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籤
隨後的日子過的飛快,宮裡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彷彿真是百花爭豔迷人眼,滿園春色關不住了,不得不選這麼個暢快的時節把多餘的熱情和青春發泄一下,爲日後更長久的沉默與駐守做下伏筆。
白玉鸞的日子也是極有規律的過著,日程一天比一天緊,琉璃看了直心疼。
而那次爭吵之後,龍嘯桐卻是再也沒來過,雖然白玉鸞知道他只是不知該怎樣面對自己,外面關於玉將軍失寵的傳聞卻是甚囂塵上。
對此,聚在一起飲茶的珍妃和梅妃自然是高人才有高見。
“梅姐姐如何看?”
“願聽珍妹妹一席言。”
“在我看來,是陛下的主意。”
“我倒認爲,是白玉鸞示弱以自保。”
“無論怎樣,我和姐姐有一點是一致的。”
“沒錯,我們走到一起來的初衷,沒有變。”
當然,此刻後宮的焦點,已經不是一個男人是得寵還是失寵了,所有人口中的話題,都是將要展開的六儀比賽。
白玉鸞也在積極迎戰,只是不知,在那之前,還有一道關卡。
這是一個與平日無二的早晨,柳長風捧著一個繡著百花的錦盒來了。
玉妃娘娘,請選籤。
白玉鸞瞪大了眼睛,琉璃慌忙捂住嘴,“糟了,我忘了和娘娘說了。”
柳長風看著懵懂的白玉鸞,嘆了口氣,簡單的介紹說,“六儀比賽實行的是三人一局進階制度,每一項只會留第一名和直接晉級的貴妃比賽。”
白玉鸞搖了搖頭,柳長風知道這經過幾十年衍變複雜的百花會選籤制度是一時半會跟白玉鸞說不清楚的,於是只好用白玉鸞最熟悉的方法來介紹:
“這就好比玉家軍和來叫囂的人比試,假設叫囂的有兩撥人,一撥是上都的陛下,一撥是玉都的逆賊。”柳長風知道這麼說很容易說錯了什麼,但是迫於無奈也只能這麼生拉硬拽,好在白玉鸞點了點頭,柳長風這才繼續說下去,“陛下叫板,說要比騎馬——”
“我來和他比。”
柳長風又是那句“非也非也”,“您和陛下這個級別的,當然是自動晉級了,哪需要你們出手呢?您可以派出韓副將,陛下派出曹彬,玉都逆賊隨便送個什麼人找死,他們三個人一起比騎馬——”
“那肯定是韓若生勝出。”
柳長風只好點點頭,“沒錯沒錯,韓若生勝了,可這時候可能左騰又不樂意了,叫囂著重來,於是您又派出了個陳江,然後玉都逆賊有送上來個不怕死的。”
“有點意思,也就是每一輪,都是我們三方各派一人對吧,柳總管,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留下的,肯定都是我們玉家軍的人。”
“自然自然,接下來這一排玉家軍,就和您,陛下,還是沾了你們的光不用打就晉級的逆賊首領,一起爭奪騎術的冠軍。這就是所謂的三人一局進階制。”
“我大體上聽的明白了,”白玉鸞點點頭後又馬上問:“那這三隊是按照什麼方式分的呢?”
“這個呢,雪妃娘娘還在的時候,自然是按照三位貴妃分,後來,是公主替代了雪妃的位子,不過那位公主已經出閣,今年——”
柳長風將錦盒奉上,“自然是玉貴妃了。”
“我?”白玉鸞瞪大了眼睛,“我來帶隊?”
“還能有誰比您更有身份?”
“可還能有誰比我更沒資格…”
柳長風心裡想,這倒是大實話。嘴上還是說,“娘娘您不必太在意,這宮裡上上下下都知道您的難處,只要不輸的太難看——”
白玉鸞尷尬的笑了一笑。“那我的籤是什麼?”
