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那些遺屬,柳乘風好好撫慰一番,給這些人做了安頓,那叫席超凡的倒是直接補入了侍衛里頭,這席超凡二十余歲,身形有些偏瘦,可是身體還算矯健,倒也不像是個無用的書生。
席超凡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不喜吭聲,可是對柳乘風倒是頗為敬畏,一直跟著柳乘風左右,再加上他與其弟正的頗為相似,倒是高強這些人對他有幾分親近,沒有慢待他。
柳乘風與這席超凡說了一些話,才知道此人原本是想讀書求取功名,只是可惜幾年下來連個秀才都中不到,自此也是心灰意懶,聞聽其弟為保護柳乘風而死,傷心之余,也就生了繼承遺志的心思,寸步不離柳乘風左右。
柳乘風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頗好,畢竟讀過一些書,有些話倒是可以和他說,因此特意囑咐高強給他照顧,高強自是應了。
正午的時候柳乘風到了北鎮撫司,而在北鎮撫司這邊,已經有太監等候多時了,一見柳乘風,忙道:“宮里有事想召,請廉國公速速入宮覲見。”
柳乘風問:“不知出了什么事?”
這太監估摸的覺得好笑,卻又不得不憋著,道:“公爺遇刺,陛下今早垂問,雖然聽說公爺安然無恙,仍覺得有些放心不下,是以請大人火速入宮,覲見陛下,以安陛下之心。”
柳乘風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公公隨我一道入宮吧。”
隨即,便帶著一干護衛出了北鎮撫司,直去午門。
現在柳乘風的侍衛又增添了不少。防衛比之從前更森嚴了幾分,高強深感責任重大,因此一絲不敢怠慢,柳乘風也不再騎馬,只能改乘馬車,而這馬車的車廂尋常的箭矢是絕不可能射穿的。柳乘風坐在里頭,十幾個騎著馬的護衛打頭清道,馬車邊擁簇著十幾個護衛,殿后的也有七八個孔武有力的護衛騎馬尾隨。
這樣的陣仗實在不小,不過這也是權宜之計。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再出一點疏忽可就真的要真驚天下了。
柳乘風坐在馬車里,這馬車是連夜改過的。據說在車廂的夾層里墊了鋼板。而車窗可靠前了一些,一旦有事,身子往后挪一挪,任何箭矢也射不中他。柳乘風不禁覺得有些滑稽,不過這種事只求心安,自己的出行。也只能由護衛們安排,省的教人擔心。
他心里琢磨的是。到底是什么人指使刺殺自己,是蕭敬和陳讓。還是那個劉健和徐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柳乘風寧愿這個人是蕭敬,蕭敬縱然可怕,可是柳乘風并不怕他,而那劉健一旦對自己起了殺心,那么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從現在看,無論是徐宏還是陳讓,這二人的嫌疑都是不小,想到這里,柳乘風不由咬了咬牙,瞇起的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殺機,無論是誰,柳乘風所求的都是血債血償,無論是誰,這個仇非報不可。
馬車到了午門,護衛們只能在外頭候著,柳乘風則是闊步進去,皇上這個時間點應當是在正心殿,柳乘風直接向正心殿方向去,到了殿外頭,讓宮人通報一聲,隨即舉步進去。
朱佑樘氣色顯得很不好,或者說極為煩躁,他現在的事已經太多,眼看自己時日無多,本就自感油盡燈枯,可是這時候,居然出現了襲擊錦衣衛指揮使的事,于情于理來說,朱佑樘都不禁有些憤怒,他見柳乘風安然無恙的進來,仔細端詳,見柳乘風果然是毫發未傷,這心情才好了一點,道:“刺客找到了嗎?”
柳乘風恭恭敬敬的道:“回稟陛下,援軍從四面八方趕到的時候,刺客們無影無蹤,當時天色暗淡,不能視物,這些刺客在埋伏時就未雨綢繆想好了脫身藏匿之法,所以暫時沒有頭緒。”
朱佑樘冷冷道:“賊人安敢如此。”他撫摸著書案子,良久才吐了口氣:“往后出入要小心一些,切莫大意,你是朕的肱骨,也是太子的心腹,不可因為疏忽而毀傷自己的身體。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傷了絲毫,是家國的損失,你父母長眠地下,又如何安心?朕說的這些道理,想必你也明白,就不再多贅言了。”
柳乘風感激的道:“陛下的話,微臣記住了,必定銘記在心。”
朱佑樘頜首點頭,嘆了口氣,道:“這個案子,還要徹查,一定要查出來,朕不會姑息。是了,你坐下來吧,昨日受了驚嚇,坐著說話可以養神。”
柳乘風依言坐下,隨即想起什么,將那江炳的事說了。
朱佑樘不禁驚訝的道:“哦?江愛卿竟是同意了?這倒是難為了他,他竟是置仕途不顧,愿迎娶公主,朕常聽人說,江愛卿忠義,今日方才相信,他的生辰八字可曾帶來?”
