不上健康。不然，受了傷，就算出道了也沒辦法上舞臺，太得不償失。”

章華年點了點頭，“還是你明白。”

二人沒說太多，簡單約定了明天帶薛錦月去公司醫務室的時間，陳佳璐便回了宿舍。

意外地是，薛錦月竟然已經睡著了。

——可能是太累了吧。

陳佳璐這麼想著，給好友掖了掖被角，也準備早點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