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區(qū)一棟豪華的美式別墅門口。
伴著眼前那扇大鐵門緩緩向內(nèi)打開,黑紗遮面的婦人扭動了幾下車把手,以最快的速度把車子開了進去。
進到院子里以后,她正準備跟保安室里幫她開門的保安說聲謝謝,再去車棚里停車。
話到嘴邊還未來得及張口,身后就射過來一道刺眼的車燈。
估摸著應(yīng)該是小姐回來了,怕?lián)趿说溃瑡D人顧不上跟保安道謝,徑直把電動車開向了左邊角落里專供傭人停放非機動車輛的車棚。
婦人把電動車停穩(wěn),剛從后備箱里取出一袋子物品,伴著身后傳來關(guān)車門的聲音,小姐蜜莉恩熱情洋溢的笑聲就飄入了她的耳朵里,“林姨,你出去了呀?”
擰著東西朝他們家小姐走過去,婦人微笑著回她的話,“嗯,我出去辦了點事。”
雖說早已過了用餐時候,出于關(guān)心和習(xí)慣,婦人問,“對了,小姐,您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回房收拾一下,馬上去給您做。”
不及她靠近,蜜莉恩就笑著就上前,很自然的挽起她的胳膊,和她一起朝別墅大門走去,“不用忙了,我跟朋友在外面吃過了。”
“哦。”婦人了然的點了點頭。
她本想善意的撥開小姐的手,畢竟主仆有別。
奈何小姐像是早已覺察出她的意圖,把她的胳膊越挽越緊。
婦人沒轍的抿唇笑笑,倒也不再拒絕。
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于她而言,小姐不亞于半個女兒。
她打從心底里喜歡這女孩子,哪怕她是外國人。
如果找到她那失散多年的大兒子,要是他沒娶妻的話,她倒是真想讓兒子追求小姐。
當(dāng)然,她也就是這么一說。
小姐身份何去尊重,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家那個窮小子。
兩個人挽手上了別墅門口的臺階,想著她晚上一個人出去好危險,加上身上又到處都是燒傷,不蒙黑紗吧,會嚇著別人,蒙了吧又會被人當(dāng)怪物一樣看,蜜莉恩忍不住把她當(dāng)母親一樣善意的指責(zé)了幾句。
“林姨,這么晚了,騎電動車多危險!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家里有的是車,閑著也是閑著,你有事兒出去讓司機送你一下,干嘛自己騎車。”
自然知道小姐是一番好意,婦人不但沒生氣,反而還被這孩子感動的一塌糊涂。
“小姐,您的好意我好心領(lǐng)了,我知道您心地善良,可到底尊卑有別,我一個傭人怎么能坐主人家的車子呢。何況,我也不是經(jīng)常出去,今天是因為有點緊急的東西要買,臨時決定的。”
歪著腦袋瞅了瞅,發(fā)現(xiàn)她另一邊手上擰著的袋子里好像裝著幾盒像是藥品之類的東西,蜜莉恩不免好奇的問,“你提的是什么?好像是藥?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嗎?”
被她看見了,婦人倒也不遮遮掩掩,拿到她眼底給她瞧了瞧,并笑著跟她解釋,“是藥,胃藥。不過不是我,是老喬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胃疼的厲害。我想帶他去醫(yī)院吧,他非不干。沒辦法,我只好出去幫他買藥。”
蜜莉恩一聽,頓時面露擔(dān)心,“喬叔要不要緊?要不我讓私人醫(yī)生過來看看?”
婦人連連擺手,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不……不用了,應(yīng)該無大礙的,謝謝小姐如此掛心。”
故作生氣狀的輕瞪了婦人一眼,蜜莉恩撅嘴抱怨,“林姨,別跟我這么客氣。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講禮數(shù)了。”
“打從我來到中國,我爸給我找了那么多保姆,就您對我最好,最上心。這些年,您和喬叔在我們家任勞任怨,我和爹地媽咪早就把你們當(dāng)成自家人了。你呀,對我來說就相當(dāng)于第二個媽咪。去比利時這些天,我最想念的除了我男朋友和爹地,就是你,以及你燒的中國菜。”
感動于她的話,婦人笑得眉眼紛飛,也趁機對他們一家再次表達出感激之情,“這么多年,承蒙老爺太太以及小姐您不嫌棄,我和老喬才有個安身立命之所。不僅如此,你們一家人待我和老喬恩重如山,這份恩情我們沒齒難忘,只愿有生之年能一直服侍你們,令你們滿意。”
“哎喲,林姨,你總是這么客氣,都不知道怎么說你。”
兩個人一起進了別墅,知道喬叔在等她,蜜莉恩上樓之前,笑著對她說,“快回房吧,要是喬叔疼的厲害,你叫我一聲,我送他去醫(yī)院,或者打電話讓私人醫(yī)生過來。”
“好的,謝謝小姐。”婦人禮貌的謝過。
“不客氣。”搖頭笑笑,蜜莉恩就沿著旋轉(zhuǎn)樓梯上樓去了。
往傭人房的方向走了幾步,婦人突然想起什么,扯著嗓子叫住了樓梯上的人,“對了小姐,我出去之前老爺來過電話,說今晚有牌局,不回來了。”
“我知道了。”了然的點點頭,蜜莉恩就消失在了樓梯的轉(zhuǎn)角。
傭人房。
婦人一推門進去,未及關(guān)門,焦急的視線就落在了半坐在*上的老伴兒身上,“老喬,你怎么樣?”
