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行出裡許,衆人眼前豁然開朗,一個闊約十餘里方圓的大深谷出現在視線裡。深谷四面皆是高不見頂的危崖,唯東西方向有供秀水河穿過的豁口。秀水河自西而來,在深谷底端形成諾大一片水面,從東流出,而東面的豁口正是七人所來方向,西面的豁口則是去往後山的必經之路 。
仇九視力極好,四處打量了一番,估計那崖壁自己勉力或可攀援而上,但一來繞道極遠,期間難免生變,二來衆兄弟想要攀上去,就得冒極大的風險??磥?,要想去到對岸,只能涉水而過了。
衆人來至湖邊,探看水情。湖水清澈見底,目力所及,深淺不等,中間駁駁雜雜,東一叢,西一籠生長著紅柳、水芹等水草。仇九對未知水域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感,細看之下,赫然發現一蓬金魚藻下飄著一具白骨,然後便發現了第二具、第三具……竟不知這個湖中究竟有多少屍骨。山風吹過湖面,湖水盪漾,那些屍骨便漂漂盪蕩,浮浮沉沉,彷彿活的一般,在水下緩緩移動。這時其他人也看到了這極端詭異,讓人心驚膽顫的一幕,紛紛驚叫著後退。
仇九鬧不懂湖中爲何會有這麼多的屍骨,看向范進,范進也是搖搖頭,表示不明白。若說是殭屍的骸骨,不可能都集中於此,且也不應該有這麼多。
“既無陸路,也沒渡船,這可怎麼過去呢?”王土怕水。
“八弟,你怕什麼?在秀水山上採金礦的那幫壞人,肯定也得經這個湖出入,那麼對岸必定泊有船隻。這事,包給你六哥了,我游過去找條船。”王水善水,至於水下的這些屍骨,即便有危險,但想要在水裡害了他的性命,也不是那麼容易。
仇九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勸阻道:“六弟,別急,咱們再看看還有沒有其它辦法。”想了想,揀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投向湖裡。石頭落處,水花四濺,一圈圈的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來。少頃,就見附近幾處水草一陣顫動,從中躥出一條條兒臂粗細、通體雪白,猶如水下幽靈的長蛇,向石頭落水處游去。
仇九驚呼道:“無常蛇!”隨即深感疑惑,“怎麼只見白無常,不見黑無常?”
無常蛇?在一起日久,衆人早已知道大哥曾被無常蛇咬過的事。王水頭上冷汗都下來了,幸虧大哥見機得早,若不然,自己雖然在水中的速度奇快,卻又哪裡甩得脫這些快如閃電的無常蛇?
范進從震驚中鎮定下來後,分析道:“看來這些無常蛇是有人故意放養在這裡的,目的就是阻止局外人出入後山。因爲黑白無常蛇毒性互克,才只放了一種蛇在這裡。所有想涉水而過的人,必定會命喪無常蛇口。那些水下的屍骨,大概很多都是被無常蛇啃食掉的?!?
仇九微微頜首:“定是如此!那些被抓上山的村民,即便成功逃脫,最終也只能淪爲無常蛇的食物?!眱刃膶δ切┤说拇醵?,感受更深了一層。
范進眉間皺成了川形:“難道,今天就止步於此了?”
王金道:“咱們就堵在這裡,我就不信,這幫畜牲能不出來!”
“四哥,萬一他們十天半月都不出來,我們就等他們十天半月?”王火性急,對王金的建議不以爲然。
這幫人罪孽深重,仇九亦是一刻都不願多等,擡頭西看,見天邊雲鱗染金,太陽即將西沉。道:“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山上樹木衆多,真不行,我們自己造條船渡過去。不過,今天……”
話到此處,忽聽對岸似乎有了動靜,“噓!”仇九向衆人示警,閃身伏在了草木叢間。衆人各自隱藏好身形,向對岸望過去,只見西岸處有兩條人影,正沿著河道向湖邊走過來。二人背過陽光,看不清面目長相,但其中一人雙臂平伸,雙腳齊跳,赫然便是一具殭屍。
一人一屍來到湖邊,從草叢中拖出一條小木船來,雙雙上了船。殭屍僵立船頭,另一人搖動櫓槳,小木般緩緩向東岸漂過來。
這時,太陽斜向西方,落日的餘暉灑下來,在湖面上鋪開一層波光粼粼的金黃,一人一屍一船在斜陽中勾勒成黑色的剪紙畫,配上吱吱呀呀的搖擼聲,畫面充滿詩意。但瞧在七人的眼中,卻感覺到異常的恐怖和詭異。
船入水不久,小船四周湖水激盪,水面泛起一圈白光。衆人估計,那是小船鬧出的動靜,把附近的白無常蛇吸引了過去,皆凝目遠眺,想要見識見識對方如何應付無常蛇。
無常蛇圍聚過來,船上那人卻並不見如何驚慌,俯身在身邊的口袋中抓了一把東西,向水面四周灑落,就像投放魚飼料一般,口中兀自出聲:“去!”
