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戲真不能玩了,太過冒險。”周凌云說,匆匆抓起文心蘭扛上肩:“這小母龍礙手礙腳,真得先找地方把她處理掉。”
“你是個膽小鬼!”季小龍極不情愿地嘲笑他:“來一批就殺一批,怕什么?”
“胡說!殺起來第一個倒媚的人,必定是你,我能放心?”周凌云出亭撒腿急奔:“小搗蛋,你真該回到你三叔身邊避災(zāi)的,順便把小母龍藏在你那里,如何?”
“不干。”季小龍一口拒絕:“何況我三叔和那個姓范的人,早就不知溜到何處鬼鬼祟祟辦事了。”
“去你的!說話大不敬。你這小子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你三叔慣壞了你。”
說自己的三叔辦事“鬼鬼祟祟”,雖然并非出于惡意,至少也是措辭不當(dāng),亂用成語,確是對長輩大不敬。
“你少來,我可沒有三叔滿口文章的才華,哪能算大不敬?”李小龍拒絕他的指責(zé)。
“至于這條小母龍,我早就和你說過,把她弄來做燒鍋暖腳的,她就會跟定你啦!
我哪有工夫替你看守她?藏匿她的事,免談,別找我,我就跟你殺人。”
“去你的!”
“我是當(dāng)真的。”季小龍正經(jīng)八百地說:“四海盟大批狐群狗黨找我,我不拚哪有好目子過?喂!怎么漫山遍野亂跑?這一帶林密雪深,視界不及二十步,這樣哪能將人引來呢………”
“先找地方把人藏妥。”
“這……”季小龍老大不愿意,唯恐天下不亂。
“西山我熟悉,我知道何處可以藏人,快一步。”
季小龍只好點頭答應(yīng)。
本來傾斜度不大的山坡調(diào)林前,積雪三尺的山坡上,出現(xiàn)一個個小丘,僅鋪上了薄薄一層雪花。
雪,仍在飄落,小丘的積雪也在逐漸加厚。
走在前面的周凌云突然止步,盯著五十步外形如各式各樣的小丘,眼中有強烈的警成神色流露。
顯然被這些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小丘所驚。
“你怎么啦?”跟在后面的季小龍,被他突然止步的舉動,弄糊涂了。
“看,前面。”周凌云警覺地說。
“前面怎么啦?哈!一些怪怪的山石,你……”
“不對。”
“你真是個膽小鬼。”季小龍的不滿重新流露,向前舉步超越:“連一些山石也疑神疑鬼……”
“不要去!”他沉喝。
“咦!你到底……”季小龍一驚,回頭訝然問。
“是死人。”
“死人?”季小龍又是一驚,重新回頭向前注視:“哎呀!真像是人體,而不是山石……”
“不是真像,而是真的死人。”
看尸體散布得頗為寬廣形狀,顯然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慘烈的搏殺。
略一估計,死的約二十人以上,很可能雙方兩敗俱傷,剩下的人無法把同伴的尸體帶走。
季小龍在京都惹事生非,處處夸張地表示自己勇敢大膽,其實膽氣是裝出來壯膽的,真看到一大堆被殺的尸體,可就英雄不起來啦!
“這……這真是死……死人?”小家伙的破鑼嗓子全變了,而且臉色泛青:“他們真……真的見面就……就你砍我……我殺呀?”
“你希望怎樣?”他冷笑:“先弄一桌酒席,雙方坐下來,把酒言歡,再說道理論是非,一言不合再用刀劍作最后解決?”
“放我下來!”肩上的文心蘭尖叫“我要看是不是我的人……”
“看就看。”他飛奔而上,將文心蘭丟在一具尸體旁,開始逐具尸體仔細察看。
二十四具尸體,有一半是被刀砍殺的。
另一半尸體上,看到不少弩用的箭關(guān),有些尸體上竟然有四五支箭,比那些被砍殺的尸體好看不了多少,同樣慘不忍睹。
有些匣弩仍散落在雪地里,大多數(shù)已砍成了廢物。
“是黛園的人,錯不了。他們大舉出動了,黛園距此不算遠,在這里碰上了死對頭。”
他合理地分析:“死對頭不知道他們的披風(fēng)內(nèi)藏了匣弩,所以死傷慘重,黛園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李小龍躲在遠處不敢走近,甚至不敢接近躺在尸體旁的文心蘭。
“你看什么?”文心蘭寬心地問,因為已經(jīng)知道死的不是她的同伴。
“這把刀。”他審視著拾來的刀信口答。
“刀又怎么啦!”