看見她回來了,被喚作老喬的中間男人故作沒事人的沖她笑道,“我……我好多了。”
“明明都疼的滿頭大汗了,還逞強。”關(guān)上房門,去倒開水的途中,婦人擰眉看了他一眼,眼里透著無奈和心疼。
謊言被她拆穿,男人一手擦著額頭上的冷汗,一手揉著疼痛不已的胃部,憨憨的望著她忙碌的身影笑。
端著杯溫水來到來到他面前,先把水遞給他。
婦人隨即把手上擰的袋子攤開在*頭柜上,逐一撕開了包裝,按著說明書上指明的分量把藥丸放到他另一只手上。
“來,快把這個止痛藥喝下去,藥店里的人說這個藥療效很快的。”
喝藥之前,瞥見她買了不少,老喬濃眉微蹙,“應(yīng)該很貴吧?”
“再貴也沒你的命重要。”他這人從來只在她身上大方,對自己卻吝嗇的很,婦人有些氣不過的吼了他一句。
等他喝完藥,把杯子接過來,她又放緩了語氣,“你先吃,過會兒要是還是不止痛,我送你去醫(yī)院,胃病大意不得。”
“吃了藥應(yīng)該會好很多,你別擔(dān)心。”
老喬話剛一說完,見她曲手在揉胳膊肘,頓時緊張的跟什么似的,“你胳膊怎么了?”
怕他知道她跟人撞了車又會小題大做,婦人云淡風(fēng)輕的搖頭笑笑,“沒……沒事。”
她這人最不會撒謊,老喬一瞧就有事。
也不多問,直接拉過她的胳膊,刷起她的袖子,他忽視掉那些皺皺巴巴的燒傷,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她胳膊肘子上破皮的一塊皮膚上,“這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擦傷!”
面對他凌厲的眼神,自知這謊是撒不下去了,婦人只好跟他坦白,“回來的時候我橫穿馬路,跟人撞了一下。”
“什么?!”
一聽說她跟車撞上了,老喬急得都快上火了,趕緊拉過她另一個胳膊,仔細檢查。
好在,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她當(dāng)真就是左胳膊上擦破了點皮,別地兒都還好,老喬這才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
想起他剛剛那個緊張樣兒,婦人就好笑,不免打趣他,“我說吧,你還不信,我真只是受了點輕微的擦傷,一會兒洗完澡涂點紫藥水就可以了。”
雖說她看起來是沒事,老喬還是不放心,“真的只是輕傷嗎,你確定沒骨折?哪里疼要說,不許瞞著。”
婦人無語的直搖頭,恨不得舉手跟他發(fā)誓了,“我確定沒有骨折!”
一想到她差點回不來了,老喬就又急又氣,忍不住指責(zé)起她來,“我說讓你別去別去,你就是不聽。”
婦人也不生氣,笑著哄他,“真的沒事,瞧把你急的。”
生完了氣,老喬又開始自責(zé),“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受苦了……”
握住他的手,婦人搖頭淺笑,望向他的眼神里溢滿了感激和歉疚,“老喬,不要這么說,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于那場大火了。你的恩情,我怕是到下輩子都還不完……”
老喬鏗鏘有力地聲音回,“我不要你還,我只要你好好的。等我攢夠了錢,我就去給你做換膚手術(shù),我要你變回那個美麗的阿蕖。”
“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就是你攢夠了錢,我也不去做那種手術(shù)。浪費錢不說,對我這個年紀也沒什么意義。美不美我一點都不關(guān)心,反正你又不嫌棄我。此生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找到我可憐的寺兒,希望他尚在人間,再就是查出害死阿森和澈兒的兇手,將他們繩之以法。可是我能力有限,一樣都沒完成……”
話還未說完,被他喚作阿蕖的婦人就難受的別過臉去輕啜起來。
伸手去幫她擦眼淚,老喬爬滿皺紋的雙眼里泛著無盡的心疼,“阿蕖,你別這樣……”
想著他還病著,阿蕖小啜了一會兒,就快速拾掇好心情,佯裝沒事人一樣沖他笑,跟他解釋,“我沒事,可能是太想寺兒,也覺得對不起阿森和澈兒,才會有點感傷。
老喬知道她是裝的,她的心思從來都不瞞過他。
抿抿唇,他正琢摸著該如何安慰她,就聽她微笑著對他說,“老喬,我跟你說,今晚跟我撞上的那個年輕人他長得可真是儀表堂堂,高高大大的,跟我的寺兒有的一拼。他的車一看就很貴,我以為他會讓我賠錢。哪里知道他不僅沒怪我的意思,還一直問我有沒有事。”
打從心底里感激那個年輕的小伙子沒訛詐以及欺負她,老喬笑道,“沒素質(zhì)的年輕人畢竟是少數(shù)嘛,大部分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
“嗯。”阿蕖點頭。
“時間不早了,老爺不在家,小姐應(yīng)該沒什么吩咐了,就是有吩咐也有值班的傭人。你快去洗澡,洗了早點休息。”
阿蕖也正有此意,只是不太放心他,“你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
“那就好。”
見他欲要下*,阿蕖連聲出手阻止,“你要做什么?”
