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父親的死,葉孤城有一段時間情緒特別低落,他不善言語,也不懂得如何寬慰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
每天起牀,兩人一同練劍,彼此切磋,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劍術要比獨自摸索的時候進步更快。
上午,是葉孤城處理公務的時間,白雲城不大不小也是一座城,瑣事頗多,每每堆積在案頭的文件足有一尺之厚。而他,則會捧著一卷醫書或曲譜細細翻看,諾大的書房就只有紙張翻頁的聲音。
午飯之後,兩人都會小睡一會兒,雙手交握,呼吸相聞,如墨的髮絲和雪白的衣裳曖昧交纏。
下午是難得的休閒之時,若城中無事的話他們會肩並著肩漫步在海邊林間,或一琴一蕭合奏一曲,又或相互對坐手談一局。
這樣的日子溫馨而又美好,兩人誰都捨不得改變。
於是,他這一住,就是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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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家的新娘子剛剛進門還未等到拜堂就死了,這樣的消息想瞞也瞞不住,很快城中上下就傳遍了。有人惋惜有人同情也有人幸災樂禍等著看戲,總之現在無數道視線都集中在了敖家。
西門吹雪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陸小鳳了,他不知道案件進行的怎樣了,對方究竟查到什麼沒有,他本就不是好奇心極重的人。若不是死的人是敖連珉的妻子,他早就回萬梅山莊了。
而葉孤城不知爲何,竟也沒有離開,對於醉酒那夜發生的事,兩人都極有默契的選擇閉口不談,就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新娘子死後的第三天,林家的人終於趕到了,來的人是林家的兩個兒子。
林家家主之所以沒有來,是因爲他病倒了,對於那個最小的也最寶貝的女兒,林家主是視之如掌上明珠,極度寵溺縱容的,蘇州誰人不知林家的兒子是根草,唯一的女兒卻是要星星不給月亮,要月亮就給搭□□的主!
而現在唯一的女兒剛被花轎擡走沒幾天,就傳來了這麼一個噩耗,林家怎會不悲痛欲絕?!年事已高的林家家主更是急火攻心,一下子倒了下去。
敖家對這事顯然也是極爲愧疚的,上至家主敖連昀下至掃地的下人,對面色不善的林家二位少爺都是謙遜有禮,恭敬有加。誰都知道,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敖家和林家很可能就會親家變仇家!
唐穆這兩天可說是忙的焦頭爛額,不僅要辦理喪事,還要安排照顧林家來的兩位貴客,好不容易緩了口氣,卻又要被陸小鳳拉著上躥下跳。
是的!就是上躥下跳!
整個敖家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幾乎都被他們給逛遍了!
望著前方那隻依舊精力十足的小鳳凰,他一屁股坐在迴廊間的長椅上,靠著欄桿直喘氣。
注意到身後的動靜,陸小鳳轉過身來,道:“怎麼?”
你以爲我是你麼?怎麼折騰都不累?唐穆瞪他,一向溫和的眉目罕見的帶著火氣。
陸小鳳肩膀一聳,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乾巴巴的笑道:“那個,咱們休息一會兒,哈哈!”
良久,唐穆終於把氣給喘勻了,然後他道:“說吧!你究竟在找什麼?”
陸小鳳訝然,“你知道?”
唐穆嗤之以鼻:“兩天了,你一直在莊子裡轉來轉去,從這個院子轉到那個院子,還不知道你的用意的話我就是傻子了。”
“好吧好吧,”陸小鳳舉手做投降狀,“我確實再找東西,確切的說是在找一個地方。”
唐穆坐直了身子,面色嚴肅了起來,“跟三小姐的死有關?”
“也許!”陸小鳳含糊的低應一聲,然後道:“首先這個地方應該種著月季,而且地處偏僻,莊裡的人很少會去,比較陰暗潮溼,這樣的地方你知道嗎?”