“少多嘴!沒你的事。”
他仔細察看,心中疑云大起。
刀柄所纏的絨繩上,附繡了一只金色的虎頭圖案,兩側(cè)不論不關(guān)地加了兩張翅膀。
他想起進入黛園之前,所碰上的虎形人。
可是,這些被弩箭射死的人,所穿的衣褲,與虎形人的衣褲不同,更沒加穿虎皮背扶,似乎不像是虎形人的同隊,但刀卻顯然相同。
夜襲黛園的人,很可能是虎形人的杰作,可惜他從撤走至事故結(jié)束,一直不曾見過襲擊黛園的人,不敢武斷地認(rèn)定。
他取了一具尸體的刀鞘,收刀入鞘插在腰帶上。
現(xiàn)在,他又有了殺人的刀。
他對彩虹劍不感興趣,以刀揚名,刀是他的家傳絕學(xué),豈能舍刀用劍?
“好,你們都來吧!”他拍拍刀突然仰天大叫。
俞柔柔三個人在風(fēng)雪中西奔,與那些追逐毒手判官的刀客們,所追的方向相反。
盡管那群神秘的刀客對她們的態(tài)度頗為友好,也表明是同道,但她對這些神秘刀客一無所知,難免心中犯疑,自然而然存有戒心。
人對不知的事物,通常的反應(yīng)是好奇和逃避。好奇,便會勇敢地探求真像;逃避,是恐懼的自保求生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反正漫天風(fēng)雪難辨時辰,越山野而走不知多少路程。
“前面是大道!”負責(zé)斷后的申三娘用手向前面的山腳一指:“東面路旁有一座小村落,咱們往西走呢?抑或是往東找村民問路?”
大道就在前面半里左右,由于道上不時有人行走,積雪被踐踏,而雪色也因翻起泥土而變色。
凌亂的足跡,以及路旁的行道樹,已明顯地呈示是經(jīng)常有人走動的大道,即使雪花一而再飄落覆蓋,仍然可以分辨。
“往西。”俞柔柔說:“咱們不能找村民問路,以免暴露行藏,走大道本來就不安全,必須有多快就走多快,遠離是非險境。”
三人腳下一緊,奔上了大道。
剛要向西趕路,便看到西面里外的道路折向處,十二個穿皮襖帶了兵刃的人,以快速的腳用,踏雪急行,而且這些人很可能已經(jīng)看到她們了,腳下正在加快。
三人吃了一驚,真有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
扭頭向東望,三人又是一驚。
東面半里外的道旁小村中,陸續(xù)奔出十四個白色的人影,裝束和打扮,與先前自稱看山人的十八個刀客完全一樣,也有兩個人加穿了灰白色被風(fēng)。
“咦!他們不可能先到此地來。”俞柔柔不安地說,以為就是先前那一批看山人。
那十八個看山人追逐四海盟的人,走的是相反方向,絕對不可能遠繞到這里來現(xiàn)身。如果是同一批人,難道是為了她們而來的?似乎不合情理。
“退回原路。”申三娘當(dāng)機立斷下令:“只好辛苦些,避開大道。”
“我們一走,恐怕東西兩面的人,都會因好奇而同時追逐不休。”俞柔柔反對后撤:
“我賭這些看山客,仍然對我們友好,也許這附近也是他們的禁區(qū)呢!西面來的十二個人,也不像是四海盟的狗賊。”
“十賭九輸,小姐。”申三娘苦笑:“如果不友好,十四個刀客,咱們?nèi)齻€人萬無悻理。毒手判官那些人假使逃慢了些,恐怕片刻間便被殺絕屠光,這些刀客刀上的造詣,可怕極了。也許只有周小哥才能擋得住他們。”
談?wù)f間,想走也來不及了,東面的十四個刀客,已接近至二十步內(nèi)。
西面的十二個人,速度似乎更快,就在她們說了幾句話的短暫時間內(nèi),已奔至五十步左右了,幾乎比十四個刀客的腳程快了一倍,十二個人似是以踏雪無痕輕功,貼著積雪的表面飛掠,勢逾狂@。
十四個刀客突然腳下一慢,凋氣養(yǎng)力的神情,顯而易見,十四雙怪狠狠盯著退到路旁的三女,敵意并不強烈,但并不友好。
