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二刻,日頭漸西。
“稟小君候,曹仁那廝率領八千青州兵追來了,來勢洶洶,恐怕別有所圖……”前來稟報的是曹性。
“哦。”小君候撓了撓屁股,傷口開始結痂的時候,容易發癢。
曹性伸長了脖子等命令,卻只看到呂晨的“豪華”敞篷車,從他面前吱吱呀呀搖了過去。
酉時三刻,黃昏。
“稟小君候,曹仁的青州兵斥候遍佈周遭十里,與我方充作斥候的虎賁軍將士偵察範圍重疊,是否將其逼退?”曹仁紅著眼睛攔住呂晨的破馬車。
“哦。”呂晨抹了一把口水,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睡覺,容易把口水甩出來。
曹性見呂晨讓呂展扶著下馬車,頓時眼睛一亮,終於要開戰了麼?他急切地搓了搓手掌,卻見呂晨問張遼安營紮寨的事情去了,曹性的目瞪口呆。
戌時一刻,月明星稀。
“小君候,哈哈,曹仁那蠢貨又來了,只帶了十餘騎跟隨,在營外要見你呢。我去把他抓進來,不長記性的蠢貨。”曹性突然闖進大帳,一通亂叫,然後又反身跑出去。
“回來。”
呂晨吼道,心說,這曹性大叔怎麼腦子不轉彎?好不容易跟曹操達成妥協,現在還在人家腹地,老爹又在人家手裡,能瞎折騰麼?又抓曹仁?當初抓他那是迫不得已,爲了逼迫曹操,現在還逼他?逼他弄死我們嗎?
更重要的是,這次是呂晨讓張遼送信去請曹仁來的,呂晨想要讓曹仁幫忙解決一些重要問題。畢竟,有便宜不佔是傻子,既然曹仁追來了,呂晨就要讓他做出點貢獻。
曹性拽頭拽腦走回來,道:“啥事?小君候吩咐。”
“陪我出去見他。”
“不抓他啦?”
“不抓。”
“可惜了,送上門來的……”
“嘖,之謀叔父,聽我的就行了,別多說話,我現在有傷在身,不能動怒。”
“哦。”
呂晨在呂展和姐姐呂綺一左一右的扶持下,慢慢走出帳篷,上了馬車。
早就預料到曹操會派人“護送”,這算不了什麼,要是有敵人在自己地盤裡行軍,自己也不會放心。呂晨沒想到的是來的還是曹仁,這傢伙夠拼命的,難怪曹操那麼喜歡他。
曹性跟在後面小聲問呂綺:“小姐,小君候爲何又不抓曹仁了?”
呂綺煞有介事地道:“之謀叔父,你看問題的目光要長遠一點,抓他回來,你管飯啊?一個郭嘉就夠能吃的了。”
話說,郭嘉確實是個吃貨來著,無肉不歡,每頓能吃半頭羊。
曹性恍然大悟。
呂晨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心裡哀嘆,難怪歷史上呂布被曹操和劉備搞死了!我就已經夠笨的了,再看看身邊人的智商,真是著急……
營門口。
烏漆麻黑一片,四周點滿了火把,卻也不見得有多亮堂。
“小君候別來無恙。”
曹仁下了馬,邁著八字步走近幾步抱拳道,卻不再靠近,大約是有心理陰影。曹仁叉著腿站在雪地裡,看起來精氣十足,氣度不凡,實則是小JJ疼得厲害,雙腿併攏不得。
“哦,子孝將軍啊,以前的事情我很慚愧,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是迫不得已,誰讓你煽動我的僮客來刺殺我?”呂晨言不由衷地先胡謅了一句。
“如你所說,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說,好說。對於子孝將軍在我軍受到的粗暴對待,我表示灰常遺(kai)憾(xin)。那些都是下面的人胡亂做下的,我並不知情。”
“過去之事,不提也罷。”提起來就桑心呀。
呂晨嘿嘿一笑,開始說正事:“如今,北風凜冽,天寒地凍,我軍竟然吃的都是糟糠粗米。這畢竟是在司空大人地盤上,這要傳出去恐怕有損司空大人英名呀。本著堅決捍衛司空大人之名譽的想法,晨決定,從明日開始,全軍每天要吃五十頭羊,一頭牛。讓天下人知道司空大人的慷慨之名。”
曹仁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大半夜叫我來就爲這事兒?還扯到主公的名譽了?你們每吃的跟主公有毛關係呀!邏輯硬傷啊!
