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茵一把將行李箱子扔在了地上,素色的棉旗袍被風吹著,貼在了小腿上,她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丫頭下人,少說也有二十多人,想不到二太太竟然讓人這樣攔著她,想將她困在西廂里,這個受盡了丈夫冷落的女人,為了兒子竟然在難為另一個女人,可惜夏秋茵從來不認命。
“福伯,我只想回家。”
夏二小姐的要求一點都不高,安城是家,鳳城是牢,他們又何必留一個心碎了的人。
福伯的神情窘迫,他哪里愿意這樣,可這是二太太的命令,他不得不遵從,希望夏二小姐能體諒他們的難處。
“回西廂吧,等著二少爺回來再走也不遲。”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jīng)蒼老了。
讓秋茵留在西廂等古逸風回來?他何時回來,回來了秋茵還能走得成嗎?未來的事情無法預測,秋茵不愿等,何況她要離開鳳城,不是想要挾誰,更不是使什么性子,所以誰回來都是一樣的。
“讓開吧,你們欄不住我的。”
秋茵不會打福伯的,他是古家的老管家,也上了年紀,不經(jīng)打了,至于其他的丫頭和下人,若不識相,她可不會客氣了。
福伯見秋茵堅持,就讓兩丫頭上來將她的箱子拎回來,可不等兩個丫頭伸手過來,箱子已經(jīng)提在了秋茵的手里,兩丫頭伸手抓住箱子要搶,可拉兩下,沒拉過去,秋茵用力一甩,兩個丫頭被狼狽地甩了出去,摔在了地上,她們沒想到夏二小姐這么大勁兒,趕緊后退,不敢上前了。
“把她抬回房里去,鎖上門。”福伯下了命令,更確切地說,這是二太太的命令。
其實這些丫頭和下人根本不敢對秋茵怎么樣,他們曉得古二少爺對姨太太的疼愛,平時也有目共睹的,但鑒于二太太的命令,也都只是擺擺架勢罷了,哪個敢真的將夏二小姐抬起來,福伯好像也只是說說,沒真心要攔著。
“現(xiàn)在也沒車,你就算出去了,也走不成,不如回西廂等車回來吧。”
院子里確實沒有車,都開出去了,秋茵若是想走,就必須靠自己的雙腿了,可這難不倒她,只要到了街上,隨便找個什么交通工具都可以離開鳳城,只是交通工具條件的好壞不同而已,很多苦她已經(jīng)吃過了,再吃一回也無妨。
在福伯無奈的目光中,秋茵朝古家的大門走去,走到門崗的時候,聽見身后二太太氣惱的喊聲。
“你走,走了就不要回來!”
秋茵回頭看了一眼,冷風中影壁墻前,二太太穿著藍黑的緊身旗袍,肩頭披著一個黑色的毛披肩,披肩的黑色流蘇隨風舞動著,她好像很冷,臉發(fā)青,渾身顫抖著,帶著一絲絲羞惱的怒,一雙眼睛憤恨地看著夏秋茵,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嫁出來的女人怎么就不肯認命,夏二小姐在抗爭什么?
二太太的身邊站著是四小姐,四小姐眼睛紅紅的,看著很沮喪,她已經(jīng)努力過了,卻也不能幫她二哥多留夏二小姐一天,一切都要聽天由命。
“我不會允許逸風再去安城找你,不允許,你也別妄想!”二太太好像要氣暈了,身體搖晃著,四小姐扶住了她,她伏在女兒的身上竟然啜泣了起來,隱忍地哭著。
秋茵一句話都沒有說,拎著行李箱子,毅然地轉(zhuǎn)過了身,走出了古家的大門。
此時千般滋味兒涌上心頭,秋茵站在古家大院的門外,仰望著天空,似乎這樣的冬天,總是陰郁的,就好象她現(xiàn)在的心,沒有因為走出古家而一片晴朗,她的心早在不經(jīng)意之間遺落在鳳城很多,此時無法盡數(shù)收回,走一步,痛一步。
鳳城的街頭寒風凜冽著,空氣吸入鼻腔,寒冷又撲進了胃里,這樣的冷是棉花無法抵御的,迎面都是行色匆匆的趕路人,他們的身體鼓囊囊的,棉衣大褂,毛線的帽子,厚重的圍脖,僅露出一張張赤紅的臉來。
“前段時間說要打仗,嚇死我了,老婆孩子,都帶上了,卻不知道躲到哪里去?”
“好像不打了,古副司令娶了袁總統(tǒng)的女兒,所以短時間不會打仗了。”
“不打仗真好,真好。”
人們在感嘆著戰(zhàn)爭,畏懼著戰(zhàn)爭,對于古逸風娶了袁家小姐是否幸福,他們并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不打仗了,老婆孩子不用躲了,這么冷的天,若真打起來,就算躲能躲到哪里去。
秋茵走在他們的中間,突然覺得那樁婚事對于夏二小姐來說是場災難,可對于東百的老百姓來說,卻是福音,他們期盼的,和秋茵期盼的不一樣,也許這一切都是對的,只有秋茵一個人錯了,因為她只想要一個人的愛情。
繡花的棉布鞋在街頭移動著,圍巾已經(jīng)圍在了臉上,遮住了鼻子和嘴,仍舊覺得很冷,出門時因為匆忙,連個手套也沒戴,此時拎著箱子,手指頭都凍得麻木了,秋茵這才走出來不到兩里的路程,就已經(jīng)凍得發(fā)抖了,接下來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安城的冬天偶爾還可以看到黃包車,可鳳城連個車的影子都沒有,又走了一會兒,遠遠的,她好像看見了古家的汽車,在街頭上開的不快,慢吞吞的。
秋茵搖手喊了一聲,不管是誰坐在里面,只要是古家的車,就能帶她去鳳城的火車站,希望還有往南開的火車。
汽車越來越近了,司機好像看到了夏秋茵,車停在了她的身邊,駕駛室的門開了,夏邑軍跳了下來。
“大冷天,你帶著行李去哪里?”夏邑軍問秋茵。
原來是她哥開著車,秋茵也沒看后面坐著的是誰,就讓夏邑軍趕緊拉她去火車站,說要回安城去,古家大院里沒有車了,這天實在太冷了,她怕走不到火車站天就黑了。
夏邑軍好像有點為難,說車里有人,而且去的地方也不是火車站的方向,不太方便。
聽大哥這么說,秋茵這才想起來,這車是古家的,大哥不過是司機而已,他說了不算,于是秋茵走到了車前,想里面可能是大太太或者三太太,跟她們說說,她們一定會同意的。
此時車門開了,袁三小姐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