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伺候你這苦命日子終於要到頭嘍。”
這聲音是平時給我端飯那小姑娘的。
咣一聲悶響,她把食盒摁到桌上,明晃晃拿話刺我。
語氣相當囂張,我連頭都沒擡一下。
顧府捨得給我換下人?
內心毫無波動的想了想,又覺得不管換誰來都少不了我一口吃的,於是乖乖伸出手,等她把筷子放到我手上。
那人沒有得到預期裡的反應,氣得嘟嘟囔囔:“你這個死瞎子。”
哎,怎麼還罵人呢?
摸摸下巴,覺得咽不下去這口氣。
捱罵無所謂,但正所謂面子不能丟。
想了想,我從懷裡抓出一把扭來扭去的蜈蚣,獻殷勤一樣往前送了送,嘿嘿笑起來。
“誒嘿,小姑娘你看,這個送給你好不好?”
好像真是要給她分享什麼好東西。
那邊的聲響戛然而止,然後一聲尖叫炸開:
“讓你那些玩意離我遠點啊啊啊!”
我繼續嘿嘿嘿嘿。
被整了那麼多回,小姑娘當然知道我接下來會把這些可愛的傢伙拍到她臉上。踉踉蹌蹌的倒退幾步,等退到了門口,嗚嗚咽咽的跑了。
在這裡唯一的聲音消失了,寂靜悄然而至。
嘟囔一聲跑的真快,我的笑容也很快凝固了。
小姑娘走的是真乾脆,連飯盒都沒打開。
早知道就不嚇唬她了。
沒辦法,我擼起袖子,自食其力。
被裹住的手掌摸索老半天,才摸到木製的飯盒,我慢吞吞從底層拿出碗筷。
門口傳來吱呀一聲。
來人很小聲的倒抽一口涼氣,道:
“你,是……秦怡?”
今個怎麼這麼熱鬧。
一天之內來了倆活人?
放下手中來之不易的飯碗,我回了聲是,朝門口望去。
男的?
摸摸下巴,忽略指尖粗糙的觸感,思考這人會是誰。
絕對不是什麼閒人。
在我“看”來,這人身上濃厚的的內力平緩流轉,幾乎組成了一個純白的人形。
應該不是來找茬的。
雖然外界都說魔教聖女是個醜瞎子,但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我並不是完全看不見。
因爲修了特殊的功法,所以我向來是以內力識人。
也不是沒有弊端,死物和常人我就無法察覺。
這些暫且不提,能有眼前人這般渾厚內力的人,我至今只見過三個。
一是顧家的老家主,上一任武林盟主,顧覃元;
二是顧覃元的親生兒子,顧家二把手,顧瑾;
第三個嘛,也就是那位風頭極盛的顧家養子,也是當今的武林盟主——
顧容。
要說爲什麼現今這位武林盟主是老盟主的養子而不是親兒,大多數人對此的評價是:
“當然是老盟主有教無類!待顧容如同己出,所以顧容才能登頂武林盟主的位子!”
至於真相,那都是顧家的私事,我也不好在私底下自己瞎猜。
咳,扯遠了。
話說回來。
能來我這裡來的人,我在最離譜的選項裡能想到最合理的人選就是顧容。
因爲,這位當今武林盟主,顧容,額,是我的夫君。
想到這裡,我暗中扶額。
什麼夫妻,名存實亡罷了。
瞧他這語氣,也是對我陌生的很呢。
所以這人的到訪——不妙啊。
第一時間,我腦中蹦出了這麼個詞。
莫名的緊張感在這小小的房間裡瀰漫開來。
因爲看不到顧容的臉,所以無法揣測他此時心情如何。心頭上壓著的弦讓我不得不老老實實等待他會爲我帶來怎樣的消息。
沉默良久,他才道:“我與顧瑾出行時遇襲了。”
語氣意外的平淡,猜不出他是怎麼個意思。
但這對我來說算不上好消息。
能在這時候襲擊他的,除了我們那邊的人還能有誰。
我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情。
孤身一人前往此地的那一刻,身爲正派用於威脅魔教的道具,我已經做好了隨時被殺的——
“你可以回你的魔教去了。”
嗯?
顧容看我沒聲了,又一字一句的重複了一遍:“你可以回你的魔教去了。”
“真的?”我狐疑道。
顧容肯定道:“真的。”
有點懵哦?
回去?
此時此刻,繃著的琴絃消失了,晴天霹靂沒有降臨,顧容的聲音在我耳中就是喜鵲的報喜,一字一句悅耳無比:“他們以阿瑾作人質,挾持我們放你回去。”
愣神一霎,我扶著桌子起身行禮。
“是他們魯莽了,待我回去便歸還舍弟。”
然而顧容沒有表態。
我討了個沒趣,只能聳聳肩又問,“我什麼時候走?”
顧容答非所問,反過來問我:“你爲什麼要纏一臉布?”
我心情不錯,於是摸索到脖頸後一個小結,將它解開,撕開一段布條,露出了底下坑坑窪窪的皮肉,嘻嘻笑道:“你說這個?”
屋外蟬鳴陣陣,難得有一絲微風沿著窗縫偷溜進來,刺得那處皮肉微微刺痛。
沒有迴應。
恐怕是被嚇住了。
“有句老話說得對,人不要那麼好奇嘛。”
重新把繃帶繫上,我鬆了鬆筋骨,收斂笑意,擡眼“看”向他。
我在等他給我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道:“顧……”
“什麼?”
顧容卡了一下,彷彿剛纔什麼也沒發生過,從善如流接道:“顧老盟主派我護送你回魔教,即刻啓程。”
“停,”我拒絕道:“我覺得您大可不必跑這一趟。”
顧容哦了一聲:“你想怎樣?”
我梗著脖子裝硬氣,蹬鼻子上臉提要求:“叫幾個魔教的人來接我就好,等我回去,我立馬讓他們把你弟弟送回來。”
我不信這些正派人士。
萬一半道上一個不爽砍了我的狗頭怎麼辦。
然而顧容很有耐心的給了我一個理由,輕而易舉把我堵了回去:
“我得接顧瑾回來。”
我道:“哦。”
真是高興過頭了。
正派人士也不信魔教人士,互相質疑互相傷害,很合理。
我端正態度:“那我走了啊?”
顧容緩緩道:“等等。”
“嗯?”
這回答很出乎意料,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一眨眼,顧容這廝已經到了我面前。
我下意識奉承:“顧盟主——”
話說了半截就被迫嚥了回去。
天旋地轉。
不看我也知道,我此時像個麻袋一樣被顧容攔腰抗在肩上,奪門而出沿牆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