“這每年,都是根據老祖宗的意思”柳長風遞上錦盒,“老祖宗已經爲三位娘娘選了三種花,至於哪一種花是哪一位娘娘,就要聽天命了。”
“珍妃和梅妃都抽過了?”
“陛下的意思,讓玉妃娘娘先抽。”
“陛下的意思…”白玉鸞仔細品味著這句話,心裡大概已經明白了究竟,伸手進去,確實是三隻竹籤,仔細一摸,發現竹籤本身並沒有什麼凸起,大概字是用毛筆寫上去的,白玉鸞暗笑自己神經過敏,又多想了,正打算隨便抽一支出來,卻在籤頭觸摸到一排圓點的凸起,外行人大概只是當做毫無意義的裝飾,而白玉鸞卻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戰場上經常使用的暗碼。
不愧是龍嘯桐,白玉鸞笑了,果然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白玉鸞仔細的摸著那一排原點,解讀著其中的意思,有兩隻無法翻譯,看來只是湊數,而第三支上的原點,破解出來正是一個玉字。
白玉鸞憑著對龍嘯桐無比的信任,果斷的抽了出來,看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幾乎要窒息——
牡丹。
花中之王。
龍嘯桐,你要玩死我麼?
珍妃抽到了白蘭,梅妃抽到了月季,三位貴妃跪在老祖宗腳下,從背影看上去好似白玉鸞一下子娶了兩位美嬌娘,柳長風忍不住偷笑,曹彬瞪了他一眼。
龍嘯桐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神卻忍不住的往白玉鸞那裡飄,老祖宗看著遞上來的三隻籤,慢聲細語的問,“今年是誰抽到了牡丹?”
白玉鸞深深嘆了一口氣,擡起頭,“回老祖宗,是我。”
“你啊。”誰知這老祖宗倒是也沒有動怒,只不過慢條斯理的說,“那回頭叫人給你做一套牡丹圖案的衣服——梅妃,我記得去年你抽的是玉蘭吧,可以把衣服借給珍妃穿,剩下我的手工費了,誰叫這一次,我們不做紗裙做盔甲了,開銷比以往多呀。”
三個貴妃面面相覷,妖蛾子太后真不是吹的,一句話把三個人都拍死了。這邊諷刺著白玉鸞,那廂挑撥著珍妃和梅妃。
還是梅妃開了口,“老祖宗,是我不好,去年那身衣服演奏那曲天外飛仙的時候給撕壞了——”
老祖宗這才恍然大悟,“哦,我怎麼忘了——”然後又在兒子耳邊說了句,“你去年百花會不在真可惜,梅妃那曲天外飛仙,我到今天還記得。”
白玉鸞心底嘀咕著,明明都忘到三千里開外去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梅妃的一席話還是化解了三位貴妃的危機,各自謝恩後就退了下去,龍嘯桐這才說,“老祖宗,玉貴妃的盔甲,由我出錢——”
“你出錢我出錢有區別麼?”老祖宗皺著眉頭,“錢浪費了就是浪費了,難道你以爲你不說就能瞞過所有人麼?”