呂晨皮笑肉不笑,說:“看子孝將軍的臉色,似乎有些難處哇?”
“這……”曹仁有心先麻痹呂晨,然後一擊將其覆滅,所以不打算開罪呂晨,便沉吟道,“如今山河凋零,民不聊生,主公大軍也糧草短缺,哪裡有多餘糧草?更別說每日提供牛羊了。”
潛臺詞是,當初給你送羊,是給你面子,你丫別得寸進尺。
呂晨卻搖頭:“別的地方自然民不聊生,司空大人治下,如何會那麼悽惶?斷然不會,這不是打曹禿子……哦,打司空大人的臉嗎?你怎麼做屬下的?”
“額……”
“別額了,我知道你們帶的糧草也不多,我也不打算爲難你們。”
“呼……”曹仁鬆了一口氣。
呂晨卻說:“司空大人不是下了命令,讓沿途郡縣爲我軍提供糧草麼?我管他們要去,到時候,麻煩子孝將軍讓人來幫忙搬運一下。我請你吃羊腿。”
曹仁心說請郡縣提供牛羊?主公要糧草的時候他們都拿不出來,你能弄到?
想到此處,曹仁輕鬆了許多,只要不讓他想辦法就好,便說:“這是主公的命令,你且去要便是,仁定然代爲督促。”
“那就這樣說定了!”呂晨笑道,隨後又是叫苦,“哎,都是爲了你們軍師郭嘉啊,那傢伙太能吃了,一頓飯吃三頭羊啊!沒肉吃還又哭又鬧,我也是看在司空大人面子上,迫不得已給他找肉吃,你們不要太感激我。”
曹仁差點被噎死,委屈地瞪著眼不說話,略萌。
“還有一件事,我軍人數太少,許多輜重運送麻煩,明日我就讓高順將軍把輜重留下,煩請子孝將軍的青州兵代爲押送。不勝感激。”呂晨又道。
曹仁咬牙切齒:“你的輜重,憑什麼我們幫你運?我們是敵人,不是你的輜重兵!”
“子孝將軍謬言了,“呂晨故意裝怪,道,“司空大人是大漢臣子,我父也是大漢臣子,大家都是友軍嘛!我虎賁軍更是大漢御林軍!想當年可是衛青將軍一手創立的呢!何來敵人一說?司空大人什麼時候叛漢了?何時弒君自立呀?這等大事……我得送賀禮呀!”
“你,你,你……”曹仁手指頭指著呂晨直哆嗦。
“古得掰!”
呂晨揮揮手,呂展呂綺牽著馬帶呂晨回營,曹性領著數騎尾隨。
直到呂晨進了大營,曹仁才深深呼出一口氣:“呂晨小兒,欺人太甚!”
隨從問:“將軍,真要幫他們運送輜重麼?”
曹仁怒跨戰馬,道:“想得……嘶——”他一屁股坐到馬鞍上,疼得彈了起來,曹仁顫巍巍站在馬鐙裡(站著騎馬半天,也夠嗆),面色扭曲道:“想得美!我們不管。”
說罷,曹仁騎著戰馬回了自己大營。
回到營裡,呂晨趴在榻上,吩咐曹性道:“晚上讓兵士們加個晚班,把輜重箱子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撿箭矢藥材等最緊要的,送到家眷隊伍中運走。剩下的,打包給曹仁留下,明日讓他們幫忙運送。”
“是。”曹性點頭,又問,“那多出來的空箱子怎麼辦?”
呂晨撇撇嘴:“空箱子全部裝滿石頭,泥土,然後鎖上,也留給曹仁兵馬,讓他們押運雙份兒輜重。”
身邊呂綺笑得岔了氣,呂晨憋紅了臉,想笑又不敢笑。
“這……好吧。”曹性吭哧一聲,老臉難得有些羞澀,然後也轉身去了。
“小弟,你爲何爲難那曹仁?”呂綺笑夠了才問道。
“自保而已,哪裡是故意爲難他。”呂晨哼哼兩聲,“八千青州兵,雖然他們都是步兵,但馬匹卻也不少!而且又是精銳。我方雖然除了孝恭叔父的‘新陷陣營’,其餘兩部都是騎兵,但家眷隊伍太龐大。只有把他們的戰馬累垮,日後起了衝突,我們纔有機會脫身,不然肯定被他們的騎兵纏住。”
呂綺忽然眼睛就亮了:“小弟是說,可能會打仗?”
