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待,等到的不是嵐兒,而是身體越來越差,陰冷到仿佛隨時能死掉一樣。原先我還對鬼魂一事抱有些許懷疑,后來便知道這是真的了。于是自然就想到了趙家傳說中的縱魂密術,也開始懷疑起趙氏。細心回想從前,越想破綻便越多。若趙氏果然擔心無憂安危,那道密旨上直接說不許他娶妻納妾也就是了,為何還要改掉他的名字?又要他此生只許穿黑衣,還不許他接近朝臣呢!”
“而且,趙氏自稱私奔后,趙家忽而就消聲匿跡,便是我派了大批的人去找,也是沓無音訊。可是趙氏卻能將她的信送進我的御書房,也送進無憂的書房,還讓人無從察覺。若她果真是表現出來的那樣蠢笨,又怎會有這樣厲害的手段?漸漸的,就開始懷疑起她來。卻也不敢肯定,只以為她到底是無憂生母,不至于喪心病狂至此。”
“偶爾我會想,也許是我誤會了,其實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趙家其他人,與趙氏無關。偶爾又會想,她或是太過怨恨我而遷怒到了無憂身上,將無憂當成了報復我的工具。在你來跟我說無憂是趙氏自真嵐殿偷走的孩子之前,我都還沒法真正的確定,趙氏就是那幕后黑手。”
“這些年來,我派了不少人去查,但是除了你外祖父,其他人全部都死了。我才開始懷疑身邊的人,而后暗中觀察,漸漸的發現秦歌是最有條件出賣我的人。只是,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互相早有多次過命的交情,我真的不愿相信,是他要害我。而且,他武力高超,行事也謹慎老辣,我找不到證據,便是懷疑他也不能說。”
“我也懷疑趙氏,可一樣沒有確實的證據。因此哪怕你多次問我當年的事情緣由,我也不能說。一是因為秦歌就在身邊,二是我若說了我懷疑趙氏,懷疑對無憂做那些惡毒事情的都是他的母親,無憂是不會相信的吧!他只會以為我在狡辯,他母親都已經被我傷害得那么深了,我還不肯放過她,非要往她身上潑臟水。”
“而且,即便無憂信了我的話又能如何?他恐怕會更加的難以承受吧!對他做出下魔毒這種惡毒事情的人,竟是他的母親,那讓他情何以堪?左右我在他眼里已經不是一個好父親了,而且我也的確不是好父親,要恨要怨,便讓他都沖著我來吧!這是我欠他的。我不能讓他從小就沒有父親疼愛了,還有那樣一個惡毒傷害他的母親,從此真的覺得人生再無光明希望。”
“我就知道,我知道父皇是真心心疼無憂的,我知道父皇是無辜的……”杜秋伸手擦著眼淚,心中酸痛難忍,卻是燦爛地笑了。
無憂要是知道這些,他便是再心痛,也是可以釋懷的吧!
那個對他惡毒的母親并不是他的生母,那個對他無情的父親,只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受傷。他生母雖不在了,但一定是愛他的,他的父親也愛他……
“不僅僅是如此。”獨孤漠然心痛地說道,“我不說出來,一是怕無憂難過,另外,我的確也對他心懷芥蒂。我越來越懷疑嵐兒的死是趙氏所為,她死得那樣慘。盡管我知道無憂是無辜的,可是看到他我很難不想起趙氏。想起趙氏,我便沒法不想到嵐兒的慘死。盡管我告訴自己,無憂是無辜的。他才是最可憐的那個人,他是我的孩子,這一切都是我們做父母的錯,我沒有權利怪他。”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因此我努力想辦法,想讓他活得更久,活得更輕松一點開心一點。所以我送了他映月殿,還讓衛顯之去給他做伴,我派人四處去尋找解媚絕子的辦法。我讓他為所欲為,只要他高興,他想做什么我就讓他做什么。可是哪怕是做得再多,我終究無法對他生出真正的憐惜之心,直到后來你出現了……”
“難怪無憂說他知道你對他好,但你只是將他當成了責任,其實你心里并不喜歡他。”杜秋哭著說道,“可是父皇任他為所欲為,哪怕他公然頂撞你還穿龍袍,甚至一手建立了東宮龍衛,讓他的侍衛將龍穿在身上,你也不管。你以為他恨你,所以故意要用這樣的方式掃你臉面嗎?你以為他很高興這么做,所以你才縱容他嗎?你不知道,他那樣乖張那樣狠戾,其實只不過是想你能罵他罰他,想要你能看他一眼吶!”
獨孤漠然唇角微微顫動了下,久久不能言。
杜秋心痛地說道:“他說他三歲生辰時,趙紅蓮來御九殿求你給他賜名上玉碟,你卻讓人將趙紅蓮趕了出去。你和趙紅蓮給了他很多你對趙紅蓮和他不好的記憶,但是他并沒有因此恨怨。因為他知道趙紅蓮當年那樣算計你是她的不對,他也知道媚絕子不是你下的,哪怕他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可是他心中藏的更多的是愛。他只是一個想要得到父親關注的孩子而已,然而他明白就算他說出來,你也是不屑的吧!所以只能用這樣笨拙的方式,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他真的好傻!”
獨孤漠然勉強扯了扯嘴角,嗓音干澀地說道:“佛說慧極必傷,他太敏感太敏銳了。”
的確,因為趙紅蓮殺死嵐兒,還將她分尸的事。他就算沒有遷怒到孩子身上,也是沒可能回應他濃烈的感情的,哪怕他說出來也沒用。甚至……
獨孤漠然說道:“若不是你出現了,若是你不說,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冷漠以對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直到你點了出來,我才開始后悔這么多年來,不該那樣對他。就算之前還不知道他是嵐兒所生,我也想過,若有機會我真的愿意彌補他的。只是我的身體不行了,既然后悔也于事無補,那便就這樣吧!此后天涯陌路,他會去中洲而我會死,以后再不會相逢。只是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