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雲成邁進門。
“怎麼樣?”定西候急忙忙問,一面往他身後看,沒有看到期盼的身影,頓時拉下臉,“沒用的東西!”
“她說她治不了。”常雲成說道。
定西候一腳踹在他身上。
“呸。”他啐道,“什麼治不了,人家不肯治。”
“她不是那種人!”常雲成回頭低聲吼道。
定西候被他吼的更沒好氣,再次擡腳踹。
“你吼什麼吼,你有什麼資格吼我!”他氣道,“要不是你們母子兩個自己作孽,哪有今天的事!”
常雲成垂在身側的手攥起。
定西候越說越氣。
要不是他們母子作孽,怎麼會有今天!
要不是他們母子作孽,齊月娘還是他定西候的兒媳婦,滿城的權貴人家都得對他恭敬有加!
要不是他們母子作孽,哪裡會有今日,齊月娘榮耀一分,定西侯府就被羞辱一分!
要不是他們母子作孽,定西候府怎麼會成爲滿城人的笑話!
“都是你們!娶什麼左右夫人!看上人傢什麼姑娘!這下好了!報應來了吧!”定西候吼聲罵道。
“都是他們?常榮!你說話要不要良心!”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定西候和常雲成都聞聲看去。
謝老夫人拄著拐疾步而來,攙扶的小丫頭都跟不上。
管家在身旁跑著。
“侯爺,謝老夫人來了…”他喊道。
廢話!我還沒瞎!定西候瞪了管家一眼。
“您老怎麼來了…”定西候說道。
謝老夫人將柺杖一頓。
“我又一個女兒要死在你們家。我難道不能來看看最後一眼嗎?”她喘氣說道。
“母親,你慢點。”謝大老爺跟過來,他人胖,走的越發氣喘吁吁。
“慢點,慢點你妹妹就又少了一個!”謝老夫人回頭罵道。
她說完又看常雲成,眼圈都紅了。
“我的兒..”她哭道,向常雲成伸手。
常雲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外祖母,你別急..你的身子要緊…”他啞聲說道。
“我的這身子有什麼用啊!有什麼用啊!”謝老夫人大哭,“怎麼不讓我去死啊!怎麼死的不是我啊!”
謝大老爺汗顏。
“娘,妹妹還沒…什麼呢。”他忙低聲勸道。
謝老夫人啐了他一臉。
“早晚得被這常家害死!”她喊道。
曾經的記憶又跳出來。定西候只覺得雙耳嗡嗡響。
那時候還有母親在,她一個人抵住了幾乎掀了定西候府的謝家衆人,現在母親不在了。他…他會不會被謝家人生吃了?
當年謝家祖上跟著高祖打天下是專門負責哨探的,而且還是尖哨,那些哨探乾的最危險最緊張的事,人人都養成了怪癖,比如剝人頭皮。比如吃人..
據說謝家祖上就是抓了韃子就挖心出來生吃的主….
定西候不由後退兩步。
看著定西候瞬時慘然的面容,謝大老爺有些於心不忍,這個妹夫是蠢的令人可憐。
“母親,還是先去看看妹妹,安老大夫也下車了。”他忙低聲說道。
謝老夫人不再看定西候,哭著往屋子裡去了。
安老大夫診脈。神色沉重。
“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喃喃說道,帶著不可置信,“不就是染了風寒鼻塞氣喘。怎麼突然就就..”
聽他這樣說,再看謝氏已經一口氣不如一口氣的樣子,屋子裡的人終於死心了。
“梅兒啊。”謝老夫人坐下來就哭。
“別哭,別哭。”安大夫忙勸道,一面擡頭看常雲成。“可找我師父看過了?”
他師父?
定西候等人沒反應過來。
“她,說治不得。”常雲成答道。知道安老大夫說的是誰。
定西候等人這也才反應過來。
安老大夫稱她爲師父!安老大夫的師父!她也當得!
定西候只覺得滿口苦澀。
“都是她自己得罪了月娘,要不然如今也不會求救不得。”他大聲說道。
“她得罪了?”謝老夫人上前一步,紅著眼看著定西候,“常榮,就算最初是她本意,但是摺子誰上的?”
“我,我是聽她說才如此的!”定西候哼聲說道。
“她說?”謝老夫人一步上前,“她說讓你死,你就去死啊?”
定西候氣的臉發白。
“一個巴掌拍不響,常榮,要不是你動了心思,就憑她一個婦人在後宅鬧騰,能鬧騰來聖旨?”謝老夫人頓柺杖喊道,“你自己無情無義,你自己丟人喪臉,你自己惹來的禍,往別人身上推什麼!說是因爲正梅跟齊月娘有仇不得求醫,呸!”
她說到這裡啐了口,虧得定西候一直提防著,及時的跳開。
“你要是把她當兒媳婦,當個家人看,你會上摺子?常榮,人都不傻,誰對誰好,誰不把誰當回事,誰心裡都清楚!你裝什麼委屈無辜啊!”她接著罵道,“還兒媳婦,你拍著頭想一想,人家喊過你父親嗎?”
定西候白著臉瞪眼,喊過父親嗎?
