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又倒了一杯酒, 他的手指摩挲著杯壁, 默然看著葉楚。
她仍在聽著旁邊的聲音。
那些人在講黑市比武,聽上去是極為危險的一件事。
“黑市比武的獎金, 一次比一次要高。”
“斷手斷腳都是輕的,即便進了決賽,拿到獎金,有沒有命享, 也是個問題。”
“……”
葉楚心中一凜, 將此事聽了個七七八八。
旁邊那桌的人似是醉了, 到后來,聲音越來越模糊, 沒過多久, 又開始吹起牛來,不再講正事。
這時,陸淮的手伸了過來,按在她的酒杯上。葉楚抬眼看了過去, 他的目光清亮,直直望了過來。
陸淮聲線極低:“該走了。”
葉楚有些不盡興, 陸淮指了指手腕,意思是時間已經不早了。
越晚回去,對自己越不利。若是被葉家人發現了, 她也無法解釋得清楚。
陸淮拿起了葉楚的酒杯,在她面前一飲而盡。
那個杯子瞬間空了,不知怎的, 葉楚臉一紅,偏過了頭去。
陸淮擱下了酒杯,手輕放在葉楚的帽子上。
葉楚感覺到,陸淮替她按了一下頭上的那頂帽子。他用力不重,又正好將她的臉蓋住。
她耳根又是一熱,所幸酒館光線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葉楚和陸淮并肩,兩人一同離開了這家酒館。
坐上了車后,葉楚看了一眼懷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汽車緩緩開了,朝著葉公館的方向駛去。
陸淮不經意轉頭看了葉楚一眼,她的視線落在窗外,仿佛在看深夜的上海灘。
陸淮現在不會告訴葉楚,那家酒館隸屬于他的情報機構,是據點之一。
若是葉楚知道些別的消息,就能來這里探查,陸淮必然會保證她的安全。
葉楚這樣聰明,陸淮相信,不久之后,她也會自己發現此事。
車子停在了葉公館旁邊的街道上,葉楚看了看她身上的那件深灰色長衫,不曉得要怎么解決。
陸淮看出她的心思,他說:“這件長衫,你帶回去也無妨。”
他又補充了一句:“下回說不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葉楚點頭:“好,我先回去了。”
沒等葉楚離開,陸淮叫住了她:“天太晚了,我送你。”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
陸淮和葉楚一同在上海灘寂靜的街道上走著,夜愈發深,空氣愈發冷,他們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寒冷。
他們走在一起,連月光也安靜了起來。
到了葉公館的后門,兩人才終于停下了腳步。
互道晚安后,陸淮在原地站著,看到葉楚安全走進去后,才離開。
……
前幾天,喬云笙身邊的高級書寓錦繡,在信禮中學附近碰到了葉楚。
高級書寓賣藝不賣身,有著一身才華,卻又只能賣笑,自然眼高于頂。
錦繡心思細膩,跟在喬云笙身邊的時候一直很聽話,所以是在他身邊待得最久的女人。
前不久,喬六爺無緣無故對她發了火,從那時起,錦繡就徹底失了寵。
為了找到原因,錦繡故意靠近喬六爺的一個手下,因為她知道那個人對她有好感。
雖說那人對喬六爺忠心,但是錦繡稍稍一哄,他還是說了出來。
喬六爺派人綁架了一名信禮中學的女學生,叫葉楚。
跟錦繡預料的一樣,六爺果然看上了別的女人,這次居然還是個女學生。
在錦繡跟著六爺的這段時間里,錦繡一邊裝著乖巧,一邊摸清楚了喬云笙的喜好。
六爺有很多女人,他將那些女人安置在各個宅子里,但是每出現一個新人,前面那個就會失寵。
錦繡為了讓自己能更討六爺喜歡,特地找了機會和那些女人見了面。
錦繡比喬云笙的其他女人聰明,當她見過那些人后,她發現這些女人的眼睛都有些相似。
按照錦繡的猜測,六爺應該有喜歡的人,但是求而不得,只能找那些和她相像的女人。
當錦繡從六爺手下的口中得知,喬云笙對一個女人上了心。
錦繡立即就調查了葉楚,她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同葉楚很像。
直到真正看到葉楚的那一刻,她才明白了。
喬六爺的全部女人以及她自己,都可能是葉楚的替代品。而喬六爺追求不到葉楚,才會找上她們。
因為錦繡并