俞柔柔警覺地凝神戒備,她已看出這十四個人,并非先前那十八名看山刀客,雖則穿著打扮陽同,氣勢也相當(dāng),但的確不是那!十八名刀客。
領(lǐng)先止步加穿披風(fēng)的人,向同伴一打手式,向西面一指,再打出殺的手式。
西面來的十二個人,已到了二十步外,也腳下一慢,排成兩列緩步接近,也在利用機會調(diào)息。
每個人口中呼出的白霧多而急,可知長途奔跑已耗去不少精力。
三方的人面面相對,緊張的氣氛令人屏息。
人數(shù)相差無幾,都在爭取時間以恢復(fù)用力,都沒有搶先動手的意思,也都在暗中估量對方的實力。
從神色上估計,東西兩方的人,都沒把愈柔柔三個女人看成敵手,甚至有意忽略她們的存在。
西面的十二個人精力恢復(fù)甚快,領(lǐng)隊的人突然一掀披風(fēng),露出里面所穿的青道袍,道袍內(nèi)層很可能有皮里,因此顯得寬大臃腫。
再掀起風(fēng)帽,露出清癯色蒼的死人面孔,三角眼陰森的厲光攝人心魄,花白的山羊胡稀疏幾根。
露出的佩劍相當(dāng)名貴,精雕的桃木刻。
刀客的領(lǐng)隊人眼神一變,隱約可辨驚容。
“貧道知道你們的來路了。”老道的老公鴨嗓子刺耳難聽、帶有濃濃的江右口音,幾乎令人無法分辨到底在說些什么。
“在下也有點明白你們的來歷了、”刀客的領(lǐng)隊卻聲如洪鐘,標(biāo)準(zhǔn)的帶鳳陽腔調(diào)官話。
“你們是夜襲黛園的人。”老道臉上出現(xiàn)了陰笑。
“在下不回答尊駕的問題。”
“貧道要了解,你們到底是何方神圣,與黛園有何深仇大恨。”
“你可以好好猜上幾猜。”
“敢向黛園大舉襲擊,而且人數(shù)眾多,而在京都的最精明老江湖,居然沒有人能查出你們的根底,你們的主事人的確可以稱天才。貧道也有志于黛園,算起來雙方有志一同,真應(yīng)該互相親近親近。”
“是嗎?”
“不久之前,黛園精銳齊出,在那邊山腳下,其中一隊碰上了勁敵,雙方死了不少人。
貧道猜,碰上的勁敵八成是你們這群人。
你們大概估計錯誤,沒料到黛園的人敢把匣弩帶出來使用,變生不則,死了不少人。好像雙方部沒贏,雙方也沒輸,是你們嗎?”
“你可以再猜,”
“孽障大膽!”老道冒火了:“貧道問你的話,你必須據(jù)實回答。貧道不久之后,辦妥搜殺百了刀的事,即前往黛園,既然雙方有志一同,你們必須與貧道合作一同前往,對雙方都有利。”
“那是你的想法。”
“你們的主事人呢?在何處?”
“不知道。”
“帶貧道去找他。”
“在下已經(jīng)明白告訴你,不知道。”
“哼!你會說的。小輩,你說你也明白貧道的來歷了,真的嗎?”
“你是南昌鐵柱宮三真人之一,南昌寧府妖道天師自然的得意三門人。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是老大八極真人玄真,神龍密諜九位創(chuàng)始人之一,也是名義上的掌信符使者。”
“晤!你的消息十分正確靈通,定非等閑人物。掀起風(fēng)帽,讓貧道看看你的相貌面目,也許貧道的從人中,有人認(rèn)識你是何方外圣。”
刀客首領(lǐng)掀起風(fēng)帽的掩耳,露出紅光臉面,粗眉大眼,留了掩口胡。
“在下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而非江湖朋友認(rèn)識的高手名宿,你的人不會認(rèn)識我,你八極真人還沒練成未卜先知的神通在下不想招惹你們密諜,各辦各的事,僑歸橋路歸路。”刀客首領(lǐng)鎮(zhèn)定地表明態(tài)度:“是你們先走呢,抑或是讓在下的人先走?”