他不由自主的想著。
一開始是沒喊,後來…
喊過!她喊過,他想起來了。那時候他聽說兒子媳婦圍攻了王同業家,便去要說法,那時候那女子轉過頭,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喊了聲父親…
後來,從什麼時候她不喊了?
對,好像就是從得知要娶左右夫人的時候….
定西候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眼前浮現那女子亮晶晶的眼。
“父親。”她喊道,露出滿滿的笑,“謝謝父親。”
謝謝,父親…
這邊二人幾乎打起來的吵鬧。只讓安老大夫頭暈。
“不,不,師父不是那種人。”他擡手。大聲說道,制止兩人。
常雲成點點頭。
“她說,她治不得。”他再次說道。
聽他如此說,安老大夫嘆口氣。
“那就,真的是治不得…”他搖頭說道。
“治的治的!”
門外傳來一個急切的聲音。緊接著衝進來一個人。
定西候一眼看到這老者,就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太醫啊!還有沒有醫德啊!人家這裡人要死要活的,他倒好出去逛街了!
這種太醫,是怎麼在皇帝眼前活下來的!
“茂青!”安老大夫看著跑進來的人,驚訝的喊道。
周太醫這纔看到屋子裡的安老大夫,立刻激動的上前施禮。
“院判大人。”他恭敬的說道。
“你也來了啊。”安老大夫點頭說道。
不過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
“你方纔說治的?”他忙問道。
周太醫點點頭。神情激動。
“院判大人,侯夫人是因爲氣道卡有異物,所以才至咽喉腫大氣血不通。”他說道。
安老大夫人來了還沒詢問。所以並不知道這病竟然是由此引起的。
“什麼?”他驚訝問道。
“我問過了,侯夫人最初犯病時,是在吃宵夜時嗆到了,當時知覺的氣悶,但過了一時無礙。就是從那時起,漸漸的常常氣悶..”周太醫說道。一面伸手在脖子處比劃,“據我推測,應該是當時有未嚥下的殘留異物,麥豆之類的,一開始微小無礙,但隨著水分的而逐漸膨脹,於是越來越堵塞氣道,以至於今日….”
他說道這裡伸手指了指牀上上氣不接下氣的已經面色發青的謝氏。
原來如此!
屋子裡的人驚訝不已。
原來嗆一下也能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這沒什麼,世上的病癥原本就是千奇百怪。”安老大夫對他們解釋道。
“這種事如果是一開始,我能用菜團米團吞嚥將異物帶下去,但拖延到今日,那異物必然已經貼於肉壁之上,貿然吞嚥不僅帶不下去,且能當場堵塞尚有的通氣,夫人必然立刻斃命啊。”周太醫嘆氣說道,“所以,我實在是無法可解,只能沒救了。”
安老大夫點點頭,這個換做他也是無解。
“不過,現在好了,這永慶府竟然有能用針刀神技的大夫。”周太醫又眼睛一亮激動的喊道,“那應該有法子能取出異物來。”
安老大夫愕然。
周太醫激動的站不住來回走了幾步講了自己一天在外轉悠,怎麼打聽那位神醫的技藝,簡直比說書都熱鬧。
“真是太精彩了,要不是急著趕回來告訴你們,我還有兩個案例沒聽完呢。”他嘖嘖說道,帶著幾分遺憾。
“所以,要想救夫人,只有你們再去請那位大夫了。”他看向定西候說道,意味深長。
聽了半天書,自然對這位神醫的來歷瞭解了,那麼神醫與定西侯府的糾葛自然也是書中必備的一出。
你來我往,之間的故事,簡直跟醫案一般精彩!
周太醫對今日花的茶錢十分滿意,這在京城可是花十倍價錢也聽不到的稀罕事。
“可是她說治不得…”常雲成說道。
“那是她不知道,人家都沒問診被你們趕走了。”周太醫跺腳道,“快去,快去,現在說清楚病因,她一定說能治。”
快些快些,他竟然能親眼看到這等神技了!
周太醫激動的有些喘不上氣。
從哪裡割開?胸口?脖子?他忍不住眼睛放光的在謝氏身上掃來掃去。
“你們要是不便,我去說吧。”安老大夫說道。
“不用。”常雲成說道,就要邁步。
“你也不用。”謝老夫人伸手攔住他。
“外祖母。”常雲成看著她不解。
“我的女兒,我去請。”謝老夫人說道,說罷不待衆人說話,就疾步出去了。
常雲成神色複雜,最終停下腳。
自己去,月娘也會很爲難的…
很快謝老夫人就一臉慘白的回來了。
“她不肯?”定西候忍不住問道,面上還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活該!以爲你是誰啊!月娘會給你面子!
“她不是那種人!”常雲成衝定西候再次喊道,神情堅定不容置疑。
定西候被嚇了一跳,憤憤的看著常雲成,張口要罵,但看到謝老夫人最終還是閉上嘴。
“沒錯,師父不會的。”安老大夫說道。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我只是沒有見到她,她出外診去了。”謝老夫人說道。
怎麼會這麼巧….
大家看著她,神情憂急複雜。
“夫人不行了!”屋子裡傳來蘇媽媽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院子裡的頓時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