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徐墨衍想起那時候的窘困都忍不住噓噓。
當(dāng)時分家,給的那五萬塊錢是他全部的家當(dāng),給了之后,他身上就剩下一百五十塊錢,那是他二十三天的生活費。
所幸的是,當(dāng)時的物價還沒有飛漲,一百多塊錢雖然算不得多也勉強湊合,啃了二十天的方便面,吃了數(shù)不清幾頓的白飯就榨菜。領(lǐng)工資的那天,最后兩塊錢,他拿去買了一注彩票。
結(jié)果,管著公司財務(wù)的老板小舅子不知道被哪個姘頭把耳朵吹熱了,卷著公司幾十萬塊錢現(xiàn)錢跑了。
那個時候,幾十萬的身家走在路上都是生風(fēng)的主兒,一下丟了幾十萬,那滋味真不大好受。
沒了現(xiàn)錢,一干員工的工資全都給晾上了。
他很多時候都相信老天爺,除了那個男人,那兩塊錢是他最信的一次。
估計老天爺都看他可憐,他買了那注彩票之后,隨手就塞在了衣兜里,公司這乍然砸下來的意外讓他壓根兒就沒心思去關(guān)注那一張希望在田坎上的彩票。
那個小電器公司就那么點大,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上上下下一通亂。等他忙空想起那張彩票已經(jīng)是兩三天之后了。
四只口袋一樣重的徐墨衍抱著回頭找老母親救濟的心態(tài)去投注站兌了那注彩票。
得!真被天上掉的餡餅給砸中了!
他的那注彩票中獎了,一萬。
他在投注站傻了十來分鐘,才愣頭愣腦的反應(yīng)過來,自己發(fā)橫財了?!
把錢兌出來,他老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居然從身無分文瞬間變成了萬元戶。
很多年后,除了想起那時的困窘,他每次想起最樂的還是那一萬塊錢的橫財。
小電器公司不出意外跨了,他也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氖I(yè)了。
滿大街的跑,跑了十來天也沒有找到工作,父母因為他莽撞的提出分家,從他出了家門就一直沒搭理他,他也樂得清閑一個人過他的光棍生活。
爹媽永遠是不可能真的恨上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這是老話,也是實話。
他們現(xiàn)在心里火著呢,自然沒心情搭理他,等他們氣消了啥都會過去的。
跑了十來天,他最后在一家挖掘機出租老板哪兒找到一個學(xué)徒的工作。
老板摳門,挖掘機上手也快,他不找熟手,就專找生手學(xué)徒,讓隊里的老手帶上十天半個月就能自己手上干,但是工資卻是老手的三分之一。
“李哥,給你煙。”徐墨衍敲敲車子的鋼板,發(fā)出鏗鏗的響聲。
“嘿!你小子上道兒啊!”駕駛臺上伸出來一個腦袋,伸手把他手里舉著的煙接過去。
“你是我?guī)煾蛋。也簧系纼盒忻矗俊毙炷芎俸僖恍Φ馈?
“嘿嘿!你小子!”駕駛臺上的中年男人從上面跳了下來靠著挖掘機的大輪子上點燃了一根。
“這都歇了這么多天了,什么時候才有活兒啊?”
“讓你小子不干活兒你還不樂意了?”中年男人轉(zhuǎn)頭一瞪眼。
“哥,不干活兒沒錢啊。”他攤攤手,無奈。
中年男人點點頭,他是老手老板怕他跑了,就算沒活兒干的時候也給工資,他們這種生手學(xué)徒是干一天算一天的,沒活兒就沒工資。
“急啥,少不了你的活兒干。”想著,中年男人挑了挑眉笑道。
徐墨衍眼角一閃,“有活兒了?”
“那是,干兩年都干不完。”
“哥,給說說?”他用手肘捅了捅中年男人。
“你小子聽著就算啊,這事兒千萬別傳出去。”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邊說還邊看了看周邊。
“機密?”
中年男人壓住他的脖子,“那可不?老板就給我一個人說過,你覺得是不是機密?”
“那確實是。”
“咱們市要修一條連通到榮城的高速公路,咱們老板也不知道哪里的神通去滲進了一點。”
“修高速?!那怎么可能給私人做啊?”徐墨衍眼瞳一縮,這事兒果然是真的?
“嘿嘿,要不然我怎么說是咱們老板神通?”
徐墨衍點點頭,這條路果然是要修啊,他這想法估計成了,現(xiàn)在就是回去找他親爹磨了!
*
“沒門兒!”徐爸爸眼一橫,一句回票打了回去。
“爸爸爸!這事兒是真的!您信我吧,我又開不了車,也沒別的本事,又沒別的出路,這輩子總得找點穩(wěn)定踏實的事兒干是吧?我都問好了,咱們村那些荒地沒人要,可是一旦高速公路開工,那就是金餑餑了!到時候就是再高的價錢都包不到手了!”徐墨衍摟著父親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掛上頭去,激動不已的給自己老爹做思想工作。
“別想!”徐爸爸轉(zhuǎn)了個身,想把身上的臭小子給甩下去,可是巴在身上的家伙就像快牛皮糖,甩了半天都沒動彈。
“爸,我是認真的,您幫幫我吧,您總不希望您兒子我這輩子都這樣一事無成吧?您不想我娶媳婦兒了?您不想抱上我兒子您孫子了?”
“爸爸爸!您幫幫我唄,您看我都快二十七了,再不干點事兒真晚了,我可沒想這輩子就這樣混過去就算了啊!”
“娘的!你個混小子,說給你買車你不干,非要跑去當(dāng)農(nóng)民,還讓老子給你去貸款?滾蛋吧你!”徐爸爸反手一巴掌抽在兒子的屁股上,氣急。
“爸,您明知道,我真開不了車。”徐墨衍放開父親,無奈之際的攤攤手,“要是能開我早去了,等不到現(xiàn)在。”
徐爸爸詞窮。
“您看見我坐在車上那反應(yīng),您真鐵了心要我去么?”徐墨衍正色。
徐爸爸默然。
“我碰不了那玩意兒,上不了公路,我總不能買輛車自己不干請人干吧?那我還不如不干,就這樣混一輩子到死就算。”
徐爸爸繼續(xù)默然。
“就算我真同意了,可是如果哪天出點什么事兒,您和我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么?爸,您能受得住?”
徐爸爸夾著煙的手抖了一下。
“我現(xiàn)在做夢都夢見當(dāng)年那場車禍和爆炸,爸,我就想踏踏實實干點什么,就算扛鋤頭也不寧愿去端方向盤。”
徐爸爸的手又是一抖。
兩天后,徐爸爸領(lǐng)著兒子去找堂哥辦了房子貸款,又和兒子回鄉(xiāng)下村里辦了承包土地的手續(xù),然后悶悶不樂的把兒子扔鄉(xiāng)下,自己一個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