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已經有二十來年的歷史,規模也不大,物業管理方面也就跟不上檔次。就連面前的路都些坑坑洼洼。
范依依熟門熟路的走向其中一棟樓,拉開生了銹沒有上鎖的鐵門,踩著沒有貼磁磚的樓梯上樓。
到了三樓,她轉向走廊,敲了敲其中一個單位的門,喊道,“婆婆,在家嗎?”
若是往常,在家的婆婆肯定會應聲的,但是今天卻是喊了好幾聲也沒有聽到里面有人應聲。
范依依又喊了幾聲。
她今天過來是想著,她既然已經要訂婚了,那么應該跟外婆和舅舅他們說一聲。
對于她來說,婆婆和舅舅這一家才是她最親的人,而不是范家。
大概是她太吵,吵到了隔壁午睡的人,隔壁的房門打了開來,一個阿姨站在那里,“依依啊,你婆婆不在家,都住院幾天了。”
聽到婆婆住院,范依依整個呆住,臉色也一下子變得慘白,“什么?住院?阿姨,我婆婆住在哪間醫院?”
“好像是市人民醫院吧。”阿姨正說著,“你舅舅回來了。”
王一哲拖著疲憊的身軀出現在樓梯里,聽到隔壁鄰居的話,他看向他的家門口,他就看到了范依依。
“依依,你怎么過來了?”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學校么?
范依依上個月才見過她的舅舅王一哲,雖然因為她的緣故,王一哲生活水平便一落千丈,就連舅媽也與他離了婚。
但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沮喪。
衣服像個咸菜干一樣,臉上的胡渣沒有刮理,眼睛則是紅血絲加上一層厚厚的黑眼圈,頭發帶著些許凌亂。
“舅舅,婆婆怎么了?”生病住院了,為什么都沒有告訴她?
“進去再說吧。”王一哲嘆了嘆氣。
范依依雖然心里很急,但是也沒有在外人面前多問,跟著王一哲進了家,鞋子沒換,她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舅舅,婆婆怎么了?”
“依依,你婆婆她……”王一哲已經完全被打敗得沒有了任何斗志,前幾天范家有找人過來跟他說什么讓他負責一個項目。
他拒絕了。
但是,現在,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一想到母親的病情,王一哲便覺得自尊也不值得幾個錢了。
“舅舅,我已經長大了,我有權利知道婆婆的病情。”范依依臉色慘白,婆婆和舅舅都是最疼她的人,她婆婆今年也不過是六十歲左右,她還跟婆婆說過,等她長大了,要讓婆婆享福的。
“你婆婆有糖尿病你是知道的,現在……”王一哲眼眶微微紅了紅,“已經發展為,為尿毒癥了。”
轟!!
范依依感覺自己被這樣的噩耗給劈得無法動彈,身體搖晃了幾下,她瞪大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王一哲,眼淚嘩啦一下就掉落下來,“怎么……會過樣?”
怎么會突然就轉成了尿毒癥?
雖然知道糖尿病的晚期就會成為轉成為尿毒癥,但是不也很多人說,只要控制好飲食,每天相關的藥,就可以無事嗎?
婆婆一直以來都是不胡亂吃東西的,身體也好好的。
她上個月才來過,還跟婆婆出去逛街呢。
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范依依眼淚嘩啦啦的掉落,“醫生怎么說?”
王一哲看著范依依,這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姐姐雖嫁入了豪門,卻……
范依依在范家也一直過得不好,王一哲很心疼她,也是真心的疼愛她,甚至比疼自己的兒子還疼。
“依依。”
“舅舅,這個時候你還要瞞我嗎?”范依依擦掉淚水,“醫生怎么說?需要換腎嗎?我去看看我的匹不匹配……”
“依依,醫生說晚期了。”王一哲用手捂額,低下頭,沉重的說,“以后一周最少要做透析兩次,這樣……還能活得長久些。”
范依依懵住,她根本不懂透析是什么意思,而聽到王一哲的解釋后,她才懂得透析是什么意思。
換血,就是大清洗。
每周兩次,而不做,就意味著生命即將終止。做透析則是做一次延緩久些,說白了,這就成了富貴病。
王一哲整個人都無精打彩,“依依,舅舅真的盡力了,這房子我已經讓中介掛牌,等賣了錢,還能支撐一段時間。”
“房子賣了你們住哪?”范依依已經冷靜下來。
這個房子,也不過是六十平方不到,是王家在a市唯一的安身之所,賣了,他們住哪里。
都怪她,要不是她當年那么的天真,范家就不會狙擊舅舅的生意,舅舅也就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以前她媽媽做明星時所賺的錢也因為這樣,而全部賠本下去,舅舅從此從云端跌下了泥底。
而舅舅卻從來沒有怪過她。
婆婆也沒有怪過她。
“舅舅,錢的事我來想辦法。”范依依安慰著他,“真的,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我這些年存下的紅包也不少,而且我有炒股票,也賺了一些,我明天就把錢送來。”
王一哲看著她,“依依……”這個時候他真的沒有底氣說,一切舅舅都能扛起。
他,真的扛不起了。
兒子今年高三,下半年就要升入大學。
他的工作工資也不高,只是小幾千,在a市這樣的大城市,小幾千也就勉強夠吃用。
而母親住院,需要他照顧,他已經跟公司請了好幾天假了,若是連工作也丟了,更就不知道拿什么來撐這個家。
曾經,他也意氣風發過,姐姐是明星,他由疼愛的姐姐投資,加上有生意頭腦,一下子也有了數千萬身家。
只是,沒有想到……一夜間也會一無所有。
從云端跌入泥底,而最疼他的姐姐也出了意外去世了。
范依依扯出笑容,“真的,舅舅,我有十幾萬存款。先用著,我很快就可以出去實習了,我會努力賺錢。”
忽地,她想到什么,看向王一哲,“對了,范家說要給你負責一個項目,有來找過你嗎?”