唐穆皺起了眉,“月季並不稀罕,莊裡很多地方都種著月季花,但比較偏僻且又潮溼的地方......”他不知不覺的站起身來,來來回回的踱著步子,託著下巴陷入沉思。
陸小鳳也不催促,他一下子跳坐在欄桿上,兩條腿垂直而下,來回晃動,吹來的清風捲起大紅色的披風,竟給人一種瀟灑的感覺。
忽然,唐穆眼眸一亮,“是了,應該就是那裡了!”說著,他轉身就走,連個招呼都沒給陸小鳳打。
好在陸小鳳倒也識趣,摸了摸鼻子自覺的跟了上去。
唐穆說的地方是敖家祠堂,位於後院深處,地方偏僻,除了祭祖那日平常少有人煙。層層疊疊的枝葉遮天蔽日,竟給此處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唐穆抱著雙臂,看著那個蹲在一叢因爲光線不好而開得有些萎靡月季旁的人,道:“怎樣?你究竟發現什麼了?”
陸小鳳不答反問:“此處可有看守之人?”
唐穆有些不滿,但還是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一條小道往林中走去,唐穆邊走邊道:“嚴伯是專門看守祠堂的,每日他都要一早一晚去兩趟祠堂,打掃供奉,維持祠堂之內香火不熄。”
綠蔭之後,豁然開朗,一間木質的房屋安安靜靜的座立著,屋前還用柵欄圍了一個小小的園子。
“嚴伯!”唐穆隔著柵欄高喊:“嚴伯在麼?”
一陣咳嗽聲從屋內傳來,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彎腰駝背,鬚髮花白的老者慢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他瞇著眼睛打量半宿,才慢吞吞的問道:“你是誰?”
唐穆苦笑,“您又不認得我啦,我是李管事的外甥啊,半年前進莊的那個。”
老者拔著鬍鬚,嘀嘀咕咕,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唐穆推門而進,扭頭對陸小鳳說道:“嚴伯人很好,就是年紀大了,記憶減退,有時候認不清人......”
“胡說!”他的話語被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老人虎著臉說道:“我的記憶好得很,不就是李管事的外甥麼,我記得的,你叫王、王什麼來著......”
唐穆無奈道:“在下姓唐,叫唐穆。”
“哦,唐穆,唐穆......”老人咕噥著,又將視線移向他身後的陸小鳳。
唐穆微微一笑,介紹道:“這位陸大俠是莊裡的貴客,他有些事情想要問您。”
一聽是莊子裡的客人,老人立馬熱情了起來,他道:“貴客有事儘管問,老朽定然有問必答,要不您先進屋坐著?”
陸小鳳連忙推辭:“不用不用,只是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已,我問完就走。”
“好,客人請問,只要老朽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陸小鳳略一沉吟,道:“前天,也就是二公子成親那天,嚴伯可有發現什麼異常麼?”
“異常,異常,沒什麼異常啊......”老人的滿臉的褶皺堆在一起擠成一朵大菊花,“嗯,那天的酒比較好喝!”
“酒?!”陸小鳳二人面面相覷。
“是啊,二莊主成親那日給莊裡的每個下人都發喜酒了,嘖!四兩銀子一罈的竹葉青啊,我已經很久沒喝到這麼好的酒啦,爽快!哈哈!”
陸小鳳嘴角抽搐,“那您還發現什麼其他狀況沒有?比如說有沒有碰到什麼人?”
老人撓了撓頭頭髮,哼哼道:“您這麼一說,我還真看到了一個人,當時我還奇怪來著,按道理那個時候莊裡的人應該都在前院纔是,怎麼他會來了陰森森的祠堂?!”
“那人是誰?”
“就是夫人的弟弟史公子嘛!”
史公子?!史獨淮?!
兩人對視一眼,便告辭走了。
唯有老者一人站在原地,望著遠去的背影低聲喃喃:“唐穆,唐......老李的外甥明明姓王來著的嘛,王、王什麼來著......”
靜林幽謐,鳥鳴婉轉。唐穆偏頭問身邊的男子:“現在要怎麼辦?”
陸小鳳沉思片刻,道:“喜娘和陪嫁的那幾個侍女還在?”
“自然!”唐穆道:“林三小姐的死還沒查明白,作爲貼身照看她的人是絕不允許離開山莊的。”
陸小鳳道:“我想再同她們談談,這次要一個一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