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諸位娘娘,入冬以來可有不適?”
他這么一問,眾人難免不人心惶惶的,先說麗貴妃感染風寒,拖拖拉拉到現在,又說齊妃和賢妃的事情,接著又都各自說起自己,今天這個撞倒了門框,明天那個在雪地上滑倒了,卻是越說越玄乎,好像在座的沒有一個不受過傷得過病的。
監丞又看向劉玉環道:“王妃娘娘前段時間小產,可有此事?”
傷心事再被提起,劉玉環只覺得心下悲戚,點頭說道:“正是。”
“娘娘不該往東宮去啊……”監丞嘆口氣道:“微臣所見污穢沖天之地正在東宮!”
此話一出,不僅劉玉環,就連在座的其他人都面露驚恐之色。
皇后一拍扶手椅站起身道:“大膽!本宮看你真的是越說越離譜了!還不退下!”
“皇后!”那帝王低沉的聲音響起,冷眼看向她道:“在這里,朕的話還不中用了?”
“皇上……”
“你且坐下。”
“是……”
“你急著為東宮分辨什么?先聽聽看再說不遲。”
“是……”
監丞被皇后這一番指責,嚇的不輕,又小聲說道:“微臣也不敢斷言,但若去往東宮一看,才能斷定。”
麗貴妃從他之前提起東宮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緊了眉心,她早已猜到,今天這一出戲碼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最后不找出病灶之處,只怕會沒完了。
抬手撫鬢,嗤笑一聲道:“監丞大人真是越來越能耐了啊,趕上那民間算命看風水的了?往東宮去看看就能明白了?您的眼睛可真神啊。”
“萬物本由無極生,人相也有心念生,人會因為想法而改變面貌,一個地方的環境也會決定很多因素,這和窮山惡水出刁民是一個道理!”
麗貴妃被他一番堵塞不知如何應答了,冷哼一聲,覺得這些當官的沒一個好人。
一國之君站起身道:“說起來,朕也有很長時間沒有往東宮去了,也不知太子在東宮折騰了什么東西!”
他冷哼一聲就帶頭大步向前走去,眾人也紛紛起身跟上。
皇后快走兩步行至他身邊說道:“皇上……怎還勞煩您親自走這一趟?”
“朕不去,還不知有人要怎么包庇自己的侄女了!”說著冷哼一聲,看都不看皇后一眼,邁出鳴鸞殿。
皇后被皇帝訓斥,身后跟著的妃嬪不乏看好戲的,皇后的臉面上也不好過,不過仍然鍥而不舍的說道:“玉瑤賢良淑德,斷然壞了宮規,臣妾還是信得過她的。”
“哼!”帝王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在皇后之后是兩位皇子與王妃劉玉環,在那之后才是一眾宮人。
這帝后并肩出行,還帶著這么浩浩蕩蕩的一條隊伍,走在哪里都吸引著眾人眼球。
也沒乘坐轎攆,就這么直直往東宮去了。
此時劉玉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曾想避開劉玉瑤,或者不去東宮的,沒想到竟然身不由己必須得去了,而且還是跟著帝后二人興師問罪去的。
“只怕這監丞和旁人勾結,故意行這害人的勾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劉玉環扭頭看去,卻是麗貴妃。
只見她雙手抱著暖手抄子,穿著一件玫紅的披風,由宮人攙扶著,眉心一點步搖玉珠滴溜溜的垂下,隨著步伐輕輕晃蕩。
麗妃又問劉玉環道:“你知道?”
“我……我不知。”她趕緊如是回答。
麗貴妃笑了起來:“哎呀,我還真是問錯人了,你平時也不在宮里,又才小產,怎么會知道這些事呢?若你是宮中妃嬪,別人恐怕就要忍不住猜測你是想要報復太子妃小產,才和監丞勾結的!”
這罪名可著實就大了,劉玉環心中不安,但卻仍然不吭不卑道:“貴妃娘娘誤會了,我與太子妃畢竟是姐妹,也知那日小產與她無關,豈會生出那樣齷齪的心思。”
“王妃冰清玉潔,有一顆仁善之心,只怕有人是故意為之想要將人斬盡殺絕啊。”
說著就意有所指的看向不遠處那帝后二人,皇后身邊跟著的是亦步亦趨的七皇子李律,他似乎在焦急的說著什么,不用聽也是在給東宮那位太子妃辯解。
麗貴妃笑道:“皇后娘娘這會兒估計慪氣呢,別人生兒子,她也生兒子,自己的兒子卻和死對頭走的那么近,哎呀,若非沈皇后早已經歸天,本宮就要以為七皇子殿下投錯胎了。”
她故意壓低聲音說的,除了身邊宮人和劉玉環外,倒是沒人聽到,見她吃吃笑了起來,后面的人又跟
上來一口一個姐姐叫著,問她為什么笑,賢妃自然就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劉玉環微微低頭,也不再言語,只是跟著眾人一起往東宮行去。
直到前頭李律連叫了兩聲五哥,才讓她忍不住抬頭向身邊看去,只見五皇子李衡似乎是心不在焉的,眉頭緊鎖,沒有聽到李律在叫他。
伸手拉拉五皇子的衣袍,他才如夢初醒,黑眸看向身邊的妻子,柔聲問道:“怎么了?”
