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章
對于某些偏遠(yuǎn)地區(qū)落后的小山村來說,一紙錄取通知書的重要意義遠(yuǎn)不是城里人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能夠企及的,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看來,能夠拿到隨便一所大學(xué)哪怕是被世人戲稱的野雞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都像古代秀才摘得了狀元桂冠一樣,值得在村里殺雞飲酒大肆炫耀到惟恐天下不知。(炎黃中文網(wǎng)站 )。
也許誰也沒有預(yù)料到,這一天就這么毫無征兆的降臨在這個由古至今從沒出過大學(xué)生的小山溝里,一個叫草廟村的地方。
郵遞員的到來讓村子里自封為最博學(xué)的村長也不知該如何招架,對于幾輩子不跟郵件打交道的村民來說,郵遞員的概念永遠(yuǎn)是抽象的,不出三五分鐘,全村傾巢而出,讓這位像極了天外來客的陌生人誤以為自己不小心犯了眾怒。直到眾人站在了少有威嚴(yán)的老人身后,眼里滿是好奇的神情時,才讓人明白他們不過是想看看熱鬧罷了。
巴掌大的地方放個屁都能從村頭傳到村尾,相信若是告訴他們一顆原子彈能解決掉成百上千個草廟村的地方,一村子人就算把腦仁掰開也想象不到蘑菇云的壯觀景象吧。
郵遞員將他最得力的助手停靠在村頭的一棵歪脖樹旁,這輛風(fēng)雨兼程的老式二八車,本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態(tài)度行走江湖多年,今天這趟差事幾乎成了它這輩子最后的戰(zhàn)役,一路上跋山涉水舉步維艱還以為是來到了四川。
蜀道難,這鳥不拉屎的破地,道更難!
“這位大爺,這里可是草廟村?”郵遞員走向村民自動擁護(hù)出來的一位老大爺,用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輕聲問道。
“嗯!”甕聲甕氣的表明了意思,村長沒再多說什么,向來在人前作威作福的他,面對吐氣說話都字正腔圓的城里人,他心里發(fā)虛。
“太好了!”郵遞員終于露出了笑容,快步走向一旁剛剛休息片刻的坐騎,從兜里掏出一個文件夾。
“大爺,請問哪位是姚威同學(xué)?這是他的錄取通知書,我要親手把這個交給他。(炎黃中文網(wǎng)站 )”
姚威?錄取通知書?
當(dāng)這兩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詞匯鬼使神差的聯(lián)系在一起時,在場除了郵遞員與幾個乳臭未干的孩子,所有村子里的人都像是被一個驚天炸雷轟了個外焦里嫩,當(dāng)場立在原地瞪著大眼張著嘴巴,仿佛得了群體癡呆癥。
“大爺?大爺?”郵遞員很小心的叫了兩聲,從村長一個機(jī)靈緩過神來的狀態(tài)看,就像被施了回魂術(shù)般,頗具效果。
接著不等他說話,一干人等已經(jīng)用眼神為郵遞員指了條明路,那是村子最角落的地方,在本就破舊的村莊里,那里更加像是難民營,郵遞員都懷疑,那里是不是真的能住人?
朝著依舊滿臉駭然的眾人點頭示意一下,郵遞員小心的走向最角落的小屋。
……
破敗的小屋像是被生活壓彎了的男人的脊梁,支撐著屬于他的一片小天地,屋內(nèi)簡單到除了一張連著灶臺的土炕,基本上找不出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簡單,干凈,僅此而已。
小屋內(nèi)一男一女,一對母子,女人躺在炕上,面無血色,蒼白可怕。若不是眼睛里還散發(fā)著慈祥的光芒,很難相信她還有呼吸。
炕旁邊的男子背影寬闊,坐在小馬扎上依舊看得出他至少有著一米八的個頭,彎著腰低著頭,不敢看母親對他充滿信心的眼睛。
郵遞員的到來是姚威始料未及的,突然傳來的輕微叩門聲,打擾了這副與世無爭的畫面,在村里懂事的人從沒有主動來這所小屋,如此親昵的敲門聲已經(jīng)說明來人并不是村里的混小子。
姚威站起身來,果然超過一米八直逼一米九,皮膚也全然沒有北方農(nóng)民的粗獷,細(xì)膩的像江南細(xì)雨。(炎黃中文網(wǎng)站 )當(dāng)然皮膚白皙并不代表體制孱弱,也許草廟村的眾多刁民能告訴你,姚威的戰(zhàn)斗力絕對與他的身高成正比。
他看了一眼炕上的婦人,強(qiáng)行壓制著自己的激動,即使這樣,微顫的臉頰還是出賣了他的真實想法。
“去開門吧!”婦人虛弱的開口,眼睛閃閃發(fā)亮,興許是意識到門外站著的就是她臨終前最想看到的陌生人。
疾行如風(fēng),姚威兩個跨步到了門前,彎腰開門,顫抖的雙手比起從前來少了那份嫻熟。
郵遞員險些被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高山般的男人嚇到,也許是沒料到如此矮小的屋子會有這樣高的主人,讓他納悶的是這個世界怎么可能有人會每天彎著腰出自己的家門?
