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揚撓了撓頭,轉眼正看見李越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眼看著自己出丑,云揚不免有些埋怨道:“師傅您都知道了還不提點我,活活讓徒弟丟了個丑。”
李越笑著搖了搖頭:“丟丑?丟丑又有什么不好呢。人這一輩子要是只知道聽別人的話,那就是個窩囊廢。不親眼見識見識,你永遠都不知道江湖有多大。”
云揚聽完撇了撇嘴,捧著茶碗慢慢吹了起來。
李越則是細細看起了場上的形式。兩邊都是些穿著粗布短打,壯實有力的壯漢。居首的兩位話事人穿的體面些,但也都是一身布衣。一個刀疤臉,一個絡腮胡。看著他們鼓鼓囊囊的膀子還有手掌上的厚繭,不用想也知道是練外家功夫的好漢。
自古茶館便是個龍蛇混雜,信息發達的地方。三教九流的人坐在館子里聊天殺時,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說,什么都聊。誰若是一時間沒了頭緒,有了疑難,到茶館溜溜總是有好處的。
李越朝四面望了望,最后朝一個閑著的小伙計招了招手。
“伙計,敢問這場上唱的什么戲碼?”說著亮出了手里的一錠銀子。
小伙計看的眼睛放光,不動聲色的將銀兩收進了袖子,然后輕輕坐在了李越的跟前。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嗯,確實不在揚州久居。”李越輕輕點點頭。
“那就怪不得了。”小二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您且聽我說,這兩伙人馬都是本地的漕頭,守著越州的碼頭街面過日子。刀疤臉那個叫龐龍,他們是船幫的;絡腮胡子那個是裴虎,他們那一撥乃是青幫的。”
“什么是漕頭?”一旁的云揚有些聽不懂,連忙問了起來。
李越頓了頓首:“在江湖上混,各行都有各行的活法。靠著漕運吃飯的叫漕頭,靠著馬車吃飯的叫車頭,。”
“嗯,客官您倒是透徹。”小二在一旁豎了個大拇哥。
“接著說。”
小二點了點頭:“本來咱們越州的地面上共是三家大漕頭,分別是青幫,船幫和漕幫。可年前啊,從燕都那塊來了好幾個大官,說是要來查什么案子。不知怎么的便查到了漕幫的身上,最后漕幫也被官府給辦了,幫眾們是樹倒猢猻散吶,原來的地盤也都被分的干干凈凈。”
小二說到了這里,又看了看面前的兩撥人馬:“您瞅見這兩家子人馬了么?漕幫的盤子最后就是被他們吞掉的。本來兩家是相安無事,可前段日子青幫的人越界到了船幫的地頭,而且還打了人搶了場子。這兩家一下子便結了仇,兩邊的人只要一碰面,不打個頭破血流那是不肯罷手啊!遠的不說,就三天前那場械斗,直接就撂了十好幾條人命呢!”
“這么厲害!官府就不管么?”云揚一下子驚呼道。
“管?”小二冷笑一聲。
“怎么管?兩頭都是盤踞在本地的大幫會,來來往往盤根錯節的,那勢力大了去了。郡守老爺要是真敢下死手,不出幾天越州就得亂了套。您想想越州要是亂了,他官老爺的位子還能坐穩?再者說兩家都死了人,就是殺人償命也都兩清了。官府還來管他們作甚!”
云揚實在是難以相信,這個看著繁華的城市居然是個罪惡滋生的溫床!
李越倒怎么意外,
“斷人財路便是殺人父母,你是不知道漕運一年的油水有多大,為了這些錢,死再多人他們都情愿。”
“這位客官說的在理。原先三家漕頭的時候,大家還都有顧及,都能憋著不惹麻煩。現在是三足鼎立該兩虎相爭了,兩家都想做霸王,可不得大打出手么。”
“照你這么說,這兩家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又何苦來這家茶館磨牙?”
小二微微一笑:“客官有所不知,就是因為這兩家鬧得太厲害才有了今天的局。他們兩家啊,見面就打,鬧得市面上是人心惶惶的,平白的嚇走了好多門生意。越州城里除了漕頭,還有其他的大幫派,眼看著自家的銀子天天減少,一個個都忍不住了。他們組了個聯盟,強壓著這兩家立個規矩。要再這么一直都下去,你們不怕兩敗俱傷,我害怕掙不著銀子呢!”
“都請了那些前輩來鎮場子?”
小二低頭想了想:“黃天幫的劉老爺子,一氣拳門的吳大爺,再有就是青龍幫的許大幫主。聯盟里公推他們仨做見證。”
“嗬!好大的陣勢啊。能一次性把這幾個主湊在一起可是不容易啊。”
“誰說不是呢。”小二在一旁笑道。
“二子,又在這里扯閑屁!還不死過來搭把手?”
小二有些歉然的看著李越:“客官,后頭催我了,我得走了。”
“去吧去吧。”李越擺擺手。
一個龐龍,一個裴虎。我記著兩家身后的東家不是善茬吧?今兒這場面可是熱鬧!李越眼珠轉了轉,靜靜的看起了戲。
龐龍端起個茶碗,一口悶掉碗里的茶,身旁的漢子又為他續上。
“姓裴的,算你命好,要是沒這么多老大干涉,老子早晚捏死你!”