白了暴力姐姐一眼,呂晨道:“曹仁快被我整成公公了,能不恨我?就算曹操不願動我,他不養病,屁顛屁顛地跟來,難道會沒有歹心?不得不防啊!所以,給他們些輜重和石頭,浪費浪費他們的馬匹,也消耗一下他們的士兵體力,儘量讓他們戰鬥力下降,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最多,讓公臺先生聯繫兗州世家大族,來爲我送別,到時候多送些裝石頭的箱子什麼的就更好了。”
“哇,小弟真是料事如神!”
“狗屁,就是些狗屁倒竈的噁心手段而已,擺地攤的混子誰不會呀?我要是能料事如神,屁股上就不會多個洞了。”
“擺地攤是什麼?”
“額……”
第二天一早,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先是呂晨部隊的輜重**之間多了兩倍,而且沉重無比,就留在昨夜紮營的地點,而呂晨的隊伍,已經搖搖晃晃朝西北都陽縣開拔。接著,曹仁在輜重地點轉悠了一圈,也沒理會,帶著青州兵跟著呂晨而去,之留下一小隊人馬看著輜重,並不幫著運送。
呂晨心想:老子丟在你面前,你好意思不運?
曹仁卻道:我就找人幫你看著,等你沒吃的了,自己回來運。
這樣的結果就是,除了幾十個青州兵在原地看管之外,雙方誰也沒有碰那些輜重,又是一場拉鋸,只是這樣的拉鋸看起來很奇怪。
這個時代通常是吃兩餐,只有貴族富家纔會一日三餐,士兵們自然也是一日兩餐,中午那頓沒有,呂晨等將領,連帶衆家眷也是如此。早上出發前,呂晨三軍吃過飯之後,將輜重遺留,輕裝前行,車隊裡已經沒有餘糧了。
下午,張遼就來問呂晨:“小君候,我軍已無糧,晚間如何造飯?”
沒有直接回答,呂晨反問:“距離都陽縣還有多遠?”
“不到四十里,一個多時辰就到。”
“嘖,讓曹性帶一衆精銳騎士,百人就好,隨我先去都陽縣搬肉去!”
“啊?”
“啊什麼啊?咱們走的官道,沿途村莊良田不計其數,更有大小城鎮,何愁沒糧?去吩咐曹性去吧!”
一輛破馬車,一百餘虎狼騎兵,雄赳赳氣昂昂挺進都陽縣。
“呔,城下何方人馬?速速報來!若要逞兇,休怪我章某彈指間誅殺爾等!”
都陽縣南門城樓上,縣丞章術領著數百巡兵擺出一副死守城池的架勢,見了呂晨等人就是厲聲大喝。巡兵們也是張弓對準了城下騎兵,但只是張弓,卻沒有搭箭,搭在弓弦上的是木桿。曹操打呂布,各郡縣武器庫都被搬空了,小小縣城又哪來的箭矢?就連刀槍都沒有幾支,領頭的幾人手中倒有鐵製武器,卻還是家傳的。
呂晨見了那些“弓箭”,笑得岔了氣。
曹性著人遞上曹操給的路引和就糧憑證,樓上縣丞章術卻也不開門,只讓呂晨和隨從進城,還說縣長下鄉巡視去了,要糧需等縣長回來才能定奪。
呂晨遣退了騎兵,只帶著十來騎,道:“好說,好說,老子是來逛**的,快快開門。”
於是乎,城門就開了。
然後,呂晨馬車往回撤,曹性領著十騎衝殺進去,面對木槍木箭的巡兵簡直所向披靡,後續百騎緊跟著蜂擁而入,章術一介縣丞,哪知虎賁的兇猛彪悍?
