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兒驚呼了一聲,也顧不得太多,上前一把推開惠貴人,扶住文督衛(wèi)搖搖欲墜的身體,那把匕首只留下刀柄,深深的沒入文督衛(wèi)的身體,他的臉龐迅速失去了血色,豆兒不敢擅自去拔那匕首,只大聲喊叫太醫(yī),太醫(yī)!
文督衛(wèi)卻搖頭,虛弱的道太醫(yī)來了,宸貴妃的事情怎么辦?
豆兒大喊那你怎么辦?
文督衛(wèi)看向依然伏在地上呆愣的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握住那刀柄,猛地一旋轉(zhuǎn)!豆兒驚駭?shù)拇蠼谐鰜?!我也瞪大了眼睛,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的腦海只有一個想法,如果不是我拔掉了他的劍,如果不是我拔掉了他的劍——
惠兒在一旁哼笑你的命真好,總有人保護你!
我凌厲的瞪向她,方才這一刀是要刺向我的,文督衛(wèi)即便已經(jīng)覺得我不可理喻、殘忍了,卻還是要用生命保護我,我
豆兒終于承受不住文督衛(wèi)的重量,文督衛(wèi)咣的倒在地上,眼睛卻一直望著我,鮮血迅速染紅了周圍的地。他如同一朵被迅速抽干水分的花朵,枯萎頹敗了,直到最后一次呼吸,他都用力的看著我。
我僵硬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動作!惠兒冷冷得看著我們,轉(zhuǎn)身姍姍的離去!
我已無意去注意她,只用盡全身的力氣爬到文督衛(wèi)身邊,那些鮮血染紅了我的裙角,我抱住他的頭,他只是緊緊地看著我,身體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力氣,到了這時,我才忽然嚎哭出來!撕心裂肺的、傷痛欲絕的,幾乎要把我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哭出來一般,豆兒忽然擔(dān)心的喚我娘娘!
我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下來,只是在聲嘶力竭的大聲嚎叫,我那樣劇烈的悲痛仿佛在心底鑿了一個洞,淚水順著血液咕咚咕咚的流進了那個洞里,因此我眼睛無比干澀。
我閉上嘴巴,緊緊的抱住他,就好像當(dāng)初他在我重病時抱住我一樣,我已經(jīng)不在乎什么別人的看法了,我永遠失去他了!
幾個嬤嬤去試探了一下宸貴妃的鼻息,這么半天似乎也有些失血過多,只剩下半口氣了!豆兒也不問我,自己拔出文督衛(wèi)身上的那把匕首,隨著出來的鮮血濺在我的身上臉上,她用那把匕首用力的插進宸貴妃的身體里
那晚我不知道是怎么度過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更新最快)何時回了永生堂!身上沾滿鮮血的衣物已經(jīng)被換掉,文督衛(wèi)的死也沒有驚動任何人,仿佛就是湖水中的一顆氣泡,嘭的一聲爆裂了消失了也沒有人知道!
豆兒哭道奴婢知道娘娘想要厚葬文督衛(wèi),可眼下的情況若被他人知道了,可就說不清楚了,所以奴婢自作主張?zhí)幚砹宋亩叫l(wèi)的遺體,娘娘若是心中不痛快就責(zé)罰奴婢吧!
我淡笑了一下,豆兒又說到了明天奴婢就會把宸貴妃忽然出天花暴斃的消息傳出去,天花是傳染病,不會有人過來驗證尸體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陌兒,忙過去看她。
她已經(jīng)知道了文督衛(wèi)的事情,此刻正靜靜的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盯著頭頂?shù)拇擦海镁玫哪?。剪溪丫頭站立在床前,忍不住抹淚說自從娘娘知道了那消息,這都兩天了,滴米未進滴水未沾!奴婢著實擔(dān)心??!
我哽咽得去摸陌兒的手,說道陌兒,我
陌兒的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淚,她啞著嗓子說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低下頭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
陌兒睜開眼睛是你的錯嗎?他自愿為你去死,是他的選擇,只是他從來不曾考慮過我!
我扶在陌兒身上,抱著她,她的肚子微微突起,她問是惠貴人?
我點頭陌兒你放心,我
你?你能做什么?你又做過什么?我自己的仇自己報!
我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她掙扎著坐起來,讓剪溪為她梳妝。我道你身子虛弱,還是不要走動了!
她笑著搖頭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姐姐也憔悴了好多,如果姐姐閑著沒有事情做,就去看看顏昭華吧!
我這才想起來顏昭華,不知道陳太醫(yī)死后她過得可好?
我忙去榮華宮,她見了我,卻問真的是你殺死陳太醫(yī)的嗎?