隨著那人向水裡投放東西的“噗噗”聲,那圈白光忽爾變淡,消失,白無常四散而走。行不多遠,小船四周水面又重新泛起白光,那人如法炮製,邊拋投東西邊劃船前進。
一頓飯的工夫後,來船靠上了岸,那人將小船系在岸邊的石頭上,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口令,先指揮著殭屍下船。
王火一則對這幫惡人怒火中燒,一則性子使然,早已按捺不住,張弓搭箭,便要射出,被身旁的范進手一託,那支箭便射向了天空,發出“咻咻”的哨音。
“你幹什麼?爲什麼不讓我殺他?”王火瞪眼。
“此人是送上門來的舌頭,你想滅口不成?待會再和你算賬!”范進怒目回視。
“七弟,你這莽撞的性子,看來這輩子是改不了啦!”王水搖頭。
王金作爲五兄弟的大哥,正想出言訓斥,眼角卻掃到那人棄了殭屍,解了係扣,返身重新上船,想要逃回西岸,不由大急,剛想飛身追過去。耳朵旁弓弦響處,仇九的潛鮫箭帶著哨音激射而出,將那人手中的木槳打落水面。那人見已無逃跑可能,右腳起處,將小船上的口袋掃下小船,落進了湖裡。
與此同時,仇九已縱身掠至湖邊,手上潛鮫箭遙指,喝到:“上來!”
這時范進與五兄弟也趕了過來,六七支箭羽對準了小船上那人。形格勢禁,那人無奈下了小船。在此期間,並不見殭屍有何動作。小船在水中飄飄蕩蕩,王水過去,將其重新系在湖邊石上。
那人上到岸上,看一眼在一旁呆若木雞的殭屍,將視線移到仇九臉上,喝問道:“什麼人這麼大膽?敢闖到這裡來!”
仇九戲謔道:“我們是秀水村百姓請來捉你們這幫惡鬼的。沒想到你這頭惡鬼,居然也會說人話,真是枉披了一張人皮!”
那人面色發黑,麪皮浮腫,目光陰隼狠戾,瞧得出已是心虛,卻仍色厲內荏喝道:“這裡也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地方?若不想早死,被做成一具殭屍,就趕緊離開這裡!大爺看你們年齡尚小,今天就饒過你們?!?
仇九冷笑:“哼哼,這裡水清水秀,我們還沒玩夠呢?!?
先發制人,後發而制於人,御使殭屍畢竟需要發佈指令,尤其需要強佔先機。那人見事無轉圜,也不多言,口中發出“桀桀”怪聲,聲落,暴喝一聲:“咄!”
“咄!”音剛落,那原本呆立的殭屍身子猛地一顫,雙腳齊跳,十指箕張,口中涎水淋漓,一縱丈遠,迅疾向七人撲來。
仇九曾斬殺過一具殭屍,已有心得,不慌不忙,天龍劍連揮,殭屍四肢齊斷,頭顱滾落地上,上下排牙齒兀自咔咔作響。
那人見勢不妙,沿著河谷向東豁口處跑去,還沒跑出兩丈,便被早已蓄勢待發的五兄弟團團圍住,王水將那人所持鋼刀打落地上,王火將短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怎麼,想跑嗎?”
這幫人罪惡滔天,五兄弟恨得牙癢,若不是范進舌頭之說言猶在耳,只怕此時早已將此人砍成了肉泥。
那人受制,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右手突然向空中一揚,一蓬灰煙盪開,將五兄弟籠罩其中。五兄弟鼻息間嗅到一股甜味,情知不妙,急忙屏住呼吸,向後躍出一丈。王水慌而不亂,手中短劍連刺,那人左右腳筋被挑斷,撲嗵一聲栽倒在地。
五兄弟先是感覺頭暈目眩,幾息功夫後,便又重新變得神清目明?!把b神弄鬼的玩意兒,竟敢對我們兄弟使毒!”王火口中喝罵,手上挺劍便刺。猛然手臂被抓住,扭頭一看,原來是大哥。
“你們都是些什麼人?秀水山上藏著什麼秘密?除了你,那邊還有多少人和殭屍?”范進聲音很輕,透著書卷氣,引得五兄弟大搖其頭。
那人閉目待死,牙關緊咬,對范進的問話充耳不聞。王火雖知此人暫時還殺不得,但餘怒未消,對三哥客客氣氣的審問手段更是不屑。見那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火往上撞,“噗”的輕響聲中,將他一隻耳朵削了下來,喝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