幾息之後,騎兵從內城斜坡衝上了城樓,縣丞繳械投降,下來恭迎呂晨,老東西笑得那叫一個靦腆。
“陳宮果然對曹軍各種信息瞭如指掌!簡直就是一部活百科!”呂晨進城時,笑得很賤很賤,心說,“要不是早早問過他沿途各郡縣的情況,我呂晨哪敢冒險?沒想到這年頭,連曹禿子都這麼窮,郡縣武備如此短缺。不過也對,曹操沒打勝官渡之戰之前,真的是窮得叮噹響,馬鎧十具都湊不出來,論裝備,比呂布都窮。”
這次詐城加突襲,沒有殺人,只是有十來個巡兵被戰馬踩斷了手腳。嚴格說來,也是呂晨不地道,明明與曹操達成了和解,卻又攻打他的城池,讓曹操知曉,說不得會怒而興兵。
好在呂晨早有計較,他拉著剛纔囂張狂妄,現在卻羞澀扭捏的縣丞章術坐在他的破馬車上,語重心長地道:“縣丞可是武官吶!章縣丞領著數百巡兵,卻被我一百輕騎奪了城池,傳到曹禿子耳朵裡,你可是要掉腦袋的。”
章術嗔怪地看了呂晨一眼,演技很挫地擠出一絲驚容,道:“小溫侯說的哪裡話?哪裡有攻城拔寨?術爲何不知?明明是小溫侯體恤我等守城辛苦,特來探望。卑下在城樓見到小溫侯氣度不凡,驚爲天人,情不自禁之下,打開城門迎小溫侯入城,要代曹司空款待小溫侯一番。聽說司空大人的軍師都在小溫侯營中做客,可見小溫侯跟司空大人交情頗深,實乃友軍,何來你徵我戰之說?”
呂綺原本以爲此事不好收場,心下忐忑,此時見了章術如此反應,不由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趕馬車的呂展更是掉到馬車下面去了,好不容易纔又爬上來,看向章術的眼神略顯詭異。
見章術如此上道,呂晨原本準備的數十種威逼利誘手段都用不上了,呂晨佩服地朝章術拱了拱手,道:“如此,就多謝縣丞大人了。”
章術大方極了:“小溫候何必言謝?司空大人早有命令,讓沿途郡縣爲小溫侯所部提供糧秣,術安能抗命?城內糧倉中的糧食,小溫侯自派人去取便是,若要牛羊,只管開口,術著人去城外取來,送至小溫侯營中。”
“這多不好意思?”
“哎!小溫侯大方笑納便是,都陽縣還是很富裕的。”
“晨不是那樣的人。”
呂晨嚴肅地對章術表明自己是有身份有格調的人,然後就派曹性著人去糧倉運糧了,順便也讓章術派人多弄點牛羊送到軍中。
兩個都是不要臉的,呂綺呂展在一旁驚得口歪眼斜。
不一會兒,更多虎賁輕騎趕到,足足五百多人馬,城內這些單薄懦弱的巡兵自然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呂晨把縣丞放回家了,不過,呂晨帶著呂綺曹性等人也跟著去了他家。
說好的盛情款待呢?難道不應該兌現麼?爲了不讓章術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呂晨勉爲其難去了他家蹭飯。縣丞表示受-**-若驚,不如去酒樓搓一頓?呂晨不忍章術破費,堅持要去他家,還說,我不搶你家東西。章術面色一苦,心知家裡躲不過一場浩劫,卻也只能帶著呂晨回家。
當初,那甩飛刀傷到呂晨的傢伙大約內力不足,也不會魔法鬥氣什麼的。所以,呂晨的屁股傷勢不算太重,只是位置尷尬,現在,他已經勉強能走路了,只是很慢,姿勢很彆扭,也不能劇烈運動。
縣丞家的廚子不錯,飯菜做得很香,是呂晨穿越以來吃過最好吃的一頓。
吃飯的時候,章術說縣長知道呂晨要來,故意躲開了,還說縣長貪鄙,家中富裕,云云。言下之意,自然是讓呂晨去打劫縣長家,別盯著他家不放。看得出來,縣丞緊張得要命,沒見在他家就看到清一色男僕麼?別說女主人了,就連醜丫鬟都沒看見一個,不用說,都關內宅了。
好在呂晨也沒有曹阿瞞那樣的特殊癖好——奪人妻妾,否則,關內宅也不安全啊。呂晨小處男一枚,無論前世今生都是,思想素質過硬,道德情操高尚,自然也不會殺入章術內宅一窺幽謐。所以,雖然章術戰戰兢兢,呂晨卻只是拿著一根竹籤剔牙,順便吩咐曹性去縣長家送溫暖,如果縣長家人要送禮,也不好寒了人家的心,都收下便是,曹性笑歪了嘴。
夕陽西下。
就在呂晨等人拖著幾大箱子章術硬塞過來的禮物,準備離開的時候,卻在大門口遇見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二三歲光景,梳著兩個羊角辮,皮膚雪白,兩顆眼珠子水汪汪的,可愛極了。她正一蹦一跳地從外面跳進來,手裡捏著一個新打造的純鐵狗項圈和一條皮繩,見了章術,脆生生叫了一聲爹,就蹦著朝後宅而去。
呂晨眼睛頓時一亮,貪婪地舔了舔舌頭,激動得哆嗦,他在心裡狂叫:美味啊!絕世美味!豈能放過?
