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用足了表面功夫的交際后,沙正明沙參將初到瓊州的視察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這之后,隨著艦隊靠港艦員下船,南下艦隊算是真正意義上接管了自家的母港。
雖說眼下的母港連基建都才剛開始做,但這已經算是良好開頭了。隨著今后源源不斷的資源投入,沙正明有理由相信,白沙新港肯定會以一個明人咋舌的速度建設起來的。
當第一隊艦員登上碼頭后,沙參將以及邵強,就和一眾官員“打道回府”了——瓊州府城里,府臺大人還在等著開接風宴呢,不能讓大人久等。
明代的瓊州城,由于是府城,再加上壟斷了全島大部分海路貿易,所以總體還算繁華,并不比大陸那些三線城市差勁。
瓊州府的孫府臺也是個和善有趣的官兒。當沙參將和一干下屬來到府衙后,孫府臺便樂呵呵地在花廳擺開了宴席,招待賓客。
席間賓主雙方其樂融融,暢飲之際,雙方還就共同關心的問題交換了意見和看法。
對于瓊州本地官僚集團來說,今天的宴席還是很重要的。官員們現在迫切需要知道沙參將下一步的動向,以便做出配合,并從中繼續得到好處。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談判順利。
于是酒過三巡后,孫府臺就代表大伙問將出來:“可還有為將軍出力的地方?”
沙參將聞言哈哈大笑:“人,眼下什么都不缺,就缺人!”
在十七世紀混了這幾年,對于穿越眾來說,他們現在太清楚自己缺什么了:人。
人是第一生產力。
一切東西都需要人來創造。穿越眾擁有無窮的技術和相對豐富的資源,現在唯一缺的,就是人。
沙參將的話,并沒有超乎本地一眾官員意料。
旋即,一位留著絡腮大胡子,黑紅臉膛的官兒,捋著胡須呵呵說道:“不瞞將軍說,如今正值農忙。便是眼下這些來做工的農人,也是府中大人使了手段方才得以成事。”
“故此.....”大胡子官兒表情誠懇地說道:“民力耗費過甚,明歲課賦定有麻煩,都省那里需交待不過去。”
胡子官兒的話,沙參將無動于衷......這類事不歸他這個軍人管,所以他專心大嚼桌上一只臨高烤乳豬,頭都不抬。
這時候,穿著一身長袍的邵強邵區長出場了。只見他站起身,對胡子官兒點頭示意:“丁通判的意思,我們這邊已經明白了。”
瓊州官僚們擔心的,確確實實是個問題。
對于古代農業社會來說,地區官員們每歲最重要的事情,除了課稅還是課稅。其余那些社會服務項目說白了都是捎帶的,上級考評一個官員,最重要的加權項就是能不能足額收到賦稅。
瓊州府這些官兒,這一次借著上級發文穿越眾買單的機會,聯動底下的縣官發動民力,突擊修海港,算是結伙撈了一筆快錢。
然而要是按照穿越眾的意思,將這些民力使用長期化,官兒們就有點吃不消了。因為官員們能發動來的民人,那都是在冊的“納稅人”。這些人如果長期被綁在工地,地里沒人種田,那么下一季糧食欠收,官兒們上繳賦稅不利,就要集體被省城大佬肛了。
作為已經在大明生活了幾年的親民官邵強,對此是心知肚明的,他理解官員們的想法。
“諸位,此事易爾。”
邵強起身后,微笑著掉了一句文,然后提出了解決方案。
眼下的局面,首先,民工是一定要大批招募的,這是基本原則。穿越眾既然來到了海南,肯定不可能修一座港口了事。利用長期的,大規模的基建工程,進而推銷自己,和平演變土著,這才是穿越眾去各處開分基地時的核心任務。
那么按照之前內閣發出的《和大明地方政府交涉的幾點原則》這份內部文件,邵強很輕松就提出了解決方案:包稅。
既然瓊州這邊擔心課稅,那么很好,本年度的稅款,參議這位總兵府的幕僚,此刻隆重代表總兵府表態:我們包了。
也就是說,本年度瓊州府的一應糧課稅款,都由新區那邊負責和廣州布政使司衙門接洽交割,瓊州府到時候只需要坐等拿回執,其余事情就不用管了。
以上是關于外部問題的解決方案,接下來是瓊州府和穿越眾之間的“內部問題”。
內部問題就更簡單了,無非是哥幾個關起門來如何分配利益。
邵強在這里提出:既然總兵府包了課稅,那么瓊州府就要按照官冊正額稅款總數來提供相應的人頭,這期間多退少補。如果屆時人頭數目不足,就要退賠部分錢糧給他。
另外,邵參議還友情提示:他不是種族主義者,對海南島上的黎苗等少數民族沒有歧視......所以,列位大人,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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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邵參議的用工總體解決方案后,在座的官兒們迅速交頭接耳,小聲交換了一陣意見。
很快,官員們只憑借聊聊幾句短語和眼神,就達成了共識:“來者頗傻”。
邵強提出的方案,在瓊州官僚集團看來,還是很有操作性的,畢竟這世上只要有人買單,辦不成的事情委實不多。何況邵強的承諾也做不了假,拋開之前的大筆現銀不說,就是稅賦那方面,廣州布政使司的公務那都是公開的,一查便知。
這樣一來,官員們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了在這件事上撈好處的地方:只需要湊夠官冊上應繳稅額的人頭數送到軍港,就算交了邵強的差。然而這些人頭,完全可以搜羅一些不在官冊上的,譬如黎人苗人和四鄉那些逃民隱戶等等等等......
