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
當盧溝橋守軍正在浴血奮戰的時候,宛平城外的二十九軍陣地上卻是一片平靜。
一直以來,鬼子每天都是在下午7點準時通過二十九軍的陣地,然后再穿過宛平城,趕往城北的日軍演戲陣地前去進行以二十九軍為假想敵的演戲。
近一段時間,鬼子們還算規矩,在通過二十九軍陣地和宛平城的時候,倒是沒有鬧什么‘花’樣,這讓守衛陣地的官兵們省心了不少。
沒有戰斗的日子,戰士們過的還算是比較悠閑,每天除了固定不變的‘操’練,剩下的時間就是趴在戰壕中,或者眺望對面遠處的日軍陣地,又或者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打屁,倒也自得其樂。
219團金振中營1連連長鄧鴻天沿著‘交’通壕從陣地后面走來。
他三十出頭的年紀,歪戴著軍帽,上身赤著個膀子,灰藍‘色’的二十九軍軍服隨意地披在身上,腰里的皮帶也松松垮垮的,怎么看怎么像一個兵痞。
鄧鴻天原來是東北軍馬占山手下的一個排長,后來馬占山他們被日本人打垮之后,他就帶著殘留下的一部分隊伍改投了二十九軍。
雖然是進了二十九軍,但鄧鴻天當初在東北軍里養成的兵痞習慣還是沒有改掉,除了軍容不整之外,他還每天讓勤務兵打水燙腳,打人罵人,體罰士兵。甚至還曾經組織手下的軍官們湊到一起賭博。
對于他的這些壞‘毛’病,何基灃早有耳聞,不過看在他作戰勇敢并且帶兵還算有一套地份上,也就遷就了一些,只是在他太過了的時候斥責了他幾次。
不過,當時鄧鴻天確實真心聽話了,但也老實不了幾天,沒過多久。老‘毛’病就又犯了,依然是我行我素。
不過鄧鴻天這人雖然粗魯。但心腸不錯。對待自己手下地弟兄還算義氣。很得手下人擁護。
見自己連長過來了。戰壕里圍在一起地幾個士兵中。一個老兵油子立刻朝他招著手:“老鄧。快過來。就等你了。這幾個小子中看不中用。全是拉稀地貨!”
“媽了巴子地。要叫連長。別老鄧老鄧地!”鄧鴻天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不過臉上看不到一點生氣地樣子。反倒還帶著笑。“咋地。欺負這幫新兵蛋子呢。你老蔫也就欺負一下這幫新兵蛋子。碰到老子。保證讓你輸地沒了‘褲’子!”
老兵油子似乎‘混’沒把鄧鴻天地喝罵當回事。反而笑嘻嘻地開了腔。一口濃濃地山西晉州味。“你也就吹吧。反正吹牛不上稅。還不定誰輸地沒了‘褲’子呢!”
“好。那就看看是老子沒‘褲’子穿。還是你小子光了腚!”鄧鴻天一邊說著。一邊搖晃著身體走了過來。
圍在周圍觀戰地士兵們立刻嘩啦一下子給連長讓開了路。讓鄧鴻天進了里面。然后又圍了起來。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兩個人地對戰。
老蔫穿著一件油漬麻‘花’的軍服,‘胸’前的扣子都被一個個的解開,‘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胸’膛和兩邊搓板一樣的肋骨,腰里卻掖著一把油光黑亮的擼子。
三個粗瓷大碗排成一排,就放在老蔫地面前,兩枚骰子被他捏在手里,不時的拋起又接到手掌中,滿帶挑釁地目光瞟向鄧鴻天,“連長,真要賭?”
“你以為我吹大氣呢啊,當然是真賭!”鄧鴻天哼了一聲,然后從披身上的外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塊白光閃閃地銀元,“這個夠不夠,我就不信你小子能不眼饞!”
果然,銀元還沒離開鄧鴻天的手放到地上,老蔫那一直瞇著地眼睛中就閃過一絲光芒,跟著哈哈笑了,“好,連長你想賭,那咱們就好好地玩兩把!不過事先說明,輸了可不許耍賴啊!”
“媽了巴子的,老子啥時候耍過賴!“鄧鴻天嘴里罵罵咧咧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口袋中掏出盒煙,扔進嘴里一根,然后用火柴哧的點著了。
以為鄧鴻天一步步走進了自己的圈套,老蔫嘴角‘露’出個‘奸’計得逞的笑容,一邊嚼著嘴里的草棍,一邊把托著骰子的手朝前伸出,在鄧鴻天的面前張開,讓他看了看手心里的兩枚骰子沒問題。
接著,老蔫手猛地收回,另一只手迅速地掀起三只碗中最左邊的那只碗,將骰子扔了進去,然后兩只手分別抓住一只大碗,快速地移動著三只碗的位置。
清脆的丁丁聲從碗中傳出,應該是骰子碰撞大碗的聲音,人們紛紛目不轉睛地盯著老蔫手的動作,意圖看清骰子到底在那只碗里。
在將碗好一會擺‘弄’后,老蔫的手終于停了下來,他雙手緩緩離開大碗,然后眼睛看著鄧鴻天:“老鄧,你小子猜吧!”
“猜啥,這呢!”鄧鴻天都沒有一點停頓,就伸手掀開了最左邊的那只碗。
果然,兩枚骰子正安靜的躺在里面,一動不動地承受著眾人的注視。
老蔫臉‘色’一變,隨即懊惱地嘆了口氣,從口袋中掏出一塊銀元,扔到鄧鴻天掏出的那塊銀元上面。隨著一聲清脆的碰撞聲,亮晶晶的銀元在地上滾動了幾圈,然后停住了。
“再來!”