避至路旁的俞柔柔,一聽刀客首領(lǐng)說出妖道的身份名號,只感到心中一涼,暗叫完了。
江西寧府的狗頭軍師是大師李自然,據(jù)說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妖術(shù)通玄,法力無邊,寧王之所以敢謀道造反,完全是受了這妖道的蠱惑。
妖道修真鐵柱宮,親傳三弟子是得力的臂膀,號稱鐵柱宮三真人,已獲妖道真?zhèn)鳎瑯友g(shù)通玄,法力無邊。
武林朋友都以為自己學(xué)有專精,武功都是武林絕學(xué),誰都以為自己了不起,人人都以為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一言不合拔刀劍而斗,誰怕誰呀?
但真要他們與會妖術(shù)、巫術(shù)、魔術(shù)的人斗,他們就神氣不起來了,所以武林朋友對三種人深懷戒心,這三種人是僧、道、婦女與小孩。
道,包括了玄門正宗(道家修真人士)、天師道(道教法師術(shù)上道姑等等)、巫道(巫門人士人半為婦女)。
俞柔柔對自己的內(nèi)功深具信心,劍術(shù)更傲視武林,但要她與八極真人這種法力無邊的妖道拚搏,首先在心理上就輸了一半。
神龍諜是四海盟的撐腰人,妖道顯然在最后從江右趕來京師,所以親自率領(lǐng)爪牙與四海盟的人大嫂西山,搜尋百了刀,哪能少得了她?
她向申三娘與侍女桂小綠,悄悄打出候機逃走的手式,不想在此地等死。
“你走給貧道看看?”八極其人兇狠狠地說:“你們曾經(jīng)出入黛園,所以貧道對你們提出合理的要求,同仇敵愾,你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沒有人膽敢不識相,拒絕貧道的要求。”
“道長未免太霸道……”
“這世間本來就是豪霸的世界,不霸道還能干翻天覆地的王霸事業(yè)嗎?”八極真人獰笑著說:“你們愿意合作嗎?回答!”
聲色俱厲,豪霸主子面孔暴露無遺。霸道是不講理的代名詞,也是任意奴役人的藉口,順我者生,逆我者死,沒有什么理由好講。
但比起那些用甘言蜜語、陰謀詭計引誘盲從蠢蛋自動賣命送死的陰謀家,卻又可愛多了。
用脅迫手段是謀略中最低劣的一種下策,簡單明了,人人會用,毫無技巧可言。
“可惡!你像是吃定我們了。”刀客首領(lǐng)無名火發(fā),當(dāng)忍無忍時,只有選擇拚的一途了。
“那是毫無疑問的,你不信是不是?”
“在下……”
“你派一個人出來,貧道讓你明白,誰是強者。”
大袖一抖,出來一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翻著死魚眼陰陽怪氣,要死不活拔出腰間的紫金戒尺。
“我江左窮儒左嘯天窮了大半輩了,跑到江右遇上明主賞識,兩三年來總算脫離窮籍,囊有余錢。”這位仁兄厚顏無恥地拂動著尺八長的戒尺說:“俗話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得了錢財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左某只好憑手中戒尺,拚了老命也在所不惜。
喂!哪一位名家高手是強者?出來讓我江左窮儒瞻仰瞻仰強者的風(fēng)采好不好?左某恭候。”
江左窮儒一個六安州的無聊文人,與另一個人見人厭的江左窮神,同稱江左二惡。
