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跑到了半路上，迎面奔過一匹馬來，“司令！”墨璐驚呼一聲，梅亦皊才轉過頭來，馬上坐著的正是周啓遠。
馬車停了下來，周啓遠從自己的馬上跳下來，快步來到馬車旁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梅亦皊，“軍士們報這邊有槍聲，我才帶人趕了來，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梅亦皊顫抖著雙脣，“啓遠，二叔他……他……”
周啓遠轉頭看向小土路，一揮手，“快，快去前面看看！”
他身後的兵士急奔向前面。
周啓遠擁住了梅亦皊，急問道，“你怎麼在這裡？怎麼不在家裡呢？還有，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剛剛說二叔，他怎麼了？”
梅亦皊涕泗滂沱，她握緊了周啓遠的手，幾乎不能成聲，“二叔他……爲救我……死了……”
周啓遠的身子一僵，有那麼好一會，他立在那裡不動一下。“你……你說二叔他……”
梅亦皊點點頭，把頭埋在了周啓遠的懷裡。
周啓遠木然的推開了梅亦皊，上馬一夾馬腹，大喝一聲“駕”，馬兒朝前面的土道疾馳而去。
梅亦皊呆呆的坐在馬車上。
不多時，土路那邊傳來了激烈的槍響，梅亦皊轉頭看向土路上，她爲周啓遠擔起心來。
已是秋寒時分，有陣陣秋風吹過，吹透了梅亦皊身上的單衣，吹涼了她的心。梅亦皊抱緊了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有馬蹄聲傳了來。梅亦皊擡起頭來，周啓遠牽著馬緩緩走來，馬上俯著身體綿軟的周恆，兩旁有士兵扶著周恆的屍身。
梅亦皊從馬車上下了來，她的手在胸口前握緊了。
周啓遠一言不發的走到馬車旁停了下來，他雙眼通紅著把周恆的屍體從馬上抱下來，輕輕的放在了馬車上。自己坐在車箱裡，把周恆也抱進了車箱裡，隨後關上了車箱的門。
“亦皊，”周啓遠在車箱裡說，“你騎著我的馬回去罷，我想……陪陪二叔……”
梅亦皊低著頭，眼淚又涌了出來。就連那一聲“好”，也說得輕極了。
那一天回到司令府裡，周啓遠把周
恆安頓在司令府後院的一間房裡。周啓遠坐在牀邊，看著牀上合著雙眼的周恆，淚如雨下。
“二叔……秋天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的秋天了？那時候，我在樹上摘果子，你和嬸嬸在樹下看著。嬸嬸說怕我摔下來，你卻說，摔摔拌拌算什麼，一個男人就不該怕摔跤。我那時在想，你怎麼這麼厲害呢？爲什麼你不能像嬸嬸一樣疼愛我？寵著我呢？”
周啓遠說著，閉上了眼睛，眼淚滴落了下來，正落在周恆的掌心上。“二叔，我直到長大了才知道，你其實才是在歷練我。男兒流血不流淚，可是我今天卻不能不流下淚來。二叔……我多希望這是一個夢，一覺醒了來，你又會站起身來和我說話。哪怕是罵上我兩句，我也想聽……我也想聽啊……”
“二叔，你真的走了？你從此叫我怎麼過明年的秋天？叫我在果樹再去等誰？我再爬上果樹時，誰還會在樹下告訴我，男人流血不流淚呢？二叔，後年的秋天我又要怎麼過？二叔……”
“二叔，我知道你對我寄予厚望，你對我的關注多過了我爹。我有時候就想，我是你和嬸嬸生的罷？要不然，怎麼一直是你們在照顧著我呢？嬸嬸是我的娘，你是我的爹。你們一定是嫌我調皮，才把我送到司令府去的。所以我只要在你們面前，我就想乖乖的，聽你們的話，幼時的我希望有一天，你們能親口告訴我，我就是你們的兒子……”
“二叔，自從我接管了成軍，我就知道你在盼著我，日也盼，夜也盼。你只希望我能多回去看你?？墒俏艺嫒r，你又故意板起臉來教訓我。其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小時候，夜裡發夢魘，我哭著醒來，你總會奔過來，抱緊我。你說：遠兒不怕，二叔在，二叔在。二叔，現在我也要告訴你，二叔，天黑了，你不要怕，遠兒在這裡了，遠兒在這裡了……”
“二叔，我把這些話埋在心裡這些年來，都不好意思告訴給你。如果我早些說了，可能你會更開心，是不是……”
“二叔，我還有好多的心裡話，要說給你。我相信你都聽到，就像當年我投在你的懷裡時，雖然哭得一塌糊塗，你卻也能聽出我的委屈來……
你說是不是，二叔？”
“二叔……”
“二叔……”
周啓遠獨自坐在後房裡，他沒打開房裡的燈。他聽到窗外呼呼吹過的秋風，似誰的哭泣，嗚嗚咽咽，時高時低。周啓遠就這樣，在後房裡陪著周恆，陪了周恆一夜。
第二天一早時，周啓遠打開了房門，先叫墨璐來問了事情的經過。墨璐哆嗦著把山妞被綁一事，周恆前去搭救的事全說了。周啓遠令人去鄭家搜了，結果在鄭家的宅子裡找到了山妞。山妞並沒有害怕，找到她時，她正在跟著僕人吃飯。山妞說是小溪媽媽抱她來玩的，說玩幾天就送她回家找爸爸。
山妞找到了，而周恆卻再也不在了。
梅亦皊抱著山妞時，哭得厲害。
從那天周啓遠知道事情經過，他就再沒和梅亦皊說過一句話。梅亦皊明知周恆是因她而死，內疚不已。周啓遠的心裡的痛，梅亦皊最清楚，他對她的冷漠，她亦能體諒。
三天後，周恆出殯，周啓遠和梅亦皊頂麻戴孝，親撫櫺送周恆下葬。
周啓遠和梅亦皊在墳前給周恆磕了頭，梅亦皊哭得肝腸寸斷，半晌不曾從地上起來。周啓遠沉默的站在梅亦皊身邊，他的脣抿著一條線，不扶梅亦皊，也不勸上一句。
梅亦皊坐地上站起身來，望向周啓遠，囁嚅著雙脣，“啓遠，是我害死了二叔……”
周啓遠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冷漠的望著梅亦皊，良久才道，“我只想問你，爲什麼山妞被梆了的事，你不告訴給我？爲什麼？！你真以爲憑你一己之力能救得了別人麼？你能麼？如果你能，二叔也不會今天躺在這裡了！”
梅亦皊婆娑著淚眼，垂下了頭去，“我只是……擔心你再分心了……”
周啓遠半昂起頭來，眼裡泛起紅來，“可是，你讓我更加分心了，不是麼？家裡出了這麼多的事，前線還在吃緊，這就是你給我的體貼麼？！”
梅亦皊哭得不能出聲。
周啓遠轉身走向一輛汽車，汽車緩緩駛離了周族墓地。
【作者題外話】：加更一章，墨璐，祝你生日快樂！麼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