“小丫頭,站住!”
呂展跟隨呂晨十餘年,哪能不知小君候秉性?見呂晨雙目放光,他馬上就叫住了那丫頭。
小姑娘一臉懵懂地轉身,看了看這幾個不認識的人,又望了望爹爹。
章術頓時菊花一緊,跳起八丈高,手舞足蹈勸呂晨去城中青-樓,那裡姑娘又多又漂亮,還便宜,就差老淚縱橫了。
呂綺樂呵呵抱著手看著自己的弟弟,目光在呂晨肚臍線以下徘徊。
呂晨咧嘴一笑,像一頭嗜血兇獸,扭著還未痊癒地屁股走向了小姑娘,饒是章術驚懼,卻也不敢阻攔。
走到小姑娘面前,呂晨叉腰哈哈一笑,才道:“小姑娘,小小年紀就養了狗?”
小丫頭初生牛犢不怕虎,從容答曰:“算是吧。”
“好得很!嘿嘿嘿嘿……”
呂晨一陣賤笑,惹得章術雙腿抖成了麻花,呂展更是挽起了袖子,時刻準備把那小姑娘撲回去給小君候暖**,呂綺嚯嚯笑了兩聲,心說,小弟真的長大了?
“你想幹什麼?”小姑娘終於從呂晨眼中感覺到了一絲威脅,後退了半步。
“哼!我要幹什麼?”呂晨猙獰笑道,“把你的狗交出來,老子好久沒吃過狗肉了!嘖嘖……”
章術頓時癱坐在地,呂展臉色抽搐,呂綺卻叉著腰放聲大笑。
小姑娘喏喏地說:“那,那東西吃不得的!”
章術頓時一驚,也彈了起來,道:“小溫侯,那,那的確不是狗,那小東西不能吃,真的!”
“莫非是貓?”呂晨嘀咕道,然後大吼一聲,“休要推三阻四的,快帶我親自去看看!”
章術還想推脫,那小姑娘卻見了父親慘樣,心下害怕,就帶著呂晨往後宅而去。到得一個小小閨樓外,小姑娘一指屋內,說:“就在裡面。”
“嗚……嗚嗚……”
屋內傳來一陣輕輕地叫聲,呂晨卻聽不出是什麼。在狗肉火鍋的**之下,他過去推門,大冬天的吃狗肉最是滋補,比牛羊肉好多了。
吱呀。
門開了,只見空蕩房間內,角落裡蜷縮著一隻小羊大小的小獸。光線晦暗,卻是看不清那是什麼,呂晨只見灰灰的一片,似乎那小獸還在發抖。
邁步而入,呂晨狐疑地走向那角落,埋下頭,近看那小獸,那小獸似有察覺,也是擡起頭來。
“啊!