在闖蕩江湖的牛鬼蛇神中,江左二惡算是名列前茅的邪惡代表,武功深不可測,正邪人土皆恨之刺骨,口碑之差,連為非作歹的兇神惡煞也為之側(cè)目早幾年,江湖朋友便知道這無聊文人,在江西寧府任把勢,混得人模人樣,似乎不再叫窮。
而他在酒色場會極為活躍,在南京金陵十六樓征逐酒色充大爺。
目下權(quán)勢達到顛峰的組合,各擁有一批正人君子共棄,野心份子趨之若騖的走狗,搞得天下洶洶。
廠衛(wèi)(東西兩廠與棉衣衛(wèi))叫檔頭;江西寧府叫把勢;河南伊府叫勇健;各地藩邱稱中官親衛(wèi)(太監(jiān)所領(lǐng)的打手。江西寧府與河南伊府,亦是藩王之一)。
提起這幾種人,正道人上似乎只有一個念頭:斬盡殺絕,良莠不留。
刀客首領(lǐng)當(dāng)然知道江左窮儒可怕,心中為難,對方擺出公平相搏的態(tài)勢,豈能多派一兩個人出場應(yīng)付?而一比一,勝其有限得很,不啻派人出面送死。
首領(lǐng)有知己知彼的工夫,他的手下卻有些人不信邪,不等他招呼有所表示,已有一名身材如巨熊的虬須大漢,大踏步越眾而出。
“我,還不配稱高手名家,更不配林強者。你既然叫陣單挑,我只好濫等充數(shù),舍命陪君子了。”
虬須大漢用粗嗓門豪壯地說,所說的話,比江左窮儒更富文味些,江左窮儒的話反而含有邪邪的三流江湖味。
兩人對面一站,身材與氣勢恰好相反,真有小鬼搏金剛、令人發(fā)噱的感覺,不成比例。
“就算你不是高手名家,能與我江左窮儒平起平坐論交,目后你一定會平步青云,聲譽鶴起的,我敢保證你,一定會揚名立萬。”江左窮儒用刻薄的口吻嘲弄他說:“現(xiàn)在,你可以亮名號了,這是揚名立萬的第一步,機會不可錯過。”
“我這種人對虛名浮譽不感興趣,只重視實質(zhì)上的利益。”虬須大漢不甘示弱,也用鋒利傷人的話回敬:“老實說,你江左窮儒的名號,僅能聊算第二流人物,距天下武林風(fēng)云人物仍有一大段距離,勝了你也增不了在下多少光彩,你又何必自抬身價,妄抬份量?
這樣好了,當(dāng)今皇上姓朱,你就叫我朱大,你也只配和我這種胡謅姓名的人玩笑,是嗎?”
“好,就算你是朱大。”江左窮儒心中恨得要死,口氣卻顯得輕松無所謂:“我非常愿意和你玩命,你的刀想必很鋒利,亮刀吧!”
刀出鞘,又呈現(xiàn)強烈的對比。
尺長一尺八,青黑暗淡毫不起眼;刀長三尺,是不用雙手進招的狹鋒單刀,光亮鋒利,本身就具有懾人的殺氣。
“在下得罪了。”朱大抱刀行禮,風(fēng)度良好。
“你就不用客氣進招吧!”江左窮儒仍然托大,輕拍著戒尺蠻不在乎,甚至不曾拉開馬步立下門戶:“一刀把我欲死,只怪我學(xué)藝不精,命該如此。好!撲上來!”
一聲冷叱,朱大撲上了,人在急動,刀卻保持抱刀的姿勢隨人前沖。
發(fā)刀的距離,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一剎那的羞錯,結(jié)果將截然不同。
人撲上,刀不發(fā),江左窮儒一征之下,不等朱大出刀,本能地一尺敲向朱大斜沖而到的右肩頸。
恍若電光一閃,剎那間改守為攻,神意相通,得心應(yīng)手。
幾乎在同一剎那,刀光閃爍,風(fēng)生八步,恍若夏日暴風(fēng)中的雷電。
尺估錯了情勢,一舉走空。
刀光狂舞,轟雷掣電,驚心動魄。
人影可怖地閃動,刀擊中身軀的暴響似連珠。
極短的一剎那接觸,三方的人看清了變化的,沒有幾個,反正知道狂野的刀光,在戒尺狂亂無效的封架下,任意予取予求。
斷毛隨風(fēng)雪飛舞中,傳出一聲鏗鏘的金鐵交嗚,刀光人影倏分。
江左窮儒斜飄出丈五六,吃驚地穩(wěn)下馬步。