我不禁愣住,知道她是聽信了宮內(nèi)的讒言,誤以為是我殺陳太醫(yī)滅口。
我也懶得解釋,轉(zhuǎn)過身離開榮華宮!
那日,我不知道陌兒到底和惠兒說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惠兒便被丫頭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服毒自盡在慈寧宮東苑!
很多人說惠兒是被淑貴妃害死的,我卻不這樣認為,惠兒從來不會被別人害死,她只會被自己的痛苦打敗,正如我說的,沒有了寧遠的愛,她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我坐在惠兒的床頭,撫摸著她已經(jīng)變涼的皮膚和嘴唇,盡管我知道她心狠手辣、惡貫滿盈,卻依然覺得痛心,腦海中不斷重復(fù)著她回眸百媚生的微笑和深夜中孤寂悲涼的悠長嘆息!
人之初、性本善!是因為有了,有了索求,才會因此而變得邪惡?太后在另一邊哭得傷心,陌兒緊抿著嘴唇并不說話,我仔細的為惠兒整理頭發(fā)和衣服,總覺得也許下一刻她就能醒來!她的手中還拿著一張宣紙,上面是她自己的筆跡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fēng)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春依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寧遠站來一旁嘆氣,安撫我說你不要太難過了!
我也不回頭,只問這那么多年了,你都不難過嗎?
寧遠更加感慨怎么會不難過呢,只是我更但心你,更憐惜你!說著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撫摸著他的手對我有情就是對他人無情!
太后哀嚎了一聲,我忙過去,抱住她,陌兒在我耳邊輕聲說她死了你心疼?我和她是一樣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愛,生不如死!
我忙握住她的手,她淡笑放心,她之所以離去是因為她一無所有,而我還有這個孩子,他將是我終生對愛的懷念!
我一愣,陌兒卻沒有再說話,轉(zhuǎn)身緩緩的離開慈寧宮,那一抹淡藍色漸漸的消失在樓閣之間。
短短幾日之內(nèi),宮中連續(xù)死了兩位妃嬪,太后素來又迷信,到了第二天就搬離慈寧宮,去佛堂吃齋念佛,為皇上和后宮祈福。諾大的慈寧宮再次恢復(fù)沉寂。
閑暇的時候我時常在想,這后宮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愛,又有多少人是終生懊悔和憤懣的呢?即使曾經(jīng)高貴、狠毒如惠兒,也有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的東西,剝?nèi)ケ砻娴哪切埧嵬庖?,她們才是最可憐無助的人!就好像花開的季節(jié),那些潔白的花朵因無人欣賞,在不斷的消逝中萎靡,時間流轉(zhuǎn),還沒享受完燦爛的時光,就已經(jīng)走向衰敗,生活中的花開花落如同生命般脆弱的經(jīng)不起風(fēng)霜,而現(xiàn)在看著那些幽香的花朵萎靡后的絕美,似乎才明白什么叫事與愿違和刻骨銘心!
我忽然想起合淑儀,便去了她的宮殿,大門外笑呵呵的立著兩個大雪人,潔白的雪,紅紅的辣椒,身上還圍著厚厚的一條圍巾。
我走進去,合淑儀正在內(nèi)閣看書,看的竟是豆兒死活不讓我讀的楊貴妃傳,她見我來了,溫柔和煦得表情立刻變得謹慎,我無奈的笑笑這書好看嗎?
她淡淡的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總歸不是自己的故事,不過是用來消磨時間,倘若真的看進去了,也不過是圖增傷悲和惋惜罷了!
楊貴妃萬千寵愛,最終也難逃死亡和黃土一杯!那些愛情啊,誓言啊也無法保護她,讓她活得久些!
合淑儀卻道我在意的卻不是這綿綿長恨,唐玄宗一生愛過的女人有三個,趙麗妃,武惠妃,最后才是楊貴妃,不一定先得寵的人就能長久,未必后來者不會居上,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動力,也許將來有一天,皇上會突然想起我,繼而真心真意的寵愛我,哪怕只有一天,我也知足了!
我微瞇著眼睛,仿佛看到她的身上散發(fā)著圣潔的光芒,我笑說你會等到那一天的!
合淑儀自嘲的笑了一聲只可惜就算沒有你,皇上也不會多看我一眼,我從來都不是小說中的人物,因此只好借由她們來幻想一下了!說著,她又低頭看書,我道給我念一段吧!
合淑儀這才念了一句書上的詩句逝者如斯,不如歸去,容我黯然回首,浩嘆今夕何昔!