呂晨嚇得倒退幾步,臉色慘白一片,目光驚悚,牙齒都在顫抖。
“嗚……”
那小獸受驚之下不斷後退,嘴裡驚恐叫著。
只是,現在衆人都已看清那小獸面目,那哪裡又是什麼貓貓狗狗?那分明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枯瘦幹黃,身上裹著灰色破布,頭髮宛如枯草,面色灰白,目光驚恐,而脖子上還有一根繩子將他拴在一旁的柱子上。
“這,這,這……”
呂晨震驚地指了指那小女孩兒,望向章術。
章術笑道:“這是術爲小女買來的玩物,小女不喜貓狗,加上這小東西也不貴,才一百錢,我就買來了。倒是不太聽話,卻大概是不能吃的,所以,卑下方纔纔會阻攔小溫侯,還望小溫侯勿怪。”
不喜歡貓狗就買人當**物養?才一百錢?比狗便宜一半?大概不能吃?大概?
呂晨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一下炸了,完全不知身在何處,腦袋裡只剩下一個想法,一隻小蘿莉,才值一百錢?
……
第十二章
“一隻小蘿莉一百錢?”呂晨喃喃道,神色有些恍惚。
“蘿莉是何物?”章術諂媚笑著問。
“呵……”
呂晨啞然而笑,搖著頭,退後兩步。把人當寵物養?拴在柱子上?而且,做這事情的居然是一個清純可愛的十二三歲小姑娘?呂晨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呼吸難受,同時五臟六腑在腹中翻江倒海,想吐,額頭更有汗珠滾落。這一刻,呂晨相信,就算是看見伏屍百萬,看見人吃人,他都不會這麼恐懼,這麼難受。
這個世界爲何這麼瘋狂?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呂晨打死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如此骯髒邪惡的事情!這就是三國?這就是英雄輩出的三國?這就是史書上吹得天花亂墜的大時代?這就是羅貫中筆下的智謀權術、文韜武略的……一壺濁酒喜相逢?喜的什麼?!
呂綺和呂展也發現了呂晨的異狀,一左一右上來扶住他。
呂晨望向章術的女兒,問道:“你爲何不養貓狗?偏要養一個小孩子?”
“貓狗又髒又臭,還掉毛……她雖然也挺傻的,還咬人,但是好看許多,還可以給她穿衣服,別人家的小狗都不夠她有趣。”
章術的女兒眼睛撲閃撲閃的,眸子清澈,算得上天真無邪。然而,她說出的話卻讓呂晨反胃,甚至頭皮發麻,這是一個單純女孩兒的想法?
有趣?
呂晨無言以對,他突然發現不知道對章術的女兒說什麼,正義良知?她未必知道那是什麼,而且這個世道,正義和良知恐怕也不值錢。很容易就想到了原因,章術的女兒並不邪惡,或許都沒有什麼壞心思,甚至章術也未必是喪盡天良的歹人,最根本的原因是……在他們眼裡,那個四五歲的小蘿莉不是人。
“她是哪裡買來的?”呂晨問。
章術有些害怕,答道:“去年饑荒的時候,路邊隨便買來的,她家大人親自賣給我的……如果,大人喜歡……”
“放屁!”呂晨一腳蹬出,踢在章術臉門上,怒不可遏地爆喝一聲:“你大爺!你他媽看清楚,這不是貓狗!她跟你的女兒一樣!黑眼睛黑頭髮!兩個眼珠一張嘴!”
“她怎麼能跟我一樣?她,她……”章術的女兒見爹爹被打,怒得嚷嚷起來,卻見呂晨狼一樣地盯著她,她的聲音就漸漸小了,“爹爹說,她,她是賤民,我是世家之女……我當初好心讓她做侍女,但是她太醜,而且還咬人,我就把她拴起來,然後,她就聽話多了……”他們不以這樣的想法爲可恥,在這個時代,這種想法很正常,動物比人類低等,賤民也比上等人低等,他們與畜生區別並不明顯。
高高地揚起了手掌,呂晨想要扇這小丫頭一耳光,然而手掌卻沒有落下去。
章術的女兒趕緊捂住了臉,嚇得發抖。
“世家?賤民?”呂晨的憤怒忽然化作了詭異笑容,然後又是無奈,“老子當年也是農民……”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爲沒有人能聽懂。農民子弟,十年寒窗,進城上學,打工賺錢,租房子找工作,買不起房談不起戀愛,羨慕高富帥意淫白富美,擺地攤還被城管暴打……呂晨以爲他忘掉了前世的種種,然而此刻,他才發覺,那種被人踩在腳下的生活,牢牢鐫刻在他的腦海深處,永遠無法磨滅。
“小溫侯饒命,小溫侯饒命……”
章術在磕頭,然後拉著他漂亮精緻的女兒一起磕頭,砰砰作響。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小溫侯,難道是因爲沒有狗肉吃?