妖道的十三個人,同時發(fā)出驚叫聲。
朱大在丈外沉下馬步,立地生根雙手握刀,眼中有驚怖的神情流露。
江左窮儒的羔皮大襖,一塌糊涂,慘不忍睹,右肋、右后向、左腰背、左胯骨,共出現(xiàn)長短不一的五條裂縫,難怪?jǐn)嗝珴M天飛。
這是說,這短暫的剎那間,共挨了五刀之多,朱大刀法的迅疾狂野,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可是,江左窮儒卻不曾肉裂骨折。
“十成火候的金鐘罩!”刀客首領(lǐng)身后有人驚呼。
內(nèi)功對內(nèi)功,功深者勝,顯然朱大固然刀法神奇,但內(nèi)功御刀的勁道,因火候太差而攻不破江左窮儒的十成火候金鐘罩,五刀中的勞而無功。
“你得死!”江左窮儒厲叫,揮尺撲上了。
朱大還沒從震驚中清醒,本能地揮刀反擊。
“砍他的五……官……”刀客首領(lǐng)大叫。
可是,已來不及了,接觸太快。
一聲暴響,刀劈中江左窮儒的肚腹。
同一瞬間,戒尺卻敲在朱大的鼻梁上,鼻梁內(nèi)陷,雙睛暴出眶外,黑白紅各種**濺出。
江左窮儒被劈得倒退丈外,破皮襖又加了一條縫,但仍然不曾受傷。
人影急沖而上,妖道方面沖出另一個人,速度驚人,手中的盤龍護手鉤又重又大,必定臂力驚人。
“我也找個人玩玩!”這人大叫著狂沖而至,聲勢極為輝雄猛烈,向刀客首領(lǐng)狂野地沖到。
刀客首領(lǐng)左右的兩名刀客,百忙中左右齊出,叱聲似沉雷,刀光如金虹亂舞。
異響暴起,三個人影一觸即分。
砰一聲大震,兩刀客倒了一個,被盤龍護手鉤鉤裂了右脅,開了一條尺長大血縫,內(nèi)臟外流。
撲上的人飛退兩丈,盤龍護手鉤已跌落在雪中,斷了的右手掌,五指仍死死地抓牢了鉤柄。身上,胸前背后也裂了四條刀留下的裂縫,但沒有血流出。
一個手掌,換取一個刀客的命。
如果真練成了十成火候的金鐘罩,手掌為何被砍斷?而且,刀著體也沒有反彈的現(xiàn)象發(fā)生。
但刀客們正陷入震驚中,已無暇思索其中變故。刀客首領(lǐng)本來就對妖道懷有強烈的恐懼,這一來斗志全消,斷然乘亂發(fā)出撤走的信號。
暗器漫天飛舞,刀客們先用暗器掩護,丟下兩具尸體,向東面的來路如飛而遁。
“先追女人!”妖道憤怒地大叫。
人都在后退或躲避暗器,而俞柔柔三女,已經(jīng)遠出五十步以外。
刀客首領(lǐng)帶了兩名隨從,在一處山腰的別墅小樓上,與五個只露出雙眼的人密談。
“長上,不能再枉送弟兄們的性命了。”刀客首領(lǐng)懊喪地說:“神龍中樞大援已到,人手眾多,不但妖道無人能制,那些中摳親信全都是刀槍不久的可怕高手,咱們的人刀法再神,也無用武之地。長上,咱們已無能為力。”
“是的,長上,不能不慎重其事了。”長上的同伴也提出意見:“咱們僅除去四海盟的次要爪牙,殺掉幾個潛龍密諜的無關(guān)緊要人員,卻丟了好些弟兄的性命,以上駟拚下駟太不值得了。”
“可是,咱們軍令在身。”長上鄭重地說。
“急不在一時,長上。”刀客首領(lǐng)說:“目下他們已被弟兄們引入歧途,對咱們身份和目標(biāo)的偵查摸錯了方向,但再不及時收手,很可能被他們發(fā)掘出真相,咱們的處境可就險惡萬分了。”
“我目前正在設(shè)法改變工作方向,不久可望有消息傳回。”長上的語氣,呈現(xiàn)焦灼而又無奈:“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有一步走一步。城內(nèi)可有消息?”
