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老師坐在我旁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相冊,動作輕柔,像打開一個珍藏多年的寶貝。
“我對你是有印像的,只是叫不上你的名字了,我帶過的班所有的學生的畢業照我這裡都有,我挨著看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你。”毛老師說。
我心裡其實有些失望,因爲我清楚地記得,我是在實驗三中畢業的。我也珍藏著高中的畢業照,確實是在實驗三中。我既然是在那裡畢業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會同時也在一中畢業,所以我幾乎確定,這些畢業照裡,是沒有我的。
但我不好違了毛老師的好意,於是就跟著她一起看照片。
一張張稚嫩青澀的臉,一段段新鮮活脫的青春。毛老師慢慢地看,相冊越往後翻,一屆屆的學生依然還是那樣的青春。但毛老師卻慢慢老去,忽然感嘆老師的偉大,她們永遠伴隨著青春的學生們,但消耗的,其實是她們自己的青春。
“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我就說嘛。”毛老師爽朗地笑起來。
我心裡一震,趕緊湊過去看。
那不是畢業照,那是一張只有八個人的照片。七個男生,中間站著一個靚麗得刺眼的女孩。
女孩扎著辮子,穿著藍白相加的校服,這種顏色是一種多年來一直用的顏色,到現在一中的校服,也還是這個樣子。這也是我記憶中最羨慕的校服,因爲穿上這一身校服,就說明是本省最好的中學學生。
女孩的身材和那些男生是差不多高的,一般來說,只要女孩和男生差不多高,那就是顯得很高很出衆了。最主要的是,女孩還長得非常漂亮,那真是非常漂亮啊,青春無邪的笑,略帶著一丁點嬰兒肥的鵝蛋臉,精緻無瑕疵,像一朵剛剛綻放的花。
我不敢確定那就是我,但是那張臉那麼熟悉,雖然事過境遷,青春不在,但我現在頂著的這張臉,和那張臉的相似度,至少也還是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而緊挨著的那個學生,頂著一張我也同樣一輩子忘不了的臉,那分明就是申俊。那時他沒現在這麼高,身材只是比我稍高一點,但已經非常好看,是真正的如花兒一樣的少年,臉上沒有笑容,只有倔強和些許的叛逆,他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唯一和他現在非常相像的,就是他那身上散出來的貴氣,雖然大家穿著一樣的校服,但也能感覺得到他家境的優越,那種由裡而外的貴氣,和其他的學生,完全區分開來。
“看到沒?這不就是你嗎?”毛老師開心地大笑。
我也笑了笑,“老師,這看起來真的好像是我呢。可是這隻有幾個人,不像是畢業照啊。”
“這不是畢業照,是參加一次活動的合照,你看,這背景分明就不在校園裡,應該是去參加比賽。後面應該有備註。”
毛老師小心地把照片從相冊裡抽出來,背後有一行字:市中學生數理化競賽一中代表隊。
“嗯,沒錯,這是那一年參加全市組織的數理化競賽的合影留戀。一中從來都是臥虎藏龍高手如雲,你能在那一屆的代表隊中,那說明你很厲害了,至少也是百裡挑一的優等生,你讓我想想啊,你叫什麼來著,我怎麼就想不起來呢?”毛老師有些急躁了。
“老師,您這麼多年帶了這麼多學生,想不起來其實也很正常。我叫曾念。”我笑著說。
“曾念?嗯,好像有點印像。你是不是物理很好,一般的學生,只要數學很好,物理和化學也不差,但你不一樣,數理化中,唯獨只有物理好,數學和化學都很一般,是不是這樣?”
毛老師說的是對的!數理化這三科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物理。最擅長的,也確實是物理!說來也奇怪,同樣提難記的公式,那些物理公式,我是很容易就能記住的。而且還能靈活運用,我物理幾乎就沒考過低分。
所以毛老師說的這一點特徵,是符合我的,再加上外貌的相似度,我就是可以肯定那相片上的人,就是我了。
“曾念,曾念……”毛老師念著我的名字,“是,我有印像,不過你好像沒在一中念畢業就轉學走了,因爲念的時間短,所以我沒記住,但有印像。”
“老師,那這個學生呢,您有印像嗎?”我指著申俊問。
“當然了,申俊嘛,數學天才,申家的二少爺,最難管的學生。後來聽說他坐牢了,真可惜。”毛老師點頭說。
“毛老師對他的印像這麼深?”我問。
毛老師又笑,“這個學生是個奇葩,所以我印像深刻。”
“奇葩,怎麼個奇葩法?”
“我們學校雖然是最好的中學,但我們也承認,有那麼一小部分學生是關係進來的,比如高幹子弟,比如一些富家子弟,他們爲學校捐錢捐物,找教育局的領導說說,領導一放話,我們就算是不願意,那也得把那學生給收下。但這個申俊不一樣,他是錦城有名大富商家的孩子,卻完全是靠自己的實力考進來的,他考進來的時候,是以錦城中考總分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一中的,這在有錢人家的孩子中,實屬少見。”
“這就是他的奇葩之處?”我笑著說,心裡在想,有錢人家孩子成績好其實很正常啊,他們有錢請家教老師啊,再貴的名師他們也請得起,本身起步就要比窮人家孩子要高一些。
“這不算,還有更奇葩的地方。”毛老師說,“這孩子一進學校,我們都很喜歡啊,小孩兒長得漂亮,成績又好,還是中考狀元,當然是寶了。可是這小子叛逆,很不理人。平時經常逃課,關都關不住,翻牆,爬樹,總之這學校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不是中考狀元嗎?怎麼會這樣?平時他不學習嗎?”
“也學,但就是愛逃課。平時的考試,還是沒人能考得過他。這孩子太聰明瞭。”
“那也無妨了,只要成績好就行了,逃課什麼的,只有忽略了。”我笑著說。
“不,他奇葩的地方,就在於,一到期末考試,他就逃了。”
“逃了?”
“是,他不考試,沒有期末考試,按學校的規定,他是不能升級的,也就是說,他只能繼續念高一。這就是他奇葩的地方了,明明是全年級最厲害的學生,但卻留級了!連學校的領導都接受不了,說這孩子應該上高二,因爲他的成績沒有必要留級的。結果家長也找了教育局領導,準備讓他單獨補考一次,只要他考過,也讓他上高二,可是你猜怎麼著?”
“他不考?他又逃了?”
“是啊,他又逃了!找不著了,可是過兩天,他又回來了。我們就再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考,但他就是不考!我們迫於局裡領導給的壓力,只好強行把他關在教室裡,可他不動筆做題啊,一個也不答,我們問他爲什麼,他說他不會!他哪能不會,他成績那麼好,是一定會的,可是他就是不肯答題,這牛不飲水,也不能強摁頭啊,就這樣折騰了幾次,沒辦法,只好讓他繼續念高一。”
“留級了?”
“是啊,沒有分數,沒有成績,只能讓他留級了,我們也給過他機會,可是他不要啊,只能讓他留級了啊。”
“這是爲什麼呀,還真是奇葩了。”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聽起申俊當年簡直神經病啊!
“嗨,這還沒完呢,還有更奇葩的呢!”毛老師一拍腿,更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