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織夢讓子夢疲憊不堪,只是與尹默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也不知道累,只要見到他笑,聽到他說話,心裡就有說不出的甜蜜、快樂……
此刻羞答答地跑開了尹默,獨自徜徉在林間的紅葉海洋之中,被葉縫間垂下來的暖陽一照,渾身地疲憊都被這溫暖給呼喚了出來,鋪天蓋地地席捲了子夢清靈的頭腦……
身子輕飄飄地飄落在樹幹上,枕著紅雲(yún)般的樹冠,沉沉地睡在暖陽的懷抱之中……
溫暖總是讓心靈慰藉,夢境也如棉花糖,香甜柔軟……
夢中的魂夢村依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青煙嫋嫋,安靜祥和……
“哥哥……”子夢向著她最親最愛的哥哥跑去,她是夢魔靈,她很清楚自己在做夢,所以無論夢境多麼甜美,她也清楚地知道這是夢,不是現(xiàn)實,只是,這樣甜美的夢裡遇見了哥哥,哥哥便是夢境中唯一的真實。
從小到大,一直與哥哥相依爲命的子夢便從來都能夠品嚐到哥哥爲她編織的美夢。
食夢是夢魔靈的天性,正是這種天性才使得他們能夠擁有其他生靈難以擁有的夢靈力。因爲夢魔靈生性恬淡溫和,所以生活在一起時,便是爲彼此織夢而食,而從不去吞食其他生靈的夢境。雖然吞食其他生靈的夢境會使得夢魔靈的夢靈力得到增強,但是這樣做卻會對那些生靈的元神造成損害,所以善良的夢魔靈們聚集在村落中生活,與世隔絕,從而與世無爭。
子夢緊緊擁抱中夢境中的子魘,雙眸溼潤……
偷跑出來之後受到的苦楚在這一刻夢境中的擁抱得到撫慰……
親情有愛情難以提供的最爲心安理得的安定,可靠,親近。
“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子魘緊緊地摟著子夢,大手輕輕地撫摸著子夢淡紫色的秀髮,棱角分明的臉頰貼在子夢的頭頂,微微摩挲著……
“對不起……”子夢知道哥哥對她的擔心,此刻相見,千言萬語只尋出這一句……
“好了,好了……”子魘嘴角銜笑,神情柔和中卻有苦澀,雙手輕柔地板起子夢的頭,雙眼慈愛地凝視著子夢哭的梨花帶雨的俏臉,用手指輕輕地颳了刮她的鼻尖,取笑道,“都想著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麼還一見到哥哥就哭的跟個小孩子似的?該不是你口中天天叫著的那個‘默郎’欺負你了吧?我去幫你教訓他!狠狠地揍他一頓!”
“不要!”子夢脫口而出,淚水掛在臉上映襯著急切的神色,見哥哥似在說笑,又轉(zhuǎn)而嬌羞了起來,喃喃道,“他沒有欺負我……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泄露了他的秘密……都怪我自己不好……”
子魘看著子夢長大,何時聽到過她自己承認錯誤?驚訝地瞪大了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眸光中的紫光深沉而又柔軟……
“看來我的小子夢真的是長大了?。≈佬奶畚椿榉蛄?,還知道承認錯誤了,不錯,不錯,難得,難得……”子魘雙手輕柔地握著子夢的肩膀,瞧著低頭不語一臉紅潤地子夢,突然嘆了口氣,沉聲道,“既然長大了,有些事,你就應(yīng)該知道了!”
這語氣突然之間的轉(zhuǎn)變,讓子夢的心一驚,連忙擡起頭,怔怔地望著哥哥,見哥哥笑的苦澀而又凝重,無奈而又沉痛,一顆心揪在了一起,不知哥哥爲何如此痛苦……
“我也是最近才弄清楚一些事情……”子魘語氣沉重,眼神中的愁苦和憤怒掩映在紫色眸光之中,好似暗夜中的黑珍珠,“我們的義父君正也許並非如他的名字那般是個正人君子,而我們的敵人譚冠政也許並非如我們所見是我們的滅族仇人。”
這兩句話好似悶雷一般在子夢的腦中轟然炸響,炸的回憶片片粉碎,碎片上的零星記憶閃動著義父君正的臉,也閃動著仇人譚冠政的臉,卻在這夢境中愈發(fā)模糊,好似風化的古城,完全沒了當年的繁華……
對於子夢的驚訝,子魘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他捋了捋子夢額前的碎髮,言語平和地繼續(xù)說道:“其實早在你被一羣男靈被堵在醫(yī)院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得到探報,在那裡找到了你,本想要出手救你,卻沒想尹默會在那間醫(yī)院出現(xiàn),併爲你挺身而出……”
子夢眨了眨她那雙閃著幽幽紫光的大眼睛,聽了哥哥的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醫(yī)院裡生死頃刻的一幕一幕浮上腦際,子夢仍舊爲當時的危機深感恐懼,她不能理解爲什麼哥哥沒有及時出現(xiàn)。
讀出子夢眼神中那一絲驚疑,子魘嘆了口氣,歉然地低下了頭,緩緩道:“因爲尹默當時在醫(yī)院呈現(xiàn)出的特別,讓義父心生懷疑,所以他想讓你藉機留在尹默身邊,果如義父所料,尹默身懷血輪,對吧?”
