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在陽光的照耀下,支離破碎,影子凌亂地散在午后的小院里,妖嬈中透著半點寒意。楊昊打園中滑石鋪成的小道上走過,總覺得背后有雙眼睛充滿怨恨地看著自己,冷冷的寒意透在骨子里頭。
小兒書顏自那日落水到現在已經四日未醒了,雖然兒子笨了點,但好歹是親生骨肉。摩挲著雙手,徘徊在一間老屋外,不知該不該進去。
老屋是自家佛堂,老太太自從老頭走了之后就信起了佛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像個農人整日待弄土地一樣,老太太整日都坐在佛堂里撥弄佛珠念著佛經。
這幾日,疼愛的小孫兒跌落水中,四日未醒,老太太更加殷勤地做佛事,已經三天兩夜未睡,雖說老人瞌睡少,但也不能這么折騰啊。要是小兒未醒,老母再熬壞了身體可咋辦啊!
楊昊是有些不敢進去,這幾日天天來勸老母親休息,都被老太太拒絕。若多說一句,老太太就指著罵:“都是你這個不孝子啊,作孽啊!小顏子不醒,都是你這當爹的做了壞事,禍害地啊!你給我滾,滾,我不想看到你!”老太太每次都這樣罵著,就控制不住情緒哀嘆命運,憤恨兒子做了壞事。
忽然,一股寒氣從背后升起,瞬間占據整個身體,楊昊嚇的趕緊轉身,卻看到小丫環小綠端正一些食物站在自己身后。
“干什么!走路連聲音都沒有!”楊昊一看是丫環小綠,心中稍定,斥聲喝道。
小綠看到老爺在這里來回徘徊本來想上來問下,卻沒想到遭受劈臉的責罵,頓時覺得很委屈,但也不敢出聲抵抗,低著頭憋聲地說:“夫人讓我送些食物給老夫人!”
看著小丫環委屈的模樣,心下也有些不忍,這小丫頭十二歲從鄉下入府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十六歲也出落的標志可人。如果不是這幾天煩心事太多,或許會調笑兩句,輕咳一聲說:“把飯菜給我,你去好好照顧少爺,多替替夫人讓她休息一會!”
楊昊一只手端著飯菜,一只手輕輕推開佛堂的門,進門變看到老太太瞇著眼睛撥弄佛珠嘴里念念有詞。
老太太雙鬢斑白,臉上皺紋起了褶子,只有一雙眼睛不似一般老人那樣渾濁,看到楊昊進來了,清澈的眸子透著幽幽冷光,隨即又瞇了起來,顯然懶得和兒子說話。
楊昊看到老母親還是不愿意和自己說話,只好躬身站在一旁,討好地說:“娘,你先吃點東西吧,吃完了再念!”
“吃!你就知道吃,我那可憐的孫子四天都沒吃飯了!都是你做的孽啊,我們老楊家怎么出了你這個畜生啊!”
老太太現在心情正在悲傷時刻,楊昊的任何一點動作不論好壞都會惹她發火,緩緩張開眼睛看到微微發福的兒子討笑地看著她,不由無明業火升起三千丈。
楊昊尷尬一笑,也不出語辯解,他知道不管說什么,老母親都已經把兒子昏迷不醒歸結到自己身上了。
想起張義臨死前怨恨的眼神,楊昊又一陣惡寒,臉上頓時滲出絲絲汗跡,難道真的是報應嗎?“張義啊,你就是想報復,也報復我啊,我兒他是無辜的啊!”楊昊在心里祈禱著,期望這無聲的呼喊能被昔日同窗聽到。
“給我置一口柳木棺材!飯放下,你出去吧!”
老太太看著兒子慫樣,心里厭煩更重,用干枯的聲音說道。
楊昊聽老母親讓自己定棺材,不明其意大吃一驚,以為老母親有尋死之意,出聲道:“娘!你要干嘛!”
老太太放下手中佛珠,睜開眼睛看著兒子,又看了看供在佛堂中央的觀音菩薩相,想起可愛的小孫子,悲傷之淚簌簌落下。
“都是你這不肖子做的孽啊,現在只能由我這快要死的老太婆來還了!從今以后,我吃睡都在棺材里,希望能漫過諸天神佛,用我的殘命來續小顏子的命啊!”
楊昊聽的云里霧里,雖然鬼神之論他是相信的,但是怎么也不明白老母親的做法啊,再者說了,吃睡都在棺材里算個什么事啊!當即彎下腰安慰地說:“娘!我已著人請了縣城里最好的大夫了,顏子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老太太一聽兒子不聽話,更加憤怒,當即咬牙切齒恨恨罵道:“好什么好!這是人家張義的鬼魂來討債了,咱只有還了這債,他才會罷休啊!都是你這畜生做的孽啊!”
說著又想起了可憐的小孫子,老淚滿臉縱橫,一只手撫摸著佛珠,喃喃地說:“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你要保佑我那可憐的孫兒啊!要罰就罰我這老婆子吧,孽子是我生的,孩子是無辜的啊!”
說罷,拿起佛珠閉上眼睛不再看楊昊,獨自念起佛經。
楊昊看到老母親不愿和自己說話,告了聲退,就離開了。心中的煩躁到處肆虐,仰頭看著碧朗清空,長聲嘆息。難道老天真的就這么折磨我嗎,他們雖然死在我衙門劊子手里,可這是朝廷下的命令啊,前前后后我楊昊并沒有半點煽風點火啊!
剛走出佛堂不到三米,就聽見老太太干枯的聲音自里面傳來:“你這孽子,趕緊給我置一口棺材,不然別再來見我了!”
楊昊聽到老母親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沒有回話。他知道即使說話了,老母親也不會回答的,而棺材肯定是要買的,不然以老太太的脾氣肯定不會理自己,說不定真的就此絕食。
看著地上破碎的影子,如魔如鬼,想起可憐的兒子,還有亂糟糟的家,心中煩躁更甚。張義你真的做鬼也不放過我嗎,就算是想討債去找魏忠賢啊,找我是個什么事啊。心中暗暗哀求道,希望這陰森的日子趕緊過去。
快要出后院的時候,不由地回頭看了一眼佛堂,陽光照耀著琉璃瓦片,騰起淡淡光暈,好似佛光。
佛?突然一個念頭從楊昊心中騰起,不如找些個大和尚做個法事,說不定兒子身上的怨氣就此散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