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一個將人生活透了的傢伙

李淵瞧著李承幹那乾淨(jìng)純真的笑臉，心裡的陰霾散去了不少，他拍拍李承乾的小腦袋，哈哈笑著說：“去！找你四叔玩去！”

李承幹先是仰著小臉鄭重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又一臉認(rèn)真的用糯糯的聲音說道：“孫兒一定會讓皇祖父睡個好覺的。”

李淵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容裡充滿了暢快之意。

李承幹也跟著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不過笑著笑著，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立馬收起了笑容，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父親，小小的眼睛裡充滿了擔(dān)憂。

李淵見此，就知道乖孫心裡還惦記著李世民那個逆子的傷勢。

當(dāng)即心裡有點酸。

要是他的三個逆子，能有乖孫一半的孝順，他也不至於在大祭的日子裡動怒。

“別看他，他皮糙肉厚的挨一刀沒什麼。”

李淵笑著爲(wèi)乖孫寬心。

見乖孫仍舊擔(dān)憂的看著李世民那個逆子，就有些不高興的看向李世民道：“你說呢？”

李世民張開嘴剛要搭話，就見李淵又收回了目光，對著李承幹淳淳教導(dǎo)道：“也別學(xué)他。

聖人有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辱。

他當(dāng)著我這個做父親的面，在那裡拿著刀子割肉，就是沒把我放在眼裡。

你可不能跟他學(xué)？”

李承幹聽的是似懂非懂的，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能用略微懵懂的目光看著李淵。

李世民臉就有點黑。

李淵這話，跟當(dāng)衆(zhòng)打臉沒區(qū)別，偏偏他還沒理由反駁。

“行了，快去找伱四叔玩吧。”

李淵放下了李承幹，也不顧李承幹是否願意，就讓劉俊帶著李承幹下了高臺。

李承幹是一步三回頭，目光一個勁的往父親身上瞥。

可惜他的父親在李淵高宣了一聲‘繼續(xù)祭祀’以後，就沒有再看過他一眼。

李元吉從劉俊手中接過了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李承幹，聽完了李淵讓劉俊帶的話以後，神情複雜的看向了李承幹。

這孩子今晚將他坑的不輕。

早知道就不帶他過來了。

有心罵他兩句，可是看著他那沒落的小表情，又有點於心不忍。

“行了，別悶悶不樂了，你祖父既然說你父親沒事，那你父親一定就沒事。”

李元吉心裡嘆了一口氣，違心的安慰著。

李承幹下意識的擡起頭，滿臉期盼的道：“真的嗎？”

李元吉點著頭道：“自然是真的。”

李承幹臉上沒落的小表情緩和了不少，又期盼的道：“那我父親會來看我嗎？”

雖說他在九龍?zhí)渡降娜兆舆^的無拘無束，十分的愜意，但他心裡還是記掛著父親母親，哪怕父親和母親對他很嚴(yán)厲，他還是希望父親和母親能多陪陪他。

李元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思量再三以後，淡然笑道：“應(yīng)該會吧。”

至於什麼時間，那就說不準(zhǔn)了。

畢竟，今晚李世民這麼一鬧，就等於是徹底跟李建成撕破臉皮了。

以後他們兩個就不再是明面上的兄弟，背地裡的敵人。

而是明面上和背地裡皆是敵人。

李世民對待敵人是殘忍的。

李建成對待敵人也不會心慈手軟。

所以他們二人之間隨後的鬥爭將會直線性的升級。

李世民要忙著徹底的擊潰李建成，有沒有閒暇去九龍?zhí)渡娇磧鹤樱l也說不準(zhǔn)。

李承幹明顯對‘應(yīng)該’這個詞瞭解的不深，所以在聽到了李元吉的話以後，臉上流露出了一種發(fā)自肺腑的笑容。

“四叔四叔，您能不能幫忙皇祖父？皇祖父說他想睡個好覺。”

李承幹自己心裡的擔(dān)憂解決完了，就記起了李淵的囑託，他仰著小臉，一臉天真的問著。

李元吉強忍著將李承幹丟出去八十丈遠(yuǎn)的衝動，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祖父想睡個好覺，可沒那麼容易。”

李承幹愣愣的看著李元吉，還想幫李淵說情，就聽李元吉又道：“這種事情你不應(yīng)該找我，你應(yīng)該去找你父親。

你父親若是願意幫忙的話，你祖父應(yīng)該能很快睡個好覺。”

李承幹懵懵懂懂的盯著李元吉，不明白李元吉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元吉也沒有多做解釋。

這個話題即便是解釋清楚了，李承幹也不會明白。

不過，李元吉說的是實話。

李淵想睡個好覺的話，由李世民幫忙，遠(yuǎn)比他管用。

李世民要是立馬發(fā)動政變，並且冒大不韙，送李淵下去的話，李淵應(yīng)該能永生永世的長眠下去，睡一個永遠(yuǎn)也不會醒的好覺。

李世民要是放棄爭奪太子之位，放棄權(quán)柄的話，李淵往後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能一直睡好覺。

“走，戲也看完了，我們繼續(xù)回宮門洞子口窩著。”