龍嘯桐知道老祖宗話裡有話,不再爭辯,遞給柳長風一個眼色,柳長風便知趣的接道,“老祖宗,各位嬪妃貴人們的花也已經選好了,總共是一百三十七種——”
“你盯著就好了,一切按老規矩辦,去年你不在,是曹彬經手的,你可以問問他,不要什麼都問我,我又不是做主的。”
幾個大男人只得圍在這麼個老太婆周圍訕訕的笑,真有百花齊放的架勢,老祖宗心滿意足了,終於把一干人等趕走了,這回,吳媽才從後帳裡出來,徑直走到她身邊。
“老祖宗,您想的對,陛下果然在簽上做了手腳。”吳媽從身上摸出幾隻籤來,與錦盒中是一模一樣。
“他想跟我玩這套,也不想想他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老祖宗得意的笑。
選籤前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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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皇帝親自監製的籤蠟封在錦盒裡,由司督曹彬保管,誰知曹彬剛一回到府裡,竟然看見自己的娘暗自垂淚。
曹彬還是先把錦盒帶進自己的密室鎖好,出來以後才安慰起孃親來。
“唉,我只是泄氣啊,本來是想幫你的忙,結果玉貴妃他怎麼也沒長進,不僅如此,他們還給我這個老太婆臉色看——”
“玉貴妃不是那樣的人,娘,是你多心了。”曹彬謹記陛下前些日子的提醒,只是要對自己的娘防備,實在心裡不是滋味。
“您勞心了。”
“陛下派給你這樣的苦差事,你前朝後宮兩頭跑,爲娘看著心疼,可惜娘是老了,幫不上你什麼了,要不我去和老祖宗說說,你不要管後宮那一攤子事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娘,這是兒子的事,您不要瞎操心了,快快回宮吧,天色不早了,一會就門禁了。”
“唉,今□□還是住在家裡吧,葬雪宮那個小丫頭總以爲我沒安好心,我這麼晚回去她肯定沒好臉色。”
曹彬也不再和老人家爭辯,爲了愈來愈近的百花會忙個不停的他,不消一會就睡死了。
這實在也不奇怪,吳媽早就在兒子的臥室點了香,只是她一向孝順沒有防備的兒子不知道,這香裡有輕微的迷藥。
他更不知道的是,從一開始,他這個娘就知道密室的存在,也有辦法進去有辦法出來。
這也是自然,這房子在成爲司督府之前,可是太后賞賜她的,連屋頂上有幾片瓦她都心裡有數,所謂密室那只是裝裝樣子,她進去的次數和去兒子的臥室的次數不相上下。
麻煩的是,錦盒封了蠟,吳媽就更加篤定,如老祖宗所料,陛下一定是動了手腳。
於是直接拿著盒子出了門,而那個人,已經等候多時。
“封了蠟,簽上應該動了手腳,給你一個時辰。”
暗影中的人點了點頭。
這個暗影一路飛走,最後拐進了一座大宅子的後門。
而那個宅子的前門,掛著大匾,寫著四字,靖南王府。
抱著盒子的男子動作異常輕盈迅速,加上天黑,幾乎是鬼影一般閃入自己的房間,而他的房間,也早就有一個工匠模樣的人在等候。
“蠟能做成一樣的?”
“放心。”
三下五除二開了蠟,果然是三隻籤,各寫著牡丹、月季和玉蘭,工匠看看男人,問。“怎麼做?”
“奇怪,這簽上究竟做了什麼手腳?”男人自言自語,“陛下怎麼能保證白玉鸞抽到他要的籤呢?”
“公子,您看,這籤頭的圓點,似乎排列的很有規律。”工匠問,“要不要也複製上去。”
男人一摸籤頭,嘴角上揚,在摸到玉蘭的時候,會意的點點頭,“三隻籤和上面的字照著原來的做,然後,這支玉蘭籤的圓點排列,移到牡丹簽上去。”
工匠不再多問,開始埋頭幹活,男人走到門口,警覺的看著外面。
突然,院子裡走過一個人,男人屏住了呼吸,聽著他叫,“紫衫,你不是今夜在宮裡值班?”
紫衫走出去,關緊門,“青衣,你不是也該在宮裡值班麼?還是,你又在逃小姐了?”
“你說話注意,她是儀嬪妃。”
“是是是,不知今年儀嬪妃抽到什麼花,但願不是紅杏。”
青衣沒好眼的瞪了他一下,這個紫衫,不知爲何,專門和自己不對付。
“我現在就進宮去,一起?”
“免了,不打擾你們。”
青衣嘆了口氣搖頭走了,紫衫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著刀,刀柄都被汗溼了。
一個時辰後,動過手腳的錦盒回到吳媽手裡。當她問起有沒有人發現的時候,紫衫只是模糊的應付了事。
當然,他還是不忘問了句,白玉鸞能發現這竹籤上的手腳麼?
