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光入室,涼風習習。
岳岳躺在床上卻睡不安穩,她驀地睜開眼,發現床前直直站著一個人。
是周曉妮。
她盯著岳岳,問道:“你為什么,沒有制止他們?”
岳岳從床上起身,與她面對面站著:“我……我不知道怎么做,他們畢竟是你的家人,我……”
周曉妮臉上沒有表情,她向前走了一步:“你知道怎么做的,之前,你想做的事情,你都做到了,就算是被人綁架,你也給我們爭取機會逃跑了不是嗎?”
“我之前太沖動了……而且就算我當時和他們打一架,估計也就解決不了問題。”
“因為這不是你自己的問題,而是外人的事情,所以你退縮了,鎮靜了,事不關己了。”
“不,不……我沒有這么想。”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能理解我們的感受,你被崇光保護的好好的,想要什么都有,你沉溺于平靜安樂的生活,別的女生是死是活你根本不想管。”
“不,我沒有……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如何改變別人的想法,他們心中的成見,我也……也無能為力。”
“你是不能做,還是不敢做,你看著我!”
周曉妮的嗓門頓時提高了好幾個度,她緊緊抓著岳岳的肩膀,面目有些可憎。
“你……你不是周曉妮,她不會這么說話的,你到底是誰?”
“周曉妮”笑了笑,“罷了,不逗你了。”
往后退了幾步,變了一番模樣。
岳岳驚訝地發現,眼前的人不再是周曉妮,而是變成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你又是誰?”
對方似乎很意外:“我是你啊,這不是很明顯。”
“你……你怎么會是我!在這世上,只有一個我。”
“確切的說,我是過去的你,也是,更強大的你。”
“……”
對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腦子壞掉了,才成了你這個樣子。”
看著對方一臉云淡風輕還帶著些憐憫的表情,岳岳心生出幾分害怕:“你……你到底要干嘛?”
對方語氣淡淡的:“你怕什么?又不是我要來的,是你叫我來的,你的朋友走了,你沒辦法釋懷,于是就叫我出來了。”
原來是自己因為周曉妮的事情耿耿于懷,所以做起夢來了嗎?
“我確實無法釋懷,可是這一切,和她的家人,還有周圍所有人都脫不開關系,我一個人,也不知該如何改變他們所有人的想法。”
“你不是一個,就算達不到目的,也不會坐以待斃的人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是我已經沒有之前那么沖動了。”
“沖動?呵呵,看來崇光天天在你耳邊嘮叨,還是有些效果的。”
“你認識崇光?”
“我當然認識他,而且比你早。”
岳岳與這個過去的自己交談著,絲毫沒覺得兩人的對話聽上去有多么奇怪。
“看來……他陪在我身邊很久了。”
“確實很久,但是你別什么事都聽他的,你自己的判斷力行動力呢?難道腦子壞掉了這些就都沒有了嗎?”
“那……我應該做什么?”
“你自己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我還有問題。”
“你問吧。”
“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岳岳這其實也是在問,過去的我,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說過了啊,很厲害的人。”
“你的名字是什么?應該不是岳岳吧,總覺得聽起來有點傻氣,不太像你。”
“確實不是這個名字,但是我不能告訴你,過去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到底是誰,都要靠你自己去找了。”
“如果我找不到呢?”
“我沒想過那種結果,我們說到底是一個人,你終究會慢慢變成我,而我,一定會東山再起。”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對方嘴角浮起一絲狡黠的笑:“你現在,還是回去睡覺吧。”
然后猛得把她往床上一推。
岳岳往床上倒去的時候,她看到過去的自己,仍然站在原地,笑著看她。
那應該確實是我,岳岳想,她們眼中,似乎有一樣的光。
第二天,岳岳是被崇光狂敲房門才叫醒的。
“怎么回事?鬧鐘響了好幾遍了都沒醒。”
崇光有些擔心,岳岳一副沒怎么睡醒心神不寧的樣子。
“昨天晚上做夢了,沒怎么睡好。”
岳岳沒告訴崇光昨天晚上夢到和過去的自己對話的魔幻劇情,現在她更加確定崇光瞞了她很多事情,只是崇光一直閉口不談,她也問不出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崇光看著岳岳一副有心事的樣子,只當她還在想著周曉妮的事情,遍安慰道:“說不定曉妮結婚了,也可以過得好,雖然她看上去對那個男人無意,但是男方似乎還挺喜歡她的,得到愛的那一方,總不會過得太差。”
“不能按照自己意愿生活,又怎么會過得好?”