“小弟,你怎麼了?”呂綺拉了拉呂晨,道,“他們哪裡開罪你了?你要是不順心的話,姐姐把他們宰了便是,你可千萬莫要氣出個好歹來!爹爹就你一個兒子……”
不順心就把章術父女宰了?就連自己的姐姐也是這種想法!
滿屋子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明白自己爲何動怒???
呂晨臉上是怪異之極的笑容,望了自己的”好姐姐”一眼,然後,呂晨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朝著角落裡的那個小蘿莉走去。小蘿莉拼命縮著身體,小小的一團,瑟瑟發抖,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也不知是膽怯還是威脅。
這個小蘿莉很髒,髒得看不清皮膚的顏色,辯不出五官輪廓,身上裹著一件巨大的灰色爛袍子,赤腳發黑。
她的脖子被繩子拴得死死的,地上有兩個破爛陶碗,一個裝水,一個裝著黑乎乎的食物。
呂晨蹲在地上,跟小蘿莉面對面,望著她閃躲的眼,彷彿她的眼珠子都因害怕而顫抖。那是一雙驚惶哀慟的眼,那是一對四五歲孩子的眼。
亂離人不如太平犬!
還沒有經歷戰爭的殘酷,呂晨沒有料到,自己竟然不是從戰爭和殺伐中看到真正的三國。而是先從一個小女孩的驚悚眼神中看到三國……真實的三國,一個慘烈悲壯的時代!一個最糟糕恐怖的時代!
“我買了。”
呂晨忽然笑了,回頭對章術父女說道。
章術錯愕,呂綺呂晨也是一臉不解地望著呂晨,倒是那懵懂小丫頭似是覺得呂晨搶了她的寵物,眼神中竟然有仇恨!
“小妹妹,別怕,哥哥帶你走,再也不做寵物,咱們做人。”
呂晨眼中含淚,用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對面前的小蘿莉說道。他不是聖人,不是好人,甚至幹過不少壞事,但靈魂爲現代人,見到這樣一個悽慘的小蘿莉,他怎能不心生惻隱?他堅持認爲,如果他今日放任不管,他就喪失了人類的根本——良知。
“嗚嗚……”
“你會說話嗎?”
“嗚嗚……”
“你叫什麼名字?”
“嗚嗚……”
呂晨笑了笑,伸手去解小蘿莉脖子上的繩索,小蘿莉頓時抖得篩糠,牙齒打顫。
“別怕。”
呂晨摸到了她的脖子下面。
“啊嗚。”
“嘶——”
小蘿莉一口咬住了呂晨的手指。
十指連心,疼得呂晨輕聲叫了出來,他沒有縮回手,也沒有推開小蘿莉。現在呂晨心裡只覺得心酸,這真的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兒?一個人類?呂晨現在,極度渴望這穿越是一場夢,這裡的殘酷黑暗挑戰著他的極限,他想醒來。
呂晨呂綺乃至章術都是一驚,就要圍過來,顯而易見,他們的想法很簡單,咬傷了小君候,那就去死吧。
呂晨回頭瞪了三人一眼,這三人才停住。
小蘿莉咬得更加用力,呂晨的手指滲出血跡。小蘿莉故作兇猛地嗚嗚著,狠狠盯住呂晨,示威般地抽了抽鼻子。
呂晨不抽手,小蘿莉也不放嘴,兩人對視,呂晨眼中帶笑,小蘿莉目光兇狠。
滴答,滴答。
血液跌落到地板上。
良久,小蘿莉眼神一軟,忽然鬆口,她舔了舔嘴,有血腥味,然後,她做了一個讓人驚異的動作,她伸出小舌頭舔呂晨受傷的手指。呂晨還是沒有縮手,小蘿莉把呂晨手指的血跡舔乾淨,然後又專注地瞪住指頭,只要見到有一顆新的血珠冒起來,她就伸出舌頭舔掉,周而復始。
終於,呂晨的手指頭再也不冒出血珠了,小蘿莉還直愣愣地瞪著手指頭不放,認真極了。
屋內其餘四人都愣住了,呂晨在笑。