“七皇子殿下在叫你。”她卻是看也不看這個人,輕聲回答。
李衡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女人,大步向前走去,七皇子便又拉著他對皇帝皇后說著什么,好像也是在給東宮說話。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李衡不想那個女人出事的心是真的吧?
劉玉環笑了起來,這是多大的諷刺啊,那個女人明明是敵人的妻子,他卻對她念念不忘,若是將來真的發生了江山美人做權衡的時候,他會不會也毫不猶豫的去選她?
不,也不一定,他表面上雖然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但事實上又是那般冷酷無情,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選擇呢?
他們還沒到東宮的時候,東宮就已經收到了消息,說是帝后二人帶著兩位皇子,并半個后宮的妃嬪都來了。
彼時劉玉瑤正坐在軟榻上,一手轉著手上的一支梅花,一手正放在藥枕上頭讓李太醫為她把脈。
焦嬤嬤就這么火急火燎的沖了進來,將事情與她一說。
后者坐在榻上,笑著說道:“你說誰來了?”
“皇上!皇后娘娘!洛清王和王妃,七皇子殿下!以及后宮的諸位娘娘!”焦嬤嬤又一口氣的背了一遍,都不帶喘氣的。
一旁坐著做針線活的劉夫人也是嚇了一跳,趕緊起身收拾道:“皇上怎么來了?皇上好像從未到東宮來過吧?”
“來過一次!”焦嬤嬤又急急說道:“還是上次太子殿下將太傅推進水里,躲在東宮概不伏法無人敢動,皇上來過一次,打斷了兩根藤條!”
劉玉瑤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把李太醫給閃的險些倒在地上。
“什么時候的事!居然為了這種小事打李徹?”
“七,七年前……”焦嬤嬤趕緊回答。
劉玉瑤歪頭想了一下,又鄭重其事的點點頭:“那時候太子還小,老子打兒子,也是天經地義,嗯……”
似乎是說服了自己,她又重新在軟榻上坐下。
焦嬤嬤卻又哭喪著個臉道:“我的娘娘啊,都什么時候了,您還坐得住啊!”
“父皇母后說不定只是路過東宮門口,總不可能是拎著藤條來打我的吧?”她依舊悠哉悠哉的不為所動。
焦嬤嬤已經開始急的跺腳了:“娘娘您可千萬別這么說,奴婢得到消息,皇上好像真在氣頭上呢……您,您聽老身一句勸,梳妝打扮一下,好接駕啊!”
“太麻煩了。”她看著手上的桃花枝子,嘴角一勾,緩緩笑道:“第一次拜見父皇的時候,我不知道打扮的多仔細呢,不還是讓他看到了我狼狽的樣子?所以說,我再怎么打扮,都不可能讓他忘記我狼狽的事實了!”
“這……”焦嬤嬤急急看向劉夫人道:“您勸娘娘一句啊。”
劉夫人剛要開口,就見劉玉瑤拍了拍衣裙站起身道:“尋芳,拿鏡子來。”
尋芳趕緊去拿了鏡子過來,捧在劉玉瑤的面前。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因為憊懶的緣故,只要不打算出東宮,她一向都只披頭散發的,只以幾根簡單的玉簪挽了頭發,身著一件白色的夾襖里衣,寬松舒適,還能恰好遮住她冒尖的肚皮。
她又問太醫道:“我身子怎么樣啊?”
李太醫呵呵笑道:“娘娘大好了。”
“沒好!”她說著,咚的一聲將銅鏡在桌子上放下,義正言辭道:“所有人都在生病!我怎么能不生病呢!”
說完目光又掃了一圈,起身往桌邊走去,尋了那包裹著一層白面粉的糯米糍,用手指沾了沾,往嘴唇上涂了兩下,遮蓋住了原本的血色。
眾人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正要問她,卻見她又大大咧咧的往暖閣外頭走去。
焦嬤嬤見狀趕緊跟上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接駕啊,太子不在,我當然要接駕啊。”
總算知道禮數了,固然欣慰,可是……
“您,您就這樣?也不梳妝打扮一下?”
“不必!”說著就撩起簾子走了出去。
焦嬤嬤焦急的看向劉夫人,后者沖尋芳說道:“拿件大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