“黃山文家的人,確與匿伏在錦衣衛(wèi)的百變金剛連了線,將受到四海盟掩護的玄武小組安頓在鳴玉坊皇店、協(xié)同千面玉郎派在大內(nèi)豹房的人,內(nèi)外兩組加緊活動。咱們?nèi)绻粚⑦@些瓜牙拔除,將有更多的忠貞官吏遭殃,他們的家屬也將受到玄武小組的無情追殺。風(fēng)云日緊,長上,咱們的工作愈來愈艱險。”
“天殺的混蛋!”長上暴躁地一掌拍在長案上:
“問題出在咱們顧忌太多,縛手縛腳,不能用非常手段鋤除首惡,只能偷偷摸摸除爪牙,我真的不甘心。”
“長上是不是指安仁候爺?”另一名身材修長的人問。
“當(dāng)然他也是麻煩之一。”長上長嘆一聲:“這樣不能干,那樣不能做;這樣會影響大局,那樣會加速禍變。他只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軍人,根本不知道咱們工作的困難,我真不該讓他縛住我的手腳,我應(yīng)該自己放手去做的。”
“派人不著痕跡宰了千面玉郎和百變金剛?”。
“不是嗎?”
“問題是,行嗎?”身材修長的人苦笑:“千面玉郎是皇上眼前的紅人,豹房那些武臣力士全是他的心腹,雖然他手無縛雞之力,但死在他手中的忠貞文武大員有多少?他身邊的任何一個力士,都是超等的。
咱們把拔尖的高手派去,也將是肉包了打狗,有去無回。百變金剛出入五湖四海,單人獨劍收服了上千強盜匪首。
名義上,他是神龍密諜的副統(tǒng)領(lǐng),事實上神龍密諜的絕大多數(shù)高手,都聽他的指揮,統(tǒng)領(lǐng)妖道李自然只是名義上的領(lǐng)導(dǎo)人而已。
那狗東西的武功,連天下三龍也對他懷有七分恐懼。天下三龍之一的九現(xiàn)云龍與師弟玉面神魔,技絕天人玄功蓋世,在他面前說話也不敢大聲。長上,咱們能派人去宰他嗎?”
“這……”長上像泄了氣的皮球,只能唉聲嘆氣。
“這狗東西成了東廠提督錢太監(jiān)的心腹,明里有錦衣衛(wèi)司務(wù)的街頭掩護,暗中把玄武小組的刺客高手活動中樞,藏在鳴玉坊皇店的江南春酒樓,有御林侍衛(wèi)保護。皇上也經(jīng)常在酒樓扮酒客嫖客,咱們的人誰敢走近一步半步?
進出鳴玉,積慶兩坊的皇店街,任何人都得先接受搜身,除了金銀之外,不許帶寸鐵,怎能派人進去而不被發(fā)現(xiàn)?”
“我就去過……”
“長上,結(jié)果如何?”
“混蛋!”長上對被人揭瘡疤不習(xí)慣,拍案罵人。
身材修長的人不以為意,淡淡一笑向同伴打手式,表示要增加壓力。
“長上,真正的亡命,就可以進出皇店街,甚至可以進出太平巷的鎮(zhèn)國大將軍府,可以進出千面玉郎的梨園大院,甚至出入紫禁城。”
身材修長的人得意洋洋地說。
“到哪兒去找這種亡命?”長上氣沖沖地說:“去找八部天龍神將?或者去找如來佛觀世音菩薩?”
“諸大菩薩忙得很,不會管朝廷的狗屁事。”
“你……”
“有一個人能。”
“誰?”
“百了刀。”
“不許提他!”長上爆發(fā)似的大叫,把長案拍得響聲震耳欲聾。
“無容人之量的人,奢言救天下,有如緣木求魚。”身材修長的人卻冷靜無比:“長上,三思而行。”
“你們給我滾!”長上所表現(xiàn)的態(tài)度,的確不像一個有志于救天下的人。
眾人默默地退出,可聽到有人發(fā)出無奈的嘆息聲。
室中寒氣更濃,長上孤零零的身影,也散發(fā)出濃濃的寒意。久久,突然傳出拍案聲。
“來人哪!”長上高叫。
室門開處,進來一名侍女。
“小婢在,聽候主人吩咐。”侍女行禮恭立。
“我要前往前軍都督府駐京提調(diào)所。”
“小婢這就傳話給總管準(zhǔn)備。”侍女行禮告退。“煩人!”長上再次拍案,再次煩惱地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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