吳媽想了片刻,說,憑我的觀察,他一定能。
有時候白玉鸞的透徹聰明,也成了別人算計的砝碼。
只是,這一步棋還是太后技高一籌,龍嘯桐明知道被人偷龍轉鳳借刀殺人,有老媽護著,明白這事也追查不下去,但是心裡也早已有了譜。回到御書房曹彬還沒張口,就說,曹彬,不要問我爲什麼,從今以後,百花會的事,都不要管了。
曹彬心裡也早就明白,這壞棋是走在自己這一步了。
“臣可以不管,可是陛下想要誰來接手?”
龍嘯桐一瞇眼。
柳長風?他原則性不強,很可能被老祖宗和諧。
青衣?他畢竟還是靖南王的人,還不可以交付這麼機密的事。
左騰?讓他主管百花會相當於雙手奉上整個後宮。
陳江?他搞不好會被這羣女人逼得告老還鄉。
韓若生….似乎一個小小的兵部卿…身份也不太合適…
最主要的是,難免這個見過玉鸞真面目,又在她身邊帶了好多年的機靈鬼,不識破她的真身。
“手下男人不少,關鍵時刻是一個都用不上。”龍嘯桐嘆了口氣,曹彬卻突然說了句:
陛下,還有一個人。
貴妃選籤後的第三天,舉行了盛大的分組儀式,太后和皇帝主持,爲百花會的預備工作打下了良好的開端。
分組其實很簡單,衆妃子面前是三隻錦盒,分別繡著牡丹、玉蘭和月季。全宮貴人101,嬪妃36,都抽到了自己的花,爲了保證基本人數一致,貴人被平分到三組,沒得選擇,可是高一級的36位嬪妃則可以手持自己的花,當著衆人的面投下去。
以往的做法是,跟著珍妃混的投珍妃,跟著梅妃混的投梅妃,保持中立明哲保身的則投給雪妃亦或是後來的公主。
當然,這一年情況特殊。
嬪妃們旗幟鮮明的分成了兩個陣營,殊不知她們的頭目背地裡早已握手言和。
走了一遭,35位嬪妃,竟然是一個都沒有投白玉鸞。而先前被迫分組到她隊伍的貴人們,也是一個個垂頭喪氣跟被馬拽地上拖了一圈似的。
白玉鸞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其實自己不該是牡丹,該是竹子,光桿司令一個。
最後一位,嬪妃中地位最高的昭儀,拿著自己那隻格外明媚的向日葵,輕輕投進了白玉鸞的錦盒。
坐在上位的太后和皇帝同時一愣,昭儀只是乖巧的說,“玉貴妃救過臣妾的命。”
說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滿場動容,除了冷眼旁觀卻熱烈鼓掌的珍梅二妃。
這後宮的兩大陣營,算是就此重組了,只是白玉鸞和靖南王的孫女走到了一起,龍嘯桐不免訝異又擔心。
看來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傷的小女孩,要多留意了。
結果算不上皆大歡喜,至少白玉鸞面子還沒有全部丟光,就在老祖宗準備走人的時候,龍嘯桐突然來了句:
“一直以來曹司督統管前朝後宮任務繁重,現在又把百花會交給他一人籌辦,朕怕累壞了他。”龍嘯桐這麼一說,白玉鸞就知道他又要幹什麼了,要是可以,她真想上前去摘下曹彬的玉石弓,一箭射穿了他的嘴。
“朕現在委託玉貴妃全權負責百花會,直接向我彙報。”
“妥麼?”
太后瞟了眼兒子,兒子回了一句。
“妥啊。抽到牡丹籤這麼不妥的事白玉鸞都能撞上了,母后,還有什麼不妥的?”
太后被兒子這話一堵,差點沒倒仰過去,倒是珍妃和梅妃這時候異口同聲說了句:
聽玉貴妃差遣。
白玉鸞覺得眼前一片眩暈,僅僅是抽籤,就抽出這麼多麻煩,不知自己這條命,還活不活得過百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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