“嗯,我拒絕了。”王一哲說。
“拒絕?”范依依一直很內疚,現在范家讓他能東山再起,她真的希望他可以東山再起的。
“范家害我成了這樣,我還要接受他的施舍感恩嗎?”王一哲一想到姐姐因為范敬誠而死,對范家就沒法不恨。
“舅舅。”范依依很難過,“都怪我當初太天真。”要不是她,要不是她惹怒了范家,舅舅就不會這樣。
“傻丫頭,這不關你的事。”
“可是……”
“不說這個了,舅舅現在還有工作,還能勉強支撐。”只是這話他也不知道是自我安慰還是安慰范依依。
母親的醫藥費什么的加起來,以后每個月都要支出近萬元。
而他的工資只有小幾千,遠遠不夠,更加別說還要供兒子讀書,生活家用。
可這些話他不能對范依依說,他是這個家的支柱,事情該由他來解決。
他不說,范依依卻懂。只是她也沒有點明,她只是說,錢的事,交給她就可以了。
范依依看到王一哲的疲憊,問了婆婆所住的醫院房號,然后就讓他先好好休息休息。
婆婆正在做透析,要好幾個小時,王一哲讓兒子請了半天假,在醫院陪著。
出了舅家,范依依拿了電話出來,給錢錢打去,“錢錢,幫我把股票全拋了,對,不管紅的綠的都拋了,全部。”
錢錢在電話那頭一聽就覺得不太對勁,“依依,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急用錢?”
范依依走出小區,攔了出租車,“去市人民醫院。”然后她才有空跟錢錢解釋,“我婆婆住院了,需要一大筆錢,你先幫我把股票全拋了,我明天要把錢轉出來。”
“好,你的夠嗎?我帳號里有幾萬,要不我……”
“錢錢謝謝你,但是不用了,錢的事我能解決,先不說了。”掛上電話,范依依手緊緊地抓著手機,眼睛失神地望著外面。
車子在市人民醫院停下,范依依急匆匆的沖下車往透析室找去。
走到透析室門口,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表弟王平之。
“平之。”
聽到范依依的喊聲,王平之抬起頭來,斯文的外表,鼻梁上掛著一幅近視眼鏡,他有些內向,“姐姐。”
“婆婆怎么樣了?”范依依看著王平之問道。
“婆婆在里面做透析。”
兩人套上了一次性的鞋套,走進透析室。
透析室里十分的安靜,一張張床排列著,躺在上面的多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他們安靜的躺在那里,身邊有兩個桶子,還有一部儀器。
雙條管子里全是涌動的血液,這里的所有病人都是到了晚期,需要以做透析來延長生命。
范依依來到她婆婆的床前,眼眶一下子就溢滿了淚。
她婆婆睡著了,但是面前那根管子,血液在清洗過后,又回到她的身體里,短短幾天,婆婆老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范依依用手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眼淚卻是嘩啦啦的流下。
王平之拍了拍她的肩膀,已經讀高三的王平之比范依依還高出一個頭,他低聲地說,“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王平之的聲音吵醒了婆婆,婆婆這會睜開了眼,雙眼浮腫,她看到了范依依。
“依依。”婆婆連說話的力氣也輕得可憐,范依依拼命地掉淚,“婆婆,是我。我來看你了,為什么入院了也不讓舅舅告訴我。”
一直以來都是舅家照顧她,她卻從來沒有為舅家遮風擋雨過。
就連這次婆婆入院這么大的事,婆婆也讓舅舅瞞著她。
婆婆心疼地看著范依依,“傻孩子,婆婆老了,總有死的一天,不要太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