崇光知道岳岳定會這么回應,于是說道:“可是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那也改變不了,生活得不快樂的事實。”
崇光只是嘆了口氣。
岳岳一連幾天都在期待著睡覺的時候,和過去的自己再次相見,但自那天之后,過去的那個她,再也沒有出現過。
岳岳的生活似乎和以前一樣,除了她的身邊,不再有周曉妮,
但是她知道,有很多事情改變了。
至少自己,就變了很多。
不止是沒有從前那般沖動行事,學習能力也進步了不止一星半點,原先岳岳還覺得是自己讀書讀多了,理解力自然而然提高了,但記憶力這種東西,也能如此快速的提高嗎?
她從未系統鍛煉過記憶力,也不覺得有如此長進是突然開竅了,估計還是自己壞掉的腦子,在一點一點變好。
有太多的事情在變,它們一點一點積累,終于到達了頂峰。
“何處安,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談談。”
在一天放學回家的時候,岳岳找機會和何處安同路。
“什么事?”
“關于普羅米修斯組織的事情。”
何處安腳步一頓,岳岳主動來和他提起組織的事,實在是太過稀奇。
“為何突然想起這個?”
岳岳并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最近這段時間,我經歷了很多事情,也想了很多。”
岳岳的語速很慢,每說一句話都要思考一會,何處安就在岳岳身邊慢慢走著,認真地聽著。
“如果科技禁令一直執行,所有先進的技術和思想都會被掌握在小部分人的手里,而現在,德斯波特又開始推行所謂血統評級制度,只會讓‘神明’的概念深入人心,讓更多的人開始接受,人生而不同,追求超自然的力量,而不是腳踏實地提高自身的能力。”
周曉妮的父母之前同意她來上學,擺明了就是提親的人給出的聘禮不夠豐厚,或者是周家提出的條件男方達不到,而現在,德斯波特開始推行血統評級制度,也不知給圣托里尼村的居民灌輸了什么思想,一個B的血統評級,就能讓周家父母大老遠趕來把周曉妮帶回去結婚。
“這些日子,我看了很多歷史書,上了很多歷史課,強化信仰,強化君權神授,確實有助于統治階級的統治,可我縱觀歷史,只有在落后的傳統社會的才有這種制度,在幾千年前的思想啟蒙運動之后,人們就不再信仰神明了,德斯波特這樣做,簡直就是為了私利倒行逆施。”
何處安聽得一愣一愣的,若不是他天天都能見到岳岳,知道對方并沒有被掉包,他都要懷疑面前的這個岳岳是別人假扮的。
這個女孩身上,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呢?
岳岳緩了口氣,接著說道:“而如果人們的思想被蒙蔽,社會停滯不前,男女只會越來越不平等,雖然我不知這種不平等,從何而起,但如果男女不能創造同等的社會價值,地位就只會越來越不平等,如果真的到了以血統定勝負投胎定高下的時候,人們不再追求教育科技,只在乎所謂神明,像周曉妮這樣的悲劇,不知還會有多少。”
岳岳停下腳步,與何處安對視:“所以,我非常認可你們組織的宗旨,加強教育,解放思想,我同意加入普羅米修斯,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何處安聽岳岳說了這么一大串隱隱約約猜到了她的意圖,但是真聽到她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激動,如果說之前的岳岳只是一個有怪力的天然呆少女,現在的岳岳則是一個有腦子有思想的怪力少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何處安沒有一點遲疑:“你說。”
“我要看幾個月前,圣托里尼警察局發生火災的那天晚上的監控錄像,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會去調查的。”
何處安有些震驚,不知道岳岳為什么會突然想到這一茬,難道崇光告訴了她什么?但是崇光應當是什么也不會說的。
“怎么了?”
看到何處安難得遲疑了一下,岳岳更加確定那天晚上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自從夢到了和過去的自己交談,她就開始仔仔細細思考自己醒來之后的生活,自己是否還做過什么奇怪的夢。
除了自己不知從何而來的神力,崇光對過去閉口不談的態度,還有一個以前一直被她忽略的疑點,那便是自己莫名失去意識的那個在警察局度過的傍晚,那天晚上她還做了兩個奇怪的夢,傍晚時分,一定發生了什么。
“你確定要看?崇光他知道嗎?”
“這是我的事情,和崇光沒有關系,你也不用告訴他。”岳岳挑眉看著何處安,“怎么,你不希望我加入你們組織嗎?”
何處安的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復雜:“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