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邊請您過去一趟。”丫鬟梧桐挑簾走了進來,同靠在床上歇著的主子道。
杜鶯兒正在擺弄方澤送給她的藍寶石步搖,聞言驚訝地挑挑眉,“請我?說了什么事嗎?”
梧桐還沒開口嘴角先翹了起來,諷刺地道:“說是要與姑娘恩斷義絕,請姑娘去拿曾經(jīng)送給她的一些繡活兒。姑娘,我看她退東西只是借口,其實是想親眼打探虛實,否則派人送過來就是,何必非要讓姑娘走一趟?姑娘不用搭理她,免得她又說難聽的,奴婢去拿吧?”
雖然在諷刺謝瑤,一句打探虛實,也透出了得意勁兒,為姑娘得了老爺?shù)膶檺邸?
杜鶯兒面露不愉。
姑娘家婚前沒了清白,哪怕是給了準丈夫,也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她是被表哥強迫著從了的,心里并不打算宣揚出去,無奈動靜大了,被身邊的丫鬟們聽見,叫她們猜了出來,事后竟然又去謝瑤那邊炫耀。
如此愚笨的丫鬟,杜鶯兒已經(jīng)決定了,等她正式嫁給表哥后馬上換掉,至于謝瑤……
想到之前謝瑤在她面前趾高氣揚的模樣,杜鶯兒咬了咬唇。
提前給了表哥確實不好,但能氣到謝瑤,她樂意走一趟,謝瑤罵得越難聽,就說明她越生氣,她現(xiàn)在最喜歡看的就是謝瑤灰頭土臉,如喪家犬般,除了狂吠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搶走表哥的寵愛。
“她病著,給我拿身素凈的衣裳吧。”有了主意,杜鶯兒懶聲吩咐道,起來時悄悄揉了揉腰,昨日表哥糾纏了她幾度,她身上真的酸。
打扮好了,梧桐要幫她插根白玉簪子,杜鶯兒目光流轉(zhuǎn),沒有阻攔。那根藍寶石步搖,就等謝瑤離開當天她再戴上吧,今日光憑表哥寵她的事就能打擊謝瑤了。
主仆倆一前一后去了謝瑤的院子。
“表嫂身子可好些了?”進了屋,杜鶯兒走到謝瑤床前,憂心地問,美眸里還帶了幾分自責,“表嫂,我,我確實喜歡表哥,只是沒料到他那么著急,表嫂剛沒了孩子他就說了出來,表嫂,你與表哥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我真的不忍心你們和離,表哥那兒我可以勸勸他,表嫂……表嫂,你讓我伺候表哥吧,咱們一起過日子不行嗎?”
往常她這么拐彎抹角地刺她,謝瑤定會暴跳如雷,今兒個她只淡淡斜了杜鶯兒一眼,便對那邊氣得臉發(fā)白的劉嬤嬤道:“我讓你收拾杜姑娘送我的那些東西,收拾地怎么樣了?”
劉嬤嬤狠狠瞪了杜鶯兒一眼,低頭道:“我去瞧瞧,姑娘稍等,我馬上送過來。”
謝瑤點點頭,等劉嬤嬤出去了,她指著那邊的椅子道:“杜姑娘坐吧,昨晚想是累著了。”
杜鶯兒已經(jīng)做好了被她嘲諷的準備,這會兒面不改色,見屋里只剩自己的丫鬟,她讓梧桐出去,確定腳步聲遠了,這才輕聲同謝瑤道:“表嫂,你知道昨晚表哥同我說了什么嗎?”
謝瑤配合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杜鶯兒面頰微紅,似是陷入了羞人的回憶,蚊吶般道:“表哥說,他,他這輩子都沒有,那么快活過……”
表哥還說了很多她的好,他的貪婪也確實證明了他對她的喜歡,杜鶯兒居高臨下看著床上的謝瑤,再不掩飾自己的笑意。謝瑤身份比她高又如何,笑到最后的才是贏家,她比謝瑤年輕比她貌美,而她也即將取代謝瑤的位置,成為正四品知府夫人。
看著頭頂笑靨如花的死對頭,謝瑤藏在被子里的一雙手幾乎要將被褥抓破,但她抓得越狠,臉上就越平靜,“他是不是也夸你貌美了?夸你比天上的仙女還好?”
杜鶯兒詫異于她的反常,剛要琢磨謝瑤到底是什么意思,外面突然傳來梧桐的驚叫,隨即沒了聲音。杜鶯兒心里一慌,匆匆跑了出去,才跨出門,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扯了過去,杜鶯兒暗道不好,劇烈掙扎,可劉嬤嬤恨她入骨,趁兩個婆子扣住杜鶯兒勒緊繩子后,狠狠將一團污黑的抹布塞進了她口中。
“抬進去!”
劉嬤嬤兩眼泛光地道。
那兩個婆子都是謝瑤從杭州帶來的人,對謝瑤忠心耿耿,抬小雞般將杜鶯兒押了進去,迫使她跪在謝瑤床前。
杜鶯兒嗚嗚掙扎,謝瑤沒她的精氣神,朝劉嬤嬤點點頭,“幫她裝扮裝扮吧。”
劉嬤嬤早就等著這句了,猛地抓住杜鶯兒頭發(fā)扯她抬頭,跟著就拔下頭上特意準備的尖細簪子,毫不手軟地朝杜鶯兒臉上劃了下去。
杜鶯兒驚恐地瞪大眼睛,不顧頭發(fā)扯痛拼命躲閃,但終究難敵兩個婆子……
屋里女人的悶哼如困獸嘶鳴,充滿了憤怒恐怖絕望,謝瑤如聽天籟,靜靜地欣賞眼前的好戲,看著杜鶯兒美艷的臉變得血肉模糊,她忘了小產(chǎn)的悲傷,忘了負心漢的薄情,也忘了關(guān)于和離后的種種思量。
她只覺得痛快,渾身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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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藥膏我從未見過,敢問小公子從何處得的?”