呂晨再伸手去解開小蘿莉脖子上的繩子,小蘿莉也不躲了,只是還是有些害怕,身體在發抖。
呂晨站起來,退開幾步,對呂展道:“給章:縣丞一百錢,這小女孩兒,我買了。”
呂展便從袖中掏出一袋五銖錢,章術推辭了幾句,見呂晨目光不善,不敢再多說什麼,還順便給了企圖說話的女兒一嘴巴。
“過來。”
呂晨不理章術,朝小蘿莉招了招手,小蘿莉歪著腦袋看著呂晨,似乎是在思索,然後雙手雙腳爬著朝呂晨”跑”過來,看見這一幕,呂晨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看得其餘幾人都以爲呂晨傻了,呂綺和呂晨最爲擔心,擔心呂晨又變回傻子。
呂晨抱起小蘿莉,小蘿莉不再害怕呂晨,她咧嘴傻笑,往呂晨衣領裡面鑽,像一隻小貓,呂晨更覺心酸,她分明就已經被養成了一隻貓兒。
這一刻,呂晨也在想,我是不是一個不合格的穿越者呢?不是說穿越者都是殺人不眨眼麼?不是說穿越者都能統領千軍萬馬殺的屍山血海麼?呂晨剛剛穿越過來那兩天,也曾做過白日夢,夢見自己大手一揮殺盡天下諸侯,百萬敵軍灰飛煙滅,最終一統天下。現在想來何其可笑?歸根結底,他只是一個智力有限、心腸夠軟的平凡人。
抱著小蘿莉,呂晨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子。
呂綺趕緊追了出去,對呂晨說:“小弟,這小女娃黑黑瘦瘦的,眉眼也不好看,不是什麼美人坯子,你買她做什麼?想要女孩子的話,孃親那裡的丫鬟……”
呂綺閉了嘴,因爲他看見了呂晨冰冷的眼神,一閃而逝,那是一種連父親暴怒殺人時,都不曾有過的絕對寒冷。
走出幾步,章術也追了出來,手裡拿著剛纔他女兒拿著的狗項圈,恭恭敬敬遞給呂晨,道:“小溫侯,這是小女讓鐵匠新打的項圈,這小東西歸你了,這項圈小溫侯也拿去用吧。”
呂晨默默轉身,從呂綺腰間抽出一把環首刀,嗤啦一聲,劃破章術的大腿,鮮血橫流,章術連躲也不敢躲。
呂晨將刀還給驚詫的姐姐,沒有說話,走了。
曾經,呂晨以爲三國是一個人吃人的時代。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錯了,錯了,錯了,錯得離譜。
人吃人的時代不可怕,人糟踐人的時代,纔可怕。果然,世界上最邪惡的東西,是人心。
回到城外,張遼已經帶領兵士紮好了營寨。
郭嘉得知呂晨買來小蘿莉的事情,特地過來誇讚道:“小君候仁德!頗有上古聖人之風。”
呂晨一路回來非常沉默,幾乎不怎麼說話,眼神直愣愣的,讓呂綺呂晨緊張極了。但聽見郭嘉的話時,呂晨竟然噌地一下跳了起來,指著郭嘉的鼻子破口大罵:“聖你妹!這就是曹操治下的事情!以人爲畜生!虧你飽讀聖賢書!虧你還是出身寒門!你還給他做官,給他出謀劃策,你想讓曹操一統天下嗎?你想讓全天下都變成這樣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禽獸不如!畜生!兩月前,曹操下彭城後,幹了什麼?啊?屠城!屠城!你道我爲何要先北上,再西去?因爲我不想經過彭城!不想看見那一座空城!死城!”
郭嘉漲紅了臉,卻無言反駁。
張遼陳宮等人俱是詫異,小君候深愛郭嘉之才,這幾日對他雖然算不上尊敬,卻格外友好,爲何今日,小君候會如此痛罵郭嘉?
(兩章合併的原因,是十二章消失了,沒錯,就是消失了!然後,起點新後臺上傳後在最後面,無法調到前面,所以,只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