李元吉牽起了懵懵懂懂的愣在原地的李承幹，以及凍的直打哆嗦的李令、李絮、李承業(yè)三個小傢伙，往廣場一角的宮門洞子走去。

臘月的天，北方是真的冷。

滴水成冰、寒風(fēng)刺骨，都不是什麼空話。

站在空曠的廣場上站久了，很容易將人凍成狗。

即便是躲在稍微能遮擋點冷風(fēng)的宮門洞子拐角處，也懂得人瑟瑟發(fā)抖，手麻腳麻。

李元吉帶著四個小傢伙回到了宮門洞子一側(cè)，待了不到兩刻鐘，李令和李絮就有些受不了，一個勁的喊冷。

於是乎李元吉蠻橫的霸佔了宮門洞子上的角樓，又在監(jiān)門官委屈的眼神中霸佔了他的火盆、牀榻，以及他帶的一些晚上喂嘴的小零食。

“四殿下，四殿下，您給小人留點啊。”

監(jiān)門官眼看著李元吉端起他剛剛燙好的酒，噸噸噸的就灌進(jìn)肚子半盅，心疼的直叫喚。

李元吉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他一開口就以小人自居，那就說明他是李家還沒有發(fā)跡前的舊僕。

屬於陳善意那個級別的，不過地位肯定沒有陳善意尊崇。

所以李元吉無需對他客氣。

他在李元吉面前也無需像是個臣子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小心翼翼的。

“酒您喝就喝吧，肉好歹給小人留一口啊。”

監(jiān)門官眼看著李元吉噸噸噸的將酒喝了個乾淨(jìng)，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肉，心疼的又叫喚了起來。

雖然這酒肉只是尋常的酒肉，根本沒辦法跟齊王府，乃至宮裡的酒肉相提並論。

但是這酒肉對監(jiān)門官意義非凡。

因爲(wèi)這酒肉是李淵賞的。

對於李氏的舊僕而言，李淵賞的酒肉，遠(yuǎn)比金銀珠寶都要珍貴。

因爲(wèi)這代表著恩寵，也代表著惦記。

如果那一天，李淵不賞給他們酒肉了，那就代表著他們跟李氏的主僕情分盡了。

那樣的話，他們就再也沒資格在李氏的人面前自稱一聲小人了。

就更別提藉著跟李氏的情分往上爬了。

“只是吃了你一口肉，喝了你一口酒，你怎麼這麼小氣呢。”

李元吉吃飽了喝足了，一邊看著四個小傢伙吃一半肉，往地上種一半肉，一邊嫌棄的衝著監(jiān)門官嚷嚷。

監(jiān)門官也沒藏著掖著，苦著臉道：“這可是主上賜的肉啊，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小人在宮裡勤勤懇懇的忙活了一年，才得了這麼一塊肉。

如今被您給全吃了，小人就沒得吃了。”

李元吉不鹹不淡的道：“那你再去問我父親要一塊，不就得了。”

監(jiān)門官哭喪著臉，不知道說啥好了。

這玩意兒是能要的嗎？

主家賜的，那叫恩典。

你問主家要，那就叫得寸進(jìn)尺，不識好歹。

從他記事起，還沒有看到過哪個人跟主家要東西以後，有好下場的。

“行了，別哭喪著臉了，回頭我?guī)湍闳ヒ粔K，再幫你說幾句好話。”

李元吉還沒有拿小人物撒氣的習(xí)慣，也沒有欺負(fù)自家人的習(xí)慣。

監(jiān)門官大喜過望，不過還是拒絕了李元吉幫他說好話。

“肉，小人就笑納了，說好話就不必了。”

李元吉錯愕的看著監(jiān)門官，還有人不願意在李淵面前露臉的？還有人不願意升官的？

監(jiān)門官看到李元吉的神情，猜到了李元吉的心思，不等李元吉開口，就不要意思的道：“小人家裡三代，都是給家裡看門的，已經(jīng)看習(xí)慣了，不會做其他的。

小人又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去做其他的，也只會害人。

所以小人只能幫家裡看門，也只想幫家裡看門。

等到小人老了，就讓家裡的二郎來。”

李元吉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批評這個傢伙沒有出息，還是該表揚這個傢伙活的通透。

有升官的機會，他不要，他明顯是不求上進(jìn)，永遠(yuǎn)也不可能做大官。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最適合什麼位置。

不貪心，也不惹禍，只是一心一意的跟著主家。

他是做不了大官，可動不動就會被殺頭的罪過，也落不到他頭上。

他是享受不了高官厚爵，大富大貴，可他只要恪守本分，一輩子也不會爲(wèi)吃穿用度發(fā)愁。

他算得上是李元吉到了大唐以後，碰見的第一個不求上進(jìn)的人。

也是第一個將人生活透了的傢伙。

“你還真是個異類。”

李元吉張著嘴沉默了良久，忍不住感慨。

監(jiān)門官樂呵呵的笑道：“您還不如直接說小人沒出息呢。”

李元吉認(rèn)真的感嘆道：“有出息未必是一樁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