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抿緊了唇,說這話并非臨時起意,此刻眼睛里閃爍著淡淡的光,明亮,安靜。
陸長銘聽了,隨即挑眉。
她想接觸到法務部,總歸有別的心思,可他樂得配合。
便點頭,“沒有問題,什么時候去公司看看,明天?”
“明天?”
蘇霓愕然,片刻后就恢復了正常,點頭,“好,就明天。”
話音剛落,蘇霓眼尖地瞧見陸長銘視線在往樓上移,而后眉眼閃爍了下。
蘇霓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往那邊看,正好瞧見二樓亮著的燈。
是房間。
“她醒了。”
這個“她”是誰,自不用說。
小姑娘總是跟著她睡,四年幾乎就沒變過,半夜醒來見不著人,會光著腳丫子爬下床找。
她蹙了蹙眉,似乎已經(jīng)聽見了小姑娘細細脆脆地喚“媽咪”。
垂眸,略有無奈。
“時候也不早了,我得上樓去看看,怕那丫頭半夜爬起來……”
“不用了。”
話沒說完,她耳邊就已經(jīng)傳來男人那樣理所應當?shù)穆曇簟?
低沉又充滿磁性,慢條斯理地開口,“看你身后。”
蘇霓又是一怔,繼而被他按著肩膀轉(zhuǎn)過身,眼睛忽的瞇起,便瞧見站在樓梯上的一道小小身影。
亂糟糟的發(fā)披散在肩頭,連身上睡衣也已經(jīng)皺巴巴的了,有些委屈嘟著唇的小姑娘就這么靜靜站在那。
蘇霓知道,小姑娘約莫是在樓上窗戶看見了。
而她又把門虛掩著,這才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小姑娘就已經(jīng)走下了樓。
那雙細嫩的腳丫子就這么踩在地上,連雙拖鞋也不穿,嫩白的臉蛋上有一絲似醒未醒的紅暈,“媽咪。”
“哎。醒了呀。”
“可怎么下來的……也不穿鞋子。”
“媽咪告訴過你多少回,晚上醒了就閉上眼睛繼續(xù)睡,媽咪說不定只是起來喝口水上個廁所,哪能時時刻刻呆在你身邊啊。”
嘴上一直在訓斥,可蘇霓動作卻不慢,很快便要將那小小的身子抱入懷里,輕拍了下她沾了灰塵的小腳丫。
可蘇淼淼卻搖搖頭,并沒有讓她抱自己。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前頭,繼而朝那人伸出手,“陸叔叔抱。”
蘇霓手落在她腰間,因她嚴謹?shù)姆Q呼而松了一口氣。
她的叮囑總也算沒白費。
可蘇淼淼小盆友那樣堅決地朝陸長銘伸出手,卻又讓某媽咪心里不太舒服。
這還好,也沒相認就這么黏,萬一以后真認了人,她這媽咪還有地位么?
……
陸長銘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翻了醋壇子,只是挑眉,有些驚訝。
原本對這漂亮的小女娃他也挺喜歡,可知道了是蘇霓的女兒之后,那份心思漸漸的就復雜起來。
如今小姑娘就站在馬路對面,皮膚在燈光照射下薄薄的像一層紙,仿佛能照透了般。
她剛睡醒,小手還揉了揉眼睛,又著急地跺跺腳,“陸叔叔……抱!”
蘇霓沒催促,視線緩緩往回轉(zhuǎn)。
明明什么都沒說,可陸長銘似乎能從她的眼神里得到確認。
她是想讓他過去的。
很好。
男人幾步跨過馬路,身軀投落下的影子,幾乎能將母女倆都覆蓋住。
“陸叔叔為什么在這里呀?是來看淼淼的么?”
“可是天黑了呀……”
天黑了,是要回家的。
小姑娘皺著眉,細細的琢磨起來。
可那伸在半空的手臂就沒放下來過,直到落入那格外寬厚的懷抱,便整個人都縮在里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我抱她上去。”
蘇淼淼顯然那還困著,只不過是因為瞧見了陸長銘,這才強打起精神跑了下來。
如今被他抱著了,便也算心滿意足,打個哈欠便又要睡過去。
蘇霓走在后頭,在狹小的樓道里,只能聽見男人沉穩(wěn)的聲音。
她只需要抬起頭,就能望見那道瘦削卻筆直的背影,抱著懷里小小的蘇淼淼,就這么一步步朝前走。
每一步都那樣堅實、有力。
這么一晃神,父女倆已經(jīng)進了屋子,陸長銘熟門熟路的抱著小姑娘往房間里走,視線始終不曾旁落。
“要先擦擦腳么?”
“嗯,她又睡著了……”
蘇霓跟上,拿了毛蘸水,和陸長銘一起坐在床邊,動作小心又輕柔。
“她長得很像你。”
耳邊傳來男人沉沉的音,隨之而來的氣息也一并落在蘇霓脖頸處。
麻麻癢癢的。
她立時就是一怔,迅速起身,雪白的脖頸上卻已經(jīng)染上一抹紅暈。
蘇霓又忍不住催促,“放她躺下吧。”
“時候不早陸先生,我送你出去。”
這樣密明顯的逐客令,陸長銘倒也不傻,自然能聽明白。
他便緩緩將小姑娘往床上放,再瞧那細細軟軟的身子,忽然沒了先前的抵觸。
這樣像她的女孩,他如何討厭得起來?