我品著這首詩,忽然覺得很有理,因而淡笑著,她橫了我一眼很好笑嗎?你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我卻無論如何都只能是奢望?
我搖頭輕而易舉?我為了它失去多少東西?做了多少違心的事?到頭來,我的愛情也變質(zhì)了,似乎都沒有最初所想象的那么快樂和幸福,總會在微笑之后暗暗的嘆氣!
她笑了笑,才說正是因此,我才會嫉妒你,因為你并不懂得珍惜!
我忽然釋然的笑,站起來對她說你能不能得到皇上的愛,只看你的造化了!
合淑儀不明白的看著我,我卻不再說話,轉(zhuǎn)身離去。
我并沒有回永生堂,而是直接去了養(yǎng)心殿,寧遠正在那里批閱奏折,我站在門口看著他,那好看的成熟的面孔仿佛離我有一世那么遠,這個我深愛的男人,同時也被其他人深愛,他愛著我,因此辜負了所有人!我雖滿身罪孽滿手鮮血,卻依然狠不下心來去害別人,所以只能將他拿出來與他人分享!這是何等的無奈和委屈呢?
我走到他身邊,恬然的說不要再冷落合淑儀了,她畢竟與我情同姐妹,你這樣做,我怎么對得起人家?
寧遠不禁愣了一下,笑說怎么了你?
我淡淡的笑自然是要做個賢妃,讓后宮雨露均沾?。〔蝗缃裢砟憔瓦^去她那里吧!好久不見,她都有些瘦了!
你也瘦的讓人心疼,我只想多陪陪你!
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有你這句話,我此生都別無他求了。
寧遠也高興過去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夠這樣抱著你,和你親密的說著情話,看你幸福的微笑,而今這個夢想終于實現(xiàn)了,告訴我,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甜蜜的點頭,才又晃動著指頭好聽的話我接受,但是今天晚上你還是要去看合妹妹!
寧遠無奈的跨下臉又把我往別人那里推!
那語氣仿佛是個得不到糖果的委屈萬分的小孩,我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笑說乖哦!
想了想我又補充了一句孩子的爹!
寧遠笑呵呵的說好,孩子的娘!
從養(yǎng)心殿退出來,外面又開始飄雪了,纏纏綿綿的雪花合著風(fēng)飄灑而下,落在臉上手心里涼絲絲的,豆兒為我披上披風(fēng),我們緩慢的回到永生堂!小米兒正在往屋里端火盆,臉上沾滿了煤灰,黑乎乎的,非??蓯?,我?guī)退聊槪呎f小心些,可不要把自己燙傷了!
豆兒把我扶到床上,我躺下,微微的閉上眼睛,室內(nèi)溫暖的氣息讓我昏昏欲睡!我道去把向?qū)幈恚?
豆兒忙過去,把睡的正沉的向?qū)幈н^來,我端詳著他的小臉,心中產(chǎn)生無比的羨慕,我活了兩世,除了對寧遠的愛和滿身罪孽之外,我所擁有的依然寥寥無幾,不像這個襁褓中的小嬰兒,未來對于他全部都是未知數(shù),因此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期待。
爐火越來越熱,我昏昏沉沉的,漸漸進入夢鄉(xiāng)!床榻外的簾子似乎變了模樣,由鴛鴦戲水幻化成了龍鳳呈祥,再仔細看卻又恢復(fù)原樣!迷蒙中,簾子外一個人慢慢走近我,她掀開簾子,是顏昭華,我想說“你來了”,卻被一道光所震懾,顏昭華高高舉起一把匕首,鋒利的刀刃在燭光下閃著寒光,我忽然笑了一下,也不躲閃,只是伸手從枕頭下拿起寧遠給我的玉佩,又看了一眼向?qū)帯D卿h利的刀刃輕而易舉的刺入我的腹腔,卻不疼,只有一絲銳利的涼意!
我的眼前忽然浮現(xiàn)許多畫面,寧遠,寧廣,藍翎,蘭若,惠兒,宸貴妃,合淑儀,文督衛(wèi)——所有我愛的人,我恨的人,與我有難以割舍牽連的人,他們都華麗的旋轉(zhuǎn)著,并隨著我體內(nèi)血液的流失,最終消失在白霧之中。
顏昭華用力的拔起匕首,復(fù)又刺進來!那鮮紅的血液濺到向?qū)幍哪樕?,向?qū)幋舐暤目蕹鰜?!我很想哄一哄他,身體卻沒有一絲力氣!我抽搐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滾落在地上,瞬間摔成碎片――――――――
遙遠處傳來一陣朦朧的聲音,她說南柯一夢,我不過是你華蓋上的一襲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