至于這之后呢,人頭湊夠,姓曹的傻子去廣州交了賦稅......嘿嘿,誰規定老爺們不能按時再收一茬稅了?
畢竟官府收皇糧國稅天經地義,到時候給那幫做工的窮哈哈們多少免幾個,也算是皇恩浩蕩了......但是大伙該交的正稅雜項,那還是要交的!
想一想此事辦成后大家兜里落下的好處,再想一想此事辦成后各級衙門能填補的往年虧空,此刻宴席上的官兒們,下一刻,紛紛點頭,看向了大胡子。
大胡子丁通判明白同僚們的心思。
關于邵強的提案,眼下看來,在大方向上已經沒問題了。事后需要做的,無非是雙方派人討價還價,商量一個數額細則罷了。
那么現在唯一擋路的,就剩下了一件事。
大胡子丁通判隨即提出了這個問題:維穩。
官員們的最后一個擔憂也很實際:假設大批民人長期去工地做工,那么隨著時間推移,瓊州這個孤懸海外的封閉“自貿區”,還是會出問題:糧食。
在官員們看來,如果大批民人“不事生產”去務工的話,來年在瓊州這個總盤子里,糧食勢必還是要減產的。即便曹大人包繳了今年的稅賦,到時候瓊州市場上缺糧,價錢肯定會居高不下,到時候四下動蕩,官員們“治下不靖”,這很不利于“社會穩定”。
邵強聞言哈哈大笑。
舉起兩根手指,邵強當即又承諾了兩件事。一,凡是前去港口的務工人員,其人一應日常口糧耗費,統統由他邵某人負責,糧食由外部輸入,這些民工不吃本地一口大米。
第二,邵強承諾:從即日起就于府城開設糧行。瓊州......至少是瓊州府城的糧價,只要海軍基地存在一天,就會被維持在一個正常價格。即便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也會有大批外部糧食輸入瓊州。
官員們面面相覷。
在土著們看來,“平抑一地糧價”這種夸張承諾,那都是屬于朝廷下大力氣才能做到的事,大多數人是不相信的。然而想一想之前這伙人露出的奢豪一面,大伙心中又仿佛有了那么點底氣。
下一刻,自談判以來始終默不作聲的孫府臺,露出了本來面目。他狠狠盯著邵強的臉:“邵參議,此事當真?”
邵強環視一圈,發現所有人都在努力從他臉上尋找心虛的證據,于是他只能擺出一副上東區富佬看弗吉尼亞鄉下玉米佬的那種表情以安軍心:“今日回去我就發消息,七日內,十萬斤稻米,二十萬斤土豆就能到埠。”
“那土豆莫非就是近來市面上發賣的異果馬鈴薯?”
“正是!這馬鈴薯是我家將軍自海東哈士奇國引來的異種,食后頂饑耐餓,力夫們最是喜歡不過。”
“emmmm......”
孫太守扭頭環視一圈,發現入目處盡是一雙雙炙熱的眼神,于是他老人家果斷點頭拍板:“今后市面上,補進馬鈴薯五斤,最少也要補進稻米一斤,如此,事諧亦!”
邵強斬釘截鐵道:“就按孫太守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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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強實在太喜歡這些偏遠地區的官兒了。
這些人不做作不矯情,眼中只有銀子沒有孔孟,思路開闊敢想敢做,萬事可商量,關門稱大王,實在是黨國棟梁,朝廷支柱,社會經濟建設的急先鋒,穿越眾滲透抽底的最理想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