子夢玉白的臉有些慘白,翩然擡頭迎上子魘的目光,略感無奈地點點頭,她也知道,義父的命令,哥哥是從來都不會違拗半點的,因爲哥哥說過,義父待他們恩重如山,決不能辜負這份深恩。
子夢眼神中的那份理解讓子魘釋懷,這個世上沒有了什麼,也不能沒有了妹妹,妹妹是這世上他唯一的親人,若不是當日尹默能夠爲子夢豁出性命,子魘定會對悔自己聽命於君正而沒有出手救妹妹後悔不已。
“其實那日在陽間的那間醫(yī)院,譚冠政也來了,只是他不爲你,而是爲了一個叫嶽成的男靈?!弊郁|於是爲妹妹細細講述了當日在醫(yī)院發(fā)生的事情……
子夢聽得不住地搖頭,她不敢相信魂夢村的破滅竟然不是譚冠政所爲,而是另有陰謀背後推動了這一切……
而從子魘的語氣中,子夢更加不敢去觸碰那可能聽到的事實……
但是事實總是會擺在眼前,無論你是否選擇面對……
“離開醫(yī)院之後,我一直想辦法追查事情的真相……”子魘冷峻的臉浮上一層冰冷,好似嚴寒中的雕塑一般,令人生寒,“我派出去監(jiān)視譚冠政的探子在死前給出了一份情報。這份情報清楚地顯示了殺他的男靈是什麼形貌,那形貌和我在嶽成腦中讀到的那個幕後黑手一模一樣。只是這份情報最後的畫面卻是探子死前拂去了那男靈蒙臉的青巾……”
子魘說到這裡,哽咽了……
子夢聽到這裡,流淚了……
但她卻固執(zhí)地搖頭,她想要聽哥哥親口說出那個答案,卻又害怕聽到她猜到的答案。
子魘默然地衝子夢點了點頭,無力地輕聲道:“是他,沒錯。我反覆在腦中回顧了好幾次那個畫面……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張臉,確實是我們一直叫義父的那個靈體,君正!”
子夢依舊搖頭,卻是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好似決堤的深湖,簌簌流出血色淚珠,滴滴凝結(jié)著這百餘年來與君正的點滴恩情,在落下的那一刻逐漸消散,只留下淡紅色的淚痕……
子魘扶住子夢顫抖的脊背,輕輕撫慰著,苦笑道:“沒想到吧?我們一直做夢都想要殺掉的譚冠政,原來也跟我們一樣是受害者,家破人亡,宗派覆滅,千百年來的尋仇……到如今也似個笑話一般,仍舊不知這背後的曲折……”
子夢依舊流淚,淚珠一顆一顆,晶瑩剔透,好似紅寶石,顆顆墜落,砸在腳下夢境的泥土中,融入地下……
“我恐怕君正應(yīng)該已經(jīng)察覺我對他的懷疑……”子魘緊皺著眉頭,嘆氣道,“所以,我來是想告訴你,不要回魔靈族!要好好呆在尹默的身邊!好好生活!”
“哥哥你……”子夢聽到這樣的話,心尖一顫,慌似猛然間失去了什麼似的,抓住哥哥手臂,瞪著一雙美目,朱脣顫抖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要去報仇!”子魘緊握了的拳頭咯咯作響,冷峻的臉龐顯出決然的殺氣,那一刻,夢境中的一切美好也猛然間化作烏有,只是虛無……
“義父他……”子夢雖然聽懂了一切,卻仍舊改不過來對君正的稱呼,只是低頭搖著腦袋,內(nèi)心焦灼,感覺到手心中哥哥手臂曝出的青筋,感受著其中靈力的洶涌,擔心道,“哥哥你……打得過……君正嗎?”
“打得過要打,打不過也要打,總是要拼個你死我活才能夠終結(jié)這一切?!弊郁|說來語氣平淡,神情儼然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看得子夢心驚!
哥哥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不想失去哥哥,她不知道這個清冷幽暗的冥界中沒有了哥哥,她要怎麼活……
“不!哥哥!你不能去!”子夢緊緊地壓著玉雕的下巴,雙眸緊鎖子魘那深沉如暗夜裡的黑珍珠一般的眸光,堅毅道,“要去,我和你一起去!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子魘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充滿憐愛地摸了摸子夢冰白的臉頰,溫柔地笑道:“我的小子夢要開心快樂的活著,你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夢魔靈,所以你必須活著,而且要活的快樂!而且,你已經(jīng)找到了你心愛的男靈,沒有了哥哥,他也會用生命愛護你的。你在這個世上並不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