“你就是姚威吧?”走過南闖過北什么大風(fēng)浪沒見過,稍顯呆滯的他瞬間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狀態(tài),開口詢問。
“嗯!你是?”姚威有些明知故問的嫌疑,日思夜盼的人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面前,讓他本能上的有點恍惚。
“恭喜你小伙子,這是你的錄取通知書,這個時候才給你送來,真的不好意思,不過還好,并沒有超過錄取時間,希望你不要介意?!?
巨大的喜悅并沒有沖淡姚威的理智,他沒有請郵遞員進(jìn)去喝杯水,相反邁步走出門來,深沉道:“什么意思?”
感覺這年輕人骨子里流露出的冷意,郵遞員心中一驚,慌忙解釋:“這份通知書本來可以更早些到的,但這里實在是太難找了,幾個同事都沒能順利到達(dá),就給耽擱下來,我昨天整理文件才剛剛看到,知道你等著肯定著急,于是決定親自跑一趟,好在皇天不負(fù)有心人,這趟沒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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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最后,姚威的怒氣才算消失殆盡,這份通知書等得有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連自己都以為已經(jīng)名落孫山,可屋里的女人卻始終相信兒子能夠考上,每天承受著鉆心的痛苦硬熬了一個月。
郵遞員放下通知書只說了一句好好學(xué)習(xí)就走了,不論姚威再說什么,也沒有留下喝一杯水,臨行前他看得出一個個眼紅的村民想要去那間破敗的小屋看看,只可惜最后都忍住了,只留下一聲聲后悔的嘆息。
……
“娘!您看!”從屋外回來后,姚威強(qiáng)忍著淚水弓腰將女人最希望看到的東西送到她面前。仿佛靈丹妙藥般的通知書讓女人臉上重新浮現(xiàn)紅暈,而從姚威越發(fā)憂郁的眼神中可以猜的到這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女人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接著喚過高大的兒子,早已皮包骨頭的手在他的臉上劃過,眼中滿是欣慰。
“這輩子娘無憾了,來生唯一的愿望就是給你再當(dāng)娘。孩子,別難過,好好走完以后的路,娘在天上看著你!”
昏暗的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姚威由始至終除了默默流淚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也許是怕吵到已經(jīng)斷氣的女人,就這么無聲的守在她的身旁。
死而無憾,人生一大幸事!
……
娘走了,是帶著笑容走的,姚威除了在那巴掌大的地方釋放后,沒有讓任何人看到他的悲傷。
農(nóng)村人的后事沒太多講究,尤其是這種家徒四壁的人家,只要能入土為安就沒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姚威沒找任何人幫忙,一個人便扛起了裝娘的棺材,找了塊地方下葬!墓碑上按照娘的旨意只寫了五個大字----姚威的母親!
村子里除了娘還能讓姚威牽掛的是一位不知年紀(jì)的老人,一個比姚威還要格格不入的存在,用草廟村刁民的話來形容他倆,一個老妖怪和一個小怪胎。
老人只喜歡太極,本不是草廟村土生土長的村民,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比姚威先來到這個村子,所以這件事姚威一直不知道。
見識了老人的所作所為,讓他總是會忍不住想,這破敗不堪的村子怎么能造就像老神仙這樣的人物。最后說服他的理由很有意思,連自己為何沒有半點草廟基因的問題都搞不清,老神仙的存在也就理所當(dāng)然了。
從小跟隨老人一起學(xué)習(xí)太極使得姚威是整個村子唯一能與老人有交集的年輕人,雖然自己也承認(rèn)沒怎么見過大世面,但姚威還是可以肯定,這個世上能像老神仙這樣的人物絕對超不過一只手。
除了打太極,就算天塌下來也別指望他有所動容。
能做到這點的,經(jīng)過姚威歸納總結(jié)得出的結(jié)論是:一是傻子。二是真正經(jīng)歷過大事的牛人。
“她走了?”打完太極后,老者波瀾不驚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感情,就算是對著與他有著十幾年感情的關(guān)門弟子。
“嗯!”
“死而無憾!老夫也很羨慕她!”
“嗯!”
“你要走了?”
“嗯!”
“年輕人志在千里,好!”說著老者頓了下,接著道,“小小的草廟村的確困不住你,放心去吧,在我有生之年,會代你照顧好那座墳頭?!?
“謝謝您,最后一次讓小子再跟您練一次推手吧。”
十幾年的苦練,兩人不知進(jìn)行了多少次這樣的練習(xí),但這次時間格外的長,消停下來后,姚威深深的鞠了個恭便起身離開了老人的住所,留下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老家伙,不著痕跡的揉了揉胳膊,喃喃道:“這小子,連我也瞞得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