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年少遠風飛揚(三)
幽飏番外三
雄渾的號角聲響起,馬踏綠草,馳騁前行。整個草原上頓時響起一片呼喝和甩鞭的噼啪聲。
人在馬背上,隨著馬身的顛簸上下起伏著,目光始終盯著的是最前方猶如青色岫玉的男子。
男子如煙,帶著所有人追隨的崇拜,融入風中遠揚。
他曾以為,自己會永遠在馬背上一往無前,卻因為一名女子停下了腳步,一停就是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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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天了!她從奏折中抬起頭,停駐下手中的筆。
大殿中有些陰沉,外面溫暖的陽光,似極了一個人的笑容。
還有幾日便是賽馬節(jié)了,他一定又是魁首吧。
已經(jīng)兩年了,自己不由自主的在這個時節(jié)會想到他,不受控制的找種種借口去巡視,其實只為那人策馬迎向自己的瞬間。
去年,又是自己為他掛上的花環(huán),他當時閃爍著的笑眼,飛揚著的神情至今仍是暖暖的悸動著她的心。
“南宮明凰,你明年還來嗎?”
“你想我來嗎?”
“你來的話,我送你件禮物,好不好?”
她坐擁天下,什么樣的美色沒見過,卻心心念念上了那個草原上的少年。
她財富不計可數(shù),什么樣的寶物沒見過,獨獨想到他說的禮物會心頭惴惴。
“皇上,明年又是選君大典了,您是不是先過過目?”伺人捧著一大堆的卷軸匆匆而來。
選君大典?又是一批新人要入宮了嗎?
“不用了!”
她竟發(fā)現(xiàn),唯一想納入后宮的男子,是那團不羈的云,飄動的風,草原上馬背上燦爛微笑的男子。
可這深宮大院,配不上他。
“準備下,我要出巡。”淡淡的丟下幾個字,她轉(zhuǎn)身而去。
伺人捧著畫卷,呆立當場,不明所以。
他伏在馬背上,心情竟也和這馬蹄聲一樣,起起伏伏跌宕著。
今日,她會來嗎?
一年前的約定,她會遵守嗎?
這個女人,與草原上粗豪的女子不同。她細致,從容,淡定,有著他一直都向往的冷靜。
從初見面的那一刻起,她的氣度令他折服,情不自禁的希望能再見她一面。
一年后的那場比試,他終于忍不住的開口希望第二年能再見她,而她答應了。
她答應了自己,應該會來的,不是嗎?
終點的標志就在不遠的地方,他抬起身子,放遠了視線。
有雀躍的人群,有歡騰的叫喊,只是那團團的人影中,沒有他的期盼。
她……沒來嗎?
沒有她的馬車,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更沒有緊張兮兮的護衛(wèi),是真的沒有來。
他有些失落,放慢了馬蹄,不再那么急切的想要奔向終點。任由馬兒慢慢的小跑著。
看不到那個人,拿了魁首又如何?
馬兒,已經(jīng)完全慢慢的溜達,不時停下來望望,啃啃草。
身后,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他亦懶得再回頭看。十多年的賽馬,他已有些倦了。
有人已經(jīng)超越了他,這是以往十多年的比賽中不曾出現(xiàn)的場景,所有人都被驚呆了,唯獨他沒有半點反應。
一輛馬車從天邊遠遠而來,朝著終點的帳篷急速的馳著,車簾被掀開,女子張望的臉映入他的眼簾。
懶懶的人忽然直起了身子,心頭噗通噗通跳的激烈。
他猛的一揚馬鞭,口中發(fā)出清咤聲。停下腳步的馬兒頓時來了精神,撒開四蹄飛奔著。
剛剛超越他的人頓時落在了身后,他就像一道風,激情而炙熱的風,席卷而去。
沖破了終點的線,他卻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迎著女子的方向一路而去,直到馬車前才漸漸緩了步伐。
南宮明凰望著少年漸近的容顏,竟發(fā)現(xiàn)自己一路催促急切都是值得的,能再見他,這個決定值得。
什么時候,自己也回到了少年沖動的時代?如此性急的想要見到一個人。
“對不起,我來晚了。”她微笑著從車上下來,“路上有些許事情耽擱了。”
“不晚。”他看著人群朝著自己涌來,最前方人手中拿著的是他本次賽馬的戰(zhàn)利品,金牌還有花環(huán),“剛剛好。”
他跳下馬,看也不看那面象征著榮耀的金牌,而是徑直拿起花環(huán)慢慢行到她的面前,“我將它送給你作為禮物。”
一年前,他們在草原上牽馬而行的時候,他就有了這個沖動。整整一年,他都在懷疑自己留下那句禮物的話是不是對的,這一刻,他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皇上,不能收。”一旁的郡守臉色古怪,“這花環(huán)代表草原上男兒的愛情,收了它就是接受了他的愛情,這里的男子不懂規(guī)矩,是不能進宮的。”
是啊,幽飏不能進宮,不是他配不上自己高貴的地位,而是那深宮大宅會毀了他,這風般遠揚的男子。
她的遲疑,讓他的笑容凝結(jié)在臉上,握著花環(huán)的手漸漸顫抖。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他們,竊竊私語在人群中流轉(zhuǎn)。
“幽飏。”她望著男子漂亮的容顏,那雙美麗狹長的眼睛仿佛能吸盡她所有的魂魄,癡迷不已。“明年,我不能來了。五年一次的后宮選君就在這個時候,所以我不會收下你的花環(huán)。”
“是嗎?”澀澀的味道在唇邊滑過,他的手緩緩垂下,落寞轉(zhuǎn)身。
他期盼了整整一年,盼來了她,也盼來了他不想聽到的消息。
長久的沉默,他嘆息的聲音順著風傳了過來,“師傅說我一生都不能如正常男子一樣,我沒想做你的夫郎,只是希望能和普通人般表達自己的心意,不能擁有妻子孩子,我以為我能擁有一次愛情。”
當年的少年郎,不知從何時起,已被悲傷和寂寥環(huán)繞。燦爛的光芒從雙瞳中隱沒,沉寂。
“或許是你命定的人還未出現(xiàn)。”她站在他的身后,手指拍上他的肩頭,“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如何?”
