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關(guān)於以前的記憶，變得愈發(fā)清晰了，朋友說那是因爲(wèi)老了。離開故鄉(xiāng)已經(jīng)二十年有餘，夢裡的場景永遠(yuǎn)是故鄉(xiāng)的人和物。昨晚，我夢見了我的爺爺。
在我的記憶裡，爺爺是一個驕傲的人，也是一個孤獨(dú)的人。從小，爺爺對我疼愛有加，在我們姊妹四個裡，爺爺最疼愛的是我，就算是後來有了弟弟，在重男輕女的思想那麼嚴(yán)重的農(nóng)村，爺爺依然獨(dú)寵我一人，對弟弟似乎不怎麼上心。在這件事情上，媽媽的意見很大，她悄悄的抱怨：一家人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來了一個男孩，做爺爺?shù)牟还懿粏枺踔猎谵r(nóng)忙時也不幫忙看一看，給小華（我的小名）買好吃的，洗衣服，小龍（弟弟）的衣服髒了，褲子尿溼了，怎麼就不給換一下呢？可是爺爺卻是滿不在乎。
爺爺對我的疼愛在其他人看來簡直不能理解，大家都說，人家都是疼男孩兒，你真是奇怪，一個女孩那麼慣著有什麼用啊？爺爺總是笑而不語。每個逢集日，爺爺都會去趕集，回來時總會買兩個油餅或蕎圈兒，用麻繩拴著帶給饞嘴的我，而我就坐在大門口等著爺爺回來。小時候我的日常幾乎是爺爺全包，媽媽都不怎麼操心，每次出去，別人都會問，你的衣服這麼幹淨(jìng)，是誰給你洗的？我總是自豪的說，是我爺爺洗的。小學(xué)畢業(yè)後，我就到縣城去上學(xué)，初次離家，最想念的就是爺爺。爺爺說我長得像姑姑，姑姑嫁的遠(yuǎn)，每年只能回來一次。姑姑經(jīng)常寫信回來，在那個時候，我最盼望的就是姑姑來信，我想爺爺也是，那一封封書信，承載了爺爺對姑姑無盡的思念。爺爺對我的偏愛，大概是因爲(wèi)姑姑吧。
爺爺知識淵博，愛讀書，愛唱戲，他的腦袋裡裝滿了很多故事，每個夜晚來臨的時候，我都會纏著爺爺給我講故事，穆桂英掛帥、王寶釧與薛平貴、封神演義、牛郎織女等等，爺爺講的神采飛揚(yáng)，我聽的津津有味。每每這個時候，那種深深地崇拜感在小小的心裡升騰而起。爺爺酷愛唱戲，每個傍晚，忙完了地裡的活計(jì)，爺爺就打開收音機(jī)，豪放悲壯的秦腔聲飛出院子，響徹整個村子。
爺爺是個文化人，是村子裡爲(wèi)數(shù)不多的能識文斷字的人，是以前村子裡的教書先生。所以爺爺在村子裡也極具威望，不論是婚嫁喪娶的大事，還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村子裡的人都要跑來找爺爺掐掐算算，選個黃道吉日或者寫個帖子什麼的。在農(nóng)村，人們對於有文化的人是格外的尊敬。我們的家在村子的北面，向陽，陽光能照射一整天，所以叫做陽坡裡。在人們的心裡，特別忌諱直呼其名，尤其是對於一個有威望的人，喊他的名字是大不敬，從小孩到大人，都是按輩分稱呼，若是大輩或者老人，對於上了年紀(jì)的人，也不會喊名字，村子裡的老人對於爺爺?shù)姆Q呼爲(wèi)小華爺爺、陽坡裡爺爺。
在我的記憶裡，爺爺是一個儀表堂堂的人，白色的襯衫洗的一塵不染，頭髮烏黑鋥亮，梳的一絲不茍，千層底的布鞋雖然穿舊了，但是鞋幫子依然刷的雪白雪白，站在那裡，挺拔的像一棵松樹......上房是爺爺?shù)淖√帲瑺敔斕貏e愛乾淨(jìng)，屋子裡永遠(yuǎn)亮亮堂堂。我們姐弟幾人輕易不敢在上房裡玩耍，因爲(wèi)不出一分鐘，就會被爺爺轟出來。久而久之，我們也就不去上房玩了，偶爾從門後面偷偷的往裡瞄一眼，看見爺爺在屋裡，便一溜煙跑了。不一會兒，爺爺來叫我們：吃餅乾來。我們又一溜煙跑進(jìn)上房，爺爺給我們分食餅乾，邊分餅乾邊叮囑，你們坐著玩，不要打鬧。我們一個勁兒點(diǎn)頭，可是等吃完餅乾，屁股下面開始針紮了，再也坐不住了，你打我鬧，瞬間地上塵土飛揚(yáng)，爺爺怒吼一聲：出去玩。我們便又一溜煙跑了，笑聲還在，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爺爺是個勤勞又細(xì)緻的人，用鄰居們的話說，那就是非常講究。小時候家裡以種地，爸爸在縣城上班，大多數(shù)時間耕田種地就以爺爺爲(wèi)主。在童年的記憶裡，和爺爺一起去耕田是一件極爲(wèi)痛苦的事，因爲(wèi)要天不亮就起牀。農(nóng)忙時節(jié)，家裡的每一個人都有明確的分工，我的任務(wù)就是牽驢和撿草。莊稼人對土地的熱愛，不亞於自己的孩子，耕耘的時候，要把地裡的雜草撿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這樣才能讓莊稼長的茂盛。在爺爺?shù)木拇蚶硐拢覀兗业那f稼總是比別人家的好。忙完地裡的活，爺爺就會鑽進(jìn)門前的花園裡侍弄他的那些花花草草，花園裡種滿了各種花草，有牡丹，芍藥，百合，一到夏天滿園香氣撲鼻，爺爺剪下幾個小枝，插在罐頭瓶裡放在桌子上，滿屋子的香味讓人沉醉。花園的深處是各種果樹，蘋果樹，梨樹，其實(shí)，光梨樹就有好幾種，什麼雪梨、酸梨、沙梨等，有的已叫不上名字了，梨子形狀不同，味道各異。這些果子就是我們童年時代的零食，有一種沙梨可以放到過年，天冷的時候，爺爺就把他們從樹上摘下來，放在罐子裡密封起來，冬天到來的時候，我們便圍著爐火吃著沙梨。它也是一種治療咳嗽的上好良藥，小時候，每次感冒咳嗽的，吃上一個凍沙梨，咳嗽很快就好了......現(xiàn)在，那種幸福的感覺只能是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