裴虎則是一臉的無所謂,甚至還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
“我這耳朵是不是被耳屎堵著了?剛才好像聽著一條狗在我前面瞎汪汪。”
“你他媽的說誰!”龐龍一拍桌子,憤然起身。身后的小弟們也都一副上前拼命的架勢。
裴虎后面的小弟也是嚴陣以待,只有裴虎還是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輕輕吐了口茶梗,裴虎眼睛一翻:“誰認就是誰阿?怎么,龐老大還想撿罵?”
看著裴虎那陰陽怪氣的樣子,龐龍瞬時間就忍不住了。他一把捏住裴虎的衣領,右拳緊握,眼看著就要砸在裴虎的面門上,可裴虎就是不還手。
“放肆!還不住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龐龍收住拳勢,往門口一瞅。
來人正是黃天幫的劉純英,一氣拳門的吳大綱,再有就是青龍幫的許明智。
“見過三位老大。”龐龍連忙向這三人行禮,雖說龐龍在漕頭里是大拿,但在人家面前終究是個小輩。
劉純英背著雙手,淡淡道:“龐幫主,有什么事情放不開非要大打出手的呢?今日我等前來就是為了給你們拉個架。都是在越州城里有里有面的好漢,斗來斗去的真的丟人啊。”
龐龍低著頭并不說話,倒是裴虎朝著三人遙遙一拱手。
“老爺子說的好,小子服氣。”
劉純英點了點頭:“和為貴嘛,咱們這就開始吧。”
說著三人便慢慢走到了設在一旁的椅子,他們帶來的人也都站在了身后。
茶館里的伙計見三位老前輩入座,忙不迭的將茶水糕點送上了臺,那熱情的樣子可比剛才待李越他們強得多。
劉純英看了看擱在桌上的文書,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這件事情的經過。三人先后都將文書仔細看過了一邊,劉純英這才開口道。
“事情的經過我們都已知曉了,你二位現在都有什么想法,說出來我們給你們判一判。判得好你們便照辦;判的不好,你們再怎么打我們也不再管。”將狀子往桌上一擺,極為公允的說道。
龐龍上前抱拳:“三位前輩在上,我龐龍本不想動手,只是他裴虎欺人太甚,搶我地盤。我也不想趕盡殺絕的,只要他姓裴的能把搶去的碼頭還回來,另外再給我奉茶賠罪,這件事情我可以當做沒發生。”
劉純英點了點頭:“這個要求倒也合情合理。”說完和其他二人互視一眼,那二人也是沒有異議。
劉純英又看向了裴虎:“裴幫主,龐幫主的要求你也聽見了,你可有什么話說么?”
裴虎咧嘴一笑:“沒意見沒意見,不就是賠禮倒茶么,小事一樁。只是我還有點東西要給三位長輩看看。”
說著,裴虎從袖子里拿出一副卷軸:“這是越州的碼頭發布圖,越州大小碼頭有十七處,現在都在我和龐龍的手里。我想和龐龍做個買賣。”
劉純英仔細端詳過畫卷過后,疑惑道:“什么買賣?”
裴虎上前指著畫卷說道:“這十七處碼頭,龐幫主占了八處,我占了九處。其中有龐幫主三處碼頭交錯在我的地盤里,我也有五處在他的地盤里。我就想啊,弟兄們整天跑來跑去的也累,搞不好還要起摩擦。何不和龐幫主換換?我吃點虧,拿我這五處碼頭換他的三處碼頭。也算是我的誠心道歉的心意。”
劉純英有些不敢相信:“你真要拿五處碼頭換他三處?”
“一口唾沫一個釘!”
“好!”劉老爺子猛地一拍桌子。
“裴幫主真是條響當當的漢子,龐幫主,您以為如何?”說著將畫卷推給了龐龍。
龐龍上前一看畫卷,肺都快氣炸了!
你拿五個小碼頭來換我三個大碼頭,還說什么一片誠心?簡直欺人太甚!
龐龍拿起畫卷便撕了個粉碎。
“姓裴的!你個黑心黑肺拉黑屎的王八蛋!想拿五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換老子三個大碼頭?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一看龐龍當著自己的面撕掉了畫卷,三位前輩的臉色瞬時間就變了。龐龍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連忙轉過身來抱拳道:“小子無禮,還望三位前輩見諒。”
劉純英冷笑一聲:“哼,見諒就不必了。是我們三個托大,不自量力的要來做調停人。既然你龐大幫主看不上我們,那這件事我們就不管了。”
龐龍還要道歉,一旁的裴虎卻是陰陽怪氣道:“嘖嘖嘖,龐幫主好大的派頭啊,就連三個老前輩都壓不住你?”
龐龍見裴虎還在挑撥,當下便是怒火中燒:“姓裴的,我和你沒完!”
裴虎假裝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我好怕啊!哈哈哈哈哈,姓裴的,要打就打,老子還能怕了你?”
說著又微微一笑:“反正劉老先生他們也會幫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