“什么約定?”
“我不收你的花環(huán),但我每年都到這里來陪你,直到你尋到真正的那一個讓你心動的人。”她微笑著,“如果十五年后你依然沒找到那個人,我就娶你。”
“真的嗎?”他的眼中閃過希望的光芒。
她認真點點頭,“真的。”
他拈著手中的金牌,忽然笑了,轉(zhuǎn)身對著人群,“幽飏在此宣布,從此退出賽馬節(jié)。”
人群更加騷動,議論與震驚,都抵擋不住他執(zhí)意離去的心。
金牌,被塞入了她的掌心,“這個送給你。你說十五年,我就十五年后再奪魁首給你看。”
之后的每一年春天,這輛馬車都會準時的出現(xiàn)在草原上。載著她和他,愜意的欣賞著日出日落。一個月后,又會留下一個孤寂的身影目送馬車的遠去。
她從未給過任何一句承諾,只是從未再選過伺,立過君。南宮舞星,是她最后一個孩子。
他也從未要過她任何寵愛和贈與,唯一要求的,就是每日相見時,讓她在自己鬢邊插上一朵鳳凰花。
十五年的約定一年一年的過去,草原上的少年漸漸成熟,穩(wěn)重。不變的是那絕色傾城的容貌,變了的是不再飛揚的心,因為那個約定,終究永遠的停留在了十一年處。
他在鳳凰花樹下癡癡等待,等來的是一紙信箋,等來的是她將自己最重要的寶貝托付給了他。
他闖入皇宮帶走了她最牽掛的孩子,卻來不及去她靈前探望一眼,但是他記得她說過一句話。
“南宮明凰若亡,陪伴在身邊的,只會是幽飏的金牌。生未能同榻,死不能同棺,能有幽飏之物相伴,便是幸福。”
十五年之后,他再度馭馬,卻不再是那個女人。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南宮明凰!那個睿智的女人有一句話沒說錯,他命定的女人,終于出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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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點就在前方不遠,他抬起了頭,尋找著那個銀白身影。
她想要他的花環(huán),他一定為她奪來!
因為他愛她,他的妻子。
身后馬蹄輕快,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是自己這么多年不曾馭馬生疏了技藝?還是草原上早已有了后起之秀?竟然還有人能跟上他的腳步?
回首間,一匹白馬在身后不遠處飛馳著,馬上的人影半伏著緊追不舍,竟與他首尾相連,差距不過半個馬身。
看到他回首,馬上的人露出了嬌媚卻無賴的笑容,沖著他擠擠眼。
他一愣,“你怎么來了?”
嬌笑聲肆意的飛舞,“為什么我不能來?難道你怕我贏你?”
他無奈的苦笑,只是這苦笑背后,分明是甜蜜,分明是縱容,分明是欣喜。
“你不是說讓我把花環(huán)給你奪來的嗎?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會在終點老老實實的等你,盼你嗎?”馬背上的女子大笑著,“我沒有等待男人的習慣,你是我的丈夫,我與你并轡同行才對。這樣不管你跑去哪,我都能看到你。”
沖著他伸出手,“幽飏,我們一起過去好不好?”
他毫不猶豫的從馬上飛身而起,落在她的身后,雙手扣上她握韁的手,牢牢緊握。
她回首,紅艷的唇貼了過來,噙上他柔嫩的唇瓣,咕噥著,“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追來嗎?”
他細細啄著她的唇,享受著她的甜美,“我說過,真正會馭馬的人是不會顛著自己的,更別說顛至流產(chǎn),你要相信我。”
她瞇起了眼,哼哼嘰嘰,“如果不是呆子再三保證,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他吻著她的頸項,“我向你保證,‘天魔舞’都不會有事,信嗎?”
“我不舍的,幽飏。”
“那若是我堅持呢?”
“那就回房再商量……”
夕陽紅艷,照射著馬背上的人影,一匹馬,兩個人;漸漸的遠去,漸漸的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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