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列成一排, 侷促不安地立於父親面前。
他們之中,蒙哥早已成年,而最小的阿里不哥也有十歲多了。
禾帖尼緊張得捏了一把汗。他們是拖雷最年長的兒子, 可平時拖雷和他們並無太多親近, 見了也只是按例過問一下他們的射箭騎馬成績。
難道是因爲(wèi)完顏連池死了, 他突然想念起自己的長子, 要彌補一些對他們的虧欠?
拖雷掃視一圈自己的四個嫡子, 神情肅穆,“蒙古本部的軍隊和土地,屬我有二十八部。我答應(yīng)過你們的而母親, 會將部落悉數(shù)留給你們。如今你們都不小了,應(yīng)該可以開始參與軍務(wù)。我已經(jīng)決定, 日後, 蒙哥將繼承我的察哈爾部、內(nèi)扎薩克等十三部, 剩下十五部,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各領(lǐng)五部。”
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驚喜不已, 現(xiàn)任大汗窩闊臺也只擁有蒙古四部人馬,如果以後父親能將蒙古五部分配給他們,那他們每個人都擁有了能匹敵大汗的實力。
禾帖尼高興得流下淚來,拖雷寵愛雪別臺她看在眼裡,一直擔(dān)心拖雷會偏心幼子, 直到今日聽到他的話才徹底放下心。
這樣一來, 幾乎拖雷全部的遺產(chǎn)都由她四個兒子繼承, 即使拖雷心思不屬於她, 但所有的人都不敢低看她半分。
所有人之中, 只有長子蒙哥出人意料地保持冷靜。
拖雷向其他人揮揮手,“你們先下去, 我要單獨和蒙哥說幾句話。”
蒙哥被單獨留在拖雷身邊,他並沒害怕也沒有覺得歡喜。
和別的弟弟不同,他一生下來就被窩闊臺收爲(wèi)義子,比弟弟們經(jīng)歷得要多,也有野心得多。
窩闊臺是成吉思汗指定的大汗不能變換,可窩闊臺的下一代中,滿都拉圖浮躁,哈剌察兒狂妄,其他人都極平庸,比不上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而且,他們的母親禾帖尼足夠謹(jǐn)慎。
蒙古敵國的興盛,最終會由拖雷家族主宰。
他不信父親看不懂這一盤大棋,只是父親的眼睛似乎被連池姑姑矇住了,所有的關(guān)注都落在她身上。
他對父親的偏妃,連池姑姑並無惡感。但再這樣下去,父親和爺爺一樣,都會淪於女人之手。
拖雷是蒙古的父親,但拖雷更像是囑咐他的屬將。
“蒙哥,我可以將蒙古十三部劃歸你,但我要你去完成一件事。”
蒙哥磕了個頭,靜靜等著父親的命令。
拖雷說,“我要你去殺一個人,你的表弟,哈剌察兒。”
如一聲響雷,蒙哥震驚萬分地擡頭,甚至以爲(wèi)自己聽錯了父親的安排。
“父親!”
要他殺大汗窩闊臺的兒子,除非…他登上了汗位。
拖雷絲毫沒有戲謔之意。
“ 你可以用任何辦法,但必須讓哈剌察兒死。”
蒙哥心如潮水一樣澎湃,他以爲(wèi)父親面對連池姑姑,只是個魯莽的毛頭小子,可父親已經(jīng)看出了她遇害癥結(jié)所在。
即使拖雷可以輕易地殺了哈刺察爾,但是爲(wèi)了汗位,難免不出現(xiàn)下一個哈剌察兒。
而汗位……對任何人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蒙哥自己,又何嘗不想。
蒙哥壓在心底一塊石頭落地,他再次行了父子大禮,心頭說不出地暢快澄明,“蒙哥一定做到。”
正月,宋金邊境。
蒙古軍中帳,地板上鋪著用金花點綴的深紅色西域織錦,當(dāng)中放置一張巨大的方案,金黃色的帳幔襯得滿屋子富麗輝煌。
鎏金靠椅上,拖雷彷彿擁有了無盡的精力,他不眠不休地翻閱一本一本軍折,眉頭鬆開又?jǐn)Q起,復(fù)又鬆開。
他努力麻木自己,不再被任何瑣事分去心力。
使者不敢擾亂他的思緒,用緩慢的聲調(diào)極輕的報告。
“汗王,南宋皇帝向我們遣使議和,他們願意獻出珠寶、絲綢和糧草,與蒙古互通有無,永不侵犯,結(jié)爲(wèi)兄弟盟國。”
拖雷頓了頓,說,“大汗怎麼說?”
“既然要與金國一戰(zhàn),大汗認(rèn)爲(wèi)和南宋聯(lián)盟未嘗不可。”
“互通有無,永不侵犯?”拖雷哼了一聲,“笑話。”
他揮手打發(fā)使者,“不用和宋人多談,你下去吧。”
使者上前一步,堅持說,“可南宋的使者正等候在外面,汗王是不是要一見?”
“宋使?”拖雷問。
“他說他名叫完顏和尚,原是金國降宋的大臣。”
拖雷的指尖劃過軍折,在紙上落下一道淡淡的摺痕。
他關(guān)上摺子,無故起了一層薄怒,“讓他進來。”
完顏和尚遞上宋國的拜帖,自覺地退後兩步行了鞠禮,一舉一動挑不出任何的錯處。
金椅子上拖雷成心要給他難堪,倨傲地一動不動地盯住他。
“完顏和尚,你還敢來見我?”
完顏和尚恭敬地垂下頭,絲毫不見慌張。
“我是來和汗王說親的。我有一義妹,秀外慧中,和汗王頗爲(wèi)合適,汗王如果願意,宋帝願意下旨,指給汗王爲(wèi)妻。”
“義妹?” 拖雷被氣笑了,他從方案上繞出,直視完顏和尚,“完顏和尚,我被你親妹妹耗了大半輩子。這次冒出的義妹,是打算來取我性命的嗎?你以爲(wèi)我還要嗎?”
完顏和尚狼狽地避開他的目光,急欲解釋,“可她心中只有王汗…..”
拖雷冷然說,“她心裡有沒有我,無需你來說。可我的心裡,已經(jīng)沒有她了。”
他毫不留戀地回到方案後,重新捧起軍折,“你去跟她說,我拖雷只當(dāng)從未認(rèn)識過完顏連池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