回春堂是西安城里排的上名號的一家醫(yī)館,東家姓郭,聞過玉蓮霜后,眼睛發(fā)亮,期待地望向謝瀾音。
謝瀾音見他同前面幾家郎中一樣對玉蓮霜充滿了興趣,心里很是失望。玉蓮霜好用,她在城中跑來跑去是希望找到賣主多置辦些,可不是為了替這些郎中們牽橋搭線的。倘若那位袁公子是藥商,她倒可以報出他的姓氏住處,但回想袁公子清冷的氣度,謝瀾音懷疑她真的做了,下次再見,她極有可能死在袁公子的眼刀子下。
“偶然所得,既然先生這里也沒有,那我等告辭了。”謝瀾音盡量客氣地道。
難得遇到好東西,郭東家舍不得就此放手,看看手里的青釉瓷盤,誠心提議道:“三位公子,老夫愿出百兩銀子買這瓶玉蓮霜,僥幸能配出方子,再送三成紅利給你們,如何?”
謝瀾橋蔣懷舟一起看向妹妹。
謝瀾音沒有任何猶豫,婉拒道:“晚輩能得到這藥,未能物歸原主已經(jīng)占了人家的便宜,怎好再借他人之物來換錢?先生好意恕晚輩只能心領(lǐng)了。”
城里最有名望的幾家醫(yī)館都沒有,這玉蓮霜多半是袁公子獨有的方子,同表哥配制的極品香脂一般,獨一無二。謝瀾音之前請表哥配制玉蓮霜只是為了自家人用,從未想過靠其牟利,表哥也不是那種只看錢的人。
買賣不成,郭東家遺憾地將瓷瓶還給了謝瀾音。
“再去別家看看?”上了馬車,蔣懷舟看不得小表妹失望,熱絡(luò)地道。
謝瀾音搖搖頭,捶捶腿,有些疲憊地道:“算了,回去吧,晚了我娘又該嘮叨了。”
蔣懷舟想了想,低聲道:“以后有機會,我?guī)湍銌枂栐佑裆徦膩須v。”
“麻煩三表哥了,萬一是他自家的方子,三表哥就打住吧,別問人家買。”謝瀾音懂事地道,表哥疼她,謝瀾音怕他因為她冒然提錢得罪了對方。
“人情世故我還用你教?”小表妹瞎擔心,蔣懷舟輕輕敲了她額頭一下。
謝瀾音甜甜地笑,靠到了姐姐身上。
馬車穩(wěn)穩(wěn)地走,繞了幾條街,終于停在了蔣家門前。
謝瀾音最后一個下車,兄妹三人說笑著要進去,才走到臺階前,巷子口忽然傳來車輪聲,謝瀾音領(lǐng)頭望了過去。
“是方家的馬車。”蔣懷舟與方家人打交道多,眼尖地認了出來。
謝瀾音謝瀾橋互相看看,不約而同轉(zhuǎn)過身,站在門前等馬車靠近。
車停了,簾子挑開,七歲的方菱怯怯地探出腦袋,她還沒見過兩個表姐,只認得蔣懷舟,就小聲喊他,“三表哥。”隨了謝家姐妹的稱呼。
“阿菱怎么來了?”蔣懷舟再不喜方家人,也沒法冷待一個小丫頭,上前問道。
方菱乖乖道:“我娘說大舅母來了,帶我過來給大舅母請安。”
謝瀾音難以置信地望向車里,謝瑤才小產(chǎn),不老老實實在家臥床休養(yǎng),來這邊做什么?
“你們哥仨剛從外面回來吧?”謝瑤白著臉從車里探了出來,打量小輩們一眼,熟稔地道。
說話時跟車的丫鬟扶方菱下了車,再來扶她。
謝瑤忍痛下車,黛眉緊皺,額頭鼻尖冒了汗,看起來十分虛弱。
她這副樣子,蔣懷舟無法阻攔她進門,朝兩個表妹遞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先請謝瑤母女進府,再派門房去里面通傳。
蔣氏李氏得到消息,聯(lián)袂迎了出來。
謝瑤一看到她們,眼里立即轉(zhuǎn)了淚,牽著女兒朝李氏跪了下去,“蔣家嫂子,方澤不要我跟阿菱了,我們娘倆在西安城里無處可去,只能投奔你們,求嫂子收留我們幾日,等大嫂回杭州時,我們再與大嫂一道回去。”
她低頭落淚,方菱見母親哭了,想到爹爹不要她了,也跟著哭了起來。
娘倆哭作一團,凄苦可憐,蔣氏卻沒有任何同情,只覺得無地自容,愧對兄嫂。
大侄子要成親了,蔣家上下喜氣洋洋,謝瑤母女突然過來投奔,哭哭啼啼的,無異于一盆冷水澆下,回頭方澤可能還會追上來,而這些麻煩都是她帶給兄嫂的!
臉上發(fā)青,蔣氏都不知該怎么面對身側(cè)的嫂子。
李氏瞅瞅神色差不多的娘仨,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上前去扶謝瑤,“妹妹先起來吧,有什么事咱們?nèi)ノ堇镎f,你還傷著身子,別累到了。”
人都跑到家里來了,她就是想攆,恐怕也攆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