老蔫似乎不服氣,伸手又抄起了大碗,開始了快速的換位,這次的移動速度和時間比剛才都增加了不少。
結果,他的手剛停下來都還沒離開碗上,一旁的鄧鴻天已經伸手一指,“那個碗里邊呢!”
老蔫脖子一伸,差點將嘴里的草棍咽進肚里去,連忙將草棍吐在了地上。故作鎮定的反問鄧鴻天:“老鄧,你確定?”
“確定,不用墨跡了,你就開吧!”鄧鴻天毫不猶豫,就好像親眼看到老蔫把骰子放進碗里一般。
老蔫嘴咧得跟個苦瓜似地,不得不打開了鄧鴻天指的那個大碗。
人們發出一聲驚呼,有些無法相信的盯著碗里靜止的骰子。
“再來!”
老蔫咬著牙從口袋中又掏出一塊銀元扔給鄧鴻天,然后伸手去拿骰子。但隨即被鄧鴻天給攔住了。“慢著,老蔫你一個月只有兩塊大洋的餉,還拿什么跟我賭!”
“我----”老蔫張口結舌了一會,似乎有些猶豫地從腰帶上摘下那把擼子。放到了地上,發狠一般的說,“我拿這個跟你賭!”
鄧鴻天的眼睛刷地就亮了起來,他噌的坐直了身體,興奮地催促著老蔫:“快開。快開,老子瞄上你這把擼子不是一天兩天了,終于能‘弄’過來了!”
沒有任何懸念,當鄧鴻天伸手揭開骰子所在的大碗時候,老蔫這次徹底地蔫了。
嘿嘿笑著,鄧鴻天伸手去拿放在地上的那把擼子,嘴里還叨咕著。“讓你小子早進貢給我,你小子就是不聽。這不還是到我手里了!”
就在老蔫一臉不甘的看著自己地連長拿起那把他好不容易才‘弄’來的擼子時,一個粗豪的聲音在他身后響了起來:“哎喲。好厲害,不知道有沒有興趣跟我賭一把啊!”
聽到了這個聲音。人們紛紛回頭看去,鄧鴻天也不例外。一起跟著回頭看去,這才發現身邊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已經站立了一幫子人,剛才說話的就是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大光頭。
目光在來人身上地二十九軍軍服上來回掃了幾眼,鄧鴻天哈哈笑著站了起來,“好啊,我正覺得玩得不過癮呢,這位兄弟來湊一手,我求之不得啊!”
鐵頭伸手扒拉開周圍的那些戰士,邁步就進了圈子中,來到了老蔫身邊。
秦陽和紅衣、柳逸臣站在圈子外面沒有動,他們知道鐵頭雖然好賭,但絕不會在現在的場合不知道輕重的,更何況秦陽就在身邊,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這么明目張膽的開賭。
那么,他這么做肯定有用意的!
見秦陽他們沒有說話阻止,鐵頭的心放了下來。他先是朝老蔫一笑,然后抬起頭看著對面地鄧鴻天。
兩個大個子彼此對視了一眼,然后都蹲在了地上。
鄧鴻天先開了口,問道:“怎么玩!”
鐵頭大腦袋一晃,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板牙:“還是這么玩,一把定輸贏!”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手伸進口袋,在里面攪動著,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響起,聽起來似乎是銀元碰撞發出地聲音,然后把里面的十幾塊銀元全都掏了出來,放到了地上。
鄧鴻天點了點頭,然后也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銀元放到了地上,兩個人地銀元數量也差不多。
鐵頭一伸手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勃朗寧手槍,放在了銀元的旁邊,加了句;“還有這個,就賭你手中地那把擼子!”
鄧鴻天似乎猶豫了一下,不過在鐵頭挑釁的目光注視下,終于將那把擼子也放到了身前地泥地上。
放好了賭注,兩個人都看向了地上那三只大碗,和里面的兩枚骰子。
“看清楚了,讓你輸個心服口服!”鐵頭哼了一聲,右手閃電抄出,將那兩枚骰子抓緊手中,然后左手已經掀開了地上的一個大碗,將骰子拋了進去。
兩只手就像魔術師一樣,飛快地變化著三只大碗的位置,鐵頭的動作讓人們看得都有點眼‘花’繚‘亂’,至于骰子到底在那里,根本就看不出來。
鄧鴻天兩眼死死盯著鐵頭的動作,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能對自己賭術有威脅的人。在賭場中‘摸’爬滾打了十年的他第一次預感到要輸!
鐵頭的動作越來越快,到了后來都仿佛幻影一般,穿梭不停,把人們看的暈頭轉向的。
“啪!”
終于,鐵頭的手停了下來,三個大碗整齊地排在了鄧鴻天面前。鐵頭伸手擦了把汗,“你猜吧,在哪?”
鄧鴻天頭上汗也冒出來了,不過他是被急出來的,就在剛才他一散神的工夫,鐵頭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了,他根本沒看清骰子在哪個碗里。
“我輸了!”
鄧鴻天想了一下,倒也干脆,直接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鐵頭也沒想到他做事這么干脆,隨即笑了,然后從背后伸出了緊握的右手。
隨著右手的緩緩張開,兩枚骰子正靜靜的躺在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