便干脆替她蓋了蓋薄被,才默默跟在蘇霓身后。
深夜,兩人腳步不快。
那走在他面前的女人把門打開,一等他走出去,便又立刻關上。
可他已是心滿意足,哪還會有半分不滿。
……
關著門,蘇霓卻抬起頭撫了撫脖子那處,從他不經(jīng)意的氣息掃過之后,便總覺得不對勁。仿佛全身的熱量都被這一縷氣息帶了出來,連臉都紅了。
她搖搖頭回到房間,沒再瞧見他的車,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倒是下定了決心,陸氏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如今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指認老太太,陸氏也好、陸家也罷,也許還會有什么其他的證據(jù)。
……
陸氏的辦公樓,在中區(qū)足足是一整棟大廈。
她最近一直在給小姑娘聯(lián)系學校,海城這邊的幼兒園倒沒有放暑假的安排,幾乎整個暑期也就放一周的假期。
如今已是月底,再有幾天就要秋季開學,她早上帶著小姑娘一起去看了一所學校,便干脆讓她在那上了幾節(jié)課適應情況,等忙完了送她回家,已經(jīng)是下午。
出租車停在大廈外,蘇霓正下車,便瞧見一輛深藍色寶馬也開了過來。
女人穿了一條黑色短褲,格外修長的腿露在外頭,加上尖細的高跟鞋,出現(xiàn)的剎那便奪人眼球。
蘇霓下意識看過去。
那人自然也看見了她。
有些意外。
蘇宏娜剛下車,把鑰匙扔給保安之后便要離開。可一轉(zhuǎn)眼,就瞧見了蘇霓。
“怎么回事,你也是為那競標會來的?”
“競標會?”
蘇霓略有詫異,視線緩緩移動,這才瞧見了從車后座走出的人影。
蘇一陽。
她輕笑,低了低頭,“爸爸。”
“你也在這?”
“蘇霓,這次競標會對‘德陽’意義重大,我們勢在必得。”
蘇宏娜也有些緊張,站在蘇一陽身側(cè),眼睛緊緊盯著她,“我警告你,別想搗亂。”
她搗什么?
蘇霓自問根本不知道今天有競標會,還是德陽參與的。
“你們太看的起我了,難不成以為我還能影響‘德陽’?或是影響陸氏?”
忍不住的笑,蘇霓可半點情面不會留,“爸爸老了,健忘。娜娜你也該提醒他才是,德陽”這幾年早就被你們重新掌控了回去。如今我手里也不過還余了那么丁點股權(quán),其余權(quán)利卻是都沒有的。”
“所以說‘德陽’變成什么樣,與我有很大關系?”
她當年好不容易拿回來的股份,在這幾年卻被蘇一陽以她失蹤為由早早拿了回去。
如今人回來了,股權(quán)想再拿回來卻沒那么容易。
“你沒有這想法就好,娜娜還年輕不懂事,說話自然是沖了些。你身為她姐姐,總不至于這點事還和她計較。倒是回來這么些時日,怎么也不見你回家看看?”
“家?”
蘇霓輕笑,瞧著蘇一陽比四年前明顯衰老了些許的面容,可除此之外,他內(nèi)里那些裝木作用卻從未改變過。
她垂下眸,笑容淺淺的,抬手挽起了垂落額前的發(fā),“我這幾天一直住家里來著,我想,是爸爸你沒回家吧?”
“不止這幾天,過去四年、再往前的二十多年,你又回過家?guī)状危俊?
話音剛落,蘇一陽的臉色跟著變了變。
自從蘇霓走后,他已經(jīng)許久不生氣了,如今卻被她隨意至極的幾句話撩撥到心口發(fā)悶。
蘇宏娜連忙扶住他,狠狠啐了一口,“還是這德行,除了命大沒別的優(yōu)點。”
“爸,我們上去吧,其他公司的人都到了。”
“好……”
她早已沒把蘇一陽當爸爸,這個名詞在許多年前就已經(jīng)不屬于她。
站在前臺,負責登記的早已不是四年前的人,見了她也不認識,蘇霓便只好在樓下給陸長銘發(fā)信息。
而一旁,蘇一陽父女卻早已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遠遠的,蘇霓的目光跟了上去。
她恍然間也會想,自己像是沒有父親一樣過的日子,而水水、也要和自己一樣么……
“蘇小姐,您可以上去了。”
前臺很快得到了答復,主動過去幫她刷了卡按好樓層。
28樓,直達總裁辦公室樓層。
早已不是第一次來這里,可時隔多年再出現(xiàn),公司里仍有老員工會多看她幾眼。
都知道是曾經(jīng)的“陸太太”。
“滴”的一聲,電梯停下。
蘇霓走下去,立刻便聽見一聲帶著驚喜的音,“太太!”
“周助,這是哪一個太太?”
和她一塊從電梯下來的兩名年輕女孩,有人聽見周弋的稱呼,倒抽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