柳乘風將他的生辰八字獻上,朱佑樘看過之后,立即交給一個小太監,吩咐道:“送去慈寧宮。”
那小太監帶著生辰八字去了,朱佑樘才幽幽嘆了口氣,臉色顯得很是難看,連喘了幾口氣,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手幾乎是撐著書案,慢悠悠的道:“若是生辰八字相合,這公主下嫁的事是不能耽誤了,這樣也好,省了朕一樁心事。”
柳乘風默默無語,一時竟是無言以對。
朱佑樘深看了他一眼,竟是一下子看出了他的心事一樣,道:“你在想什么?讓朕猜一猜好嗎?”朱佑樘的語氣很是低沉,此時的他,倒不像是個皇帝,更像是個垂暮的老人,他慢吞吞的道:“你現在是不是心中頗有不悅,朕知道,你對太康公主有情誼……”
朱佑樘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柳乘風不禁身軀一振,眼眸也不禁迷離起來,對公主有情誼?當真如此嗎?這個問題,連他自己都不能回答,只是太康公主的婚事越來越近,讓他有些心神不寧,總是會想到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人兒,總是在自己面前做著各種鬼怪,有時冷淡,有時熱絡,有時言語脅迫,有時咄咄逼人,又有時柔情似水。
美人出浴的情景,也在柳乘風心里蕩漾了一絲漣漪,至今令他難以忘懷,只是……只是……
柳乘風竟是有點發窘起來,忙道:“微臣不敢。”
朱佑樘卻是冷冷的道:“你休要拿不敢二字來蒙朕,你的那點心思,朕豈會不知道?只是……”朱佑樘炯炯有神的看著他,慢悠悠的道:“你也即將為人父母,想必也應當朕的心思,朕是一個父親,只希望自家的骨肉能嫁個好人家,不叫人取笑,更不能做出什么逾越禮制的事來,朕有朕的苦衷,說句本心話,公主下嫁給你,朕也曾有過思量,只是你已有妻子,此事斷不可行,知道嗎?”
柳乘風此時再不敢辯解了,辯解了也無用,只是心思復雜的點點頭,嘆口氣:“微臣何嘗不明白,陛下要向自己交代,也要向天下臣民有個交道。可是微臣又豈不是要給自己的妻子有個交代,微臣有兩個妻子,已經知足了,對……對公主的妄想,那也只是……只是黃粱一夢。”
說到這里的時候,柳乘風心里不知該用什么情緒,心里不禁暗罵自己混賬,偏偏這般多情,多情倒也罷了,好好的掩在心里便是,可是偏偏,卻又被人瞧出來,別人瞧出來倒沒什么,瞧出來的卻是皇帝,太康公主的父親。
可是接下來他又不免安慰自己,這世上的男人有不多情的嗎?當然,除了眼前這個皇帝除外。
柳乘風變得沉默寡言起來,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么好避諱的,只是他地心情不是很好,此時不愿說話。
朱佑樘惆悵的道:“你能這樣想,自然再好不過,這么說,太康公主下嫁的事八字已有一撇了,皇后若是知道,定然也會歡喜。”
他隨即看向柳乘風,道:“朕這幾日,身體越來越乏力,總是昏昏沉沉,清醒的時候少,昏沉的時候多,許多事,都要有勞你們這些臣子自行處置,至于太子,朕過幾日會擬一道旨意,令他往后上朝聽政,只是太子這個人一向不受人管束,倒是他頗聽你的話,不如這樣吧,到時你每日陪太子入朝,就伴在太子邊上,多多勸導他幾句,讓他多少熟稔政務,往后朕的擔子終歸還是要交給他的。”
柳乘風當然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現在已經萌生退意了,培養接班人的問題已經刻不容緩,從前還覺得時間足夠,所以每日只想著如何治理天下,現在想要重新培養太子也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臨時抱佛腳,知子莫若父,太子是什么性子,朱佑樘又豈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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