老喬好笑的說,“打地鋪啊,還能做什么?”
“你今天不舒服,換我打。”摁住他不許他亂動,阿蕖轉(zhuǎn)身朝衣柜走去。
她想把地鋪打好了再去洗澡,回來就可以直接睡了。
老喬反對,“那怎么行,我能讓你一個女人打地鋪。”
抱著打地鋪的*褥來到*前的空地上,阿蕖笑著跟他扯理由,“你就聽我的吧,我最近頸椎有些疼,正好睡地板養(yǎng)養(yǎng),*太軟了。”
老喬想下*幫忙,卻被她用眼神制止,只好作罷,“是不是活兒太累了,要不你請假休息幾天吧,我明天去跟老爺說。”
搖搖頭,阿蕖笑,“不必了,活兒不重,可能是歲數(shù)到了。”
“你又不老!”老喬不愛聽她說這話,沉聲反駁。
跪在地上一邊鋪*,阿蕖一邊笑道,“都五十好幾了,怎么可能不老。你呀,就會撿好聽的說。”
老喬不再做聲,等她把地鋪打好了,連連把她往浴室的方向趕,“快去洗澡,一會兒你回來我?guī)痛反繁场!?
“好。”阿蕖點頭,隨即找了換洗衣物去洗澡。
走到浴室門口,準備進去的一刻,阿蕖緊了緊手里的睡衣,扭頭看向*上胃痛好似真的好了不少拿著報紙在看的人,“老喬?”
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老喬探頭朝她看過來,“嗯?”
咬咬唇,阿蕖百感交集的眼神望著他,鼓足勇氣再次跟他道歉,“對不起!”
老喬知道她什么意思,卻明知故問跟她打馬虎眼,“這又是從何說起?”
抱在衣服倚在浴室門邊的墻壁上,阿蕖明明在笑,眼底卻泛著淚光,“大半輩子的光陰都耗在了我身上,卻沒有半點的回報,你說你傻不傻!”
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傷感,老喬隨之把視線沖她身上收回,兩手捏著報紙,假裝很認真的看新聞。
忍住鼻腔里的酸澀,他故作輕松的口吻笑道,“我不覺得傻,反而很謝謝老天爺,讓我以這種方式繼續(xù)守護你。和你以夫妻的名義生活,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怕你被仇家追殺,并不是真的讓你報恩以身相許。我再傻,也有自知之明,我一個園丁哪里配不上高貴優(yōu)雅的小姐你。不光在你心里,在我心里也一樣,小姐你的丈夫永遠都是姑爺。倒是我,對你充滿了抱歉,如果我有本事一點,你一個小姐之尊也不用服侍別人,我也可以幫你找到大少爺以及害死姑爺和小少爺?shù)膬词帧!?
“不要這么說自己,聽了讓我覺得很難過。”
“好,我不說,不說。你快去洗澡!”
“嗯。”阿蕖聽話的點點頭。
進了浴室,準備關(guān)門的一刻,阿蕖又回眸加了他一聲,“老喬?”
老喬故意拖了個長長的尾音,想她一種不耐煩的感覺,省得她凈說些他不愛聽的話,“又怎么了?”
阿蕖笑著說,“下輩子我嫁給你,補償你,好不好?”
原以為他會激動得點頭,誰知他卻平靜的搖頭,異常堅定的語氣說,“不要!”
“為什么?”阿蕖表示不理解的輕蹙眉心,“你不是說從我十六歲你第一見我,我就喜歡我的么?”
老喬豪邁的勾唇一笑,“喜歡一樣?xùn)|西,不一定要占有,遠遠的欣賞就夠了。”
被他的話感動到,阿蕖眼瞼一片濕潤,“老喬……”
一口長氣過后,老喬接過她剛剛的話說,“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希望可以用我的壽命來換你們一家四口多些團圓的日子。這輩子,你們一家人生離死別太苦了。”
“老喬,你能不能不這樣!”感動的眼淚滂潑而下,阿蕖淚眼汪汪的瞪向*上的人。
不想再進行這樣傷感的話題,老喬發(fā)話,“去洗澡,時間真的不早了!”
“好。”再次聽話的點點頭,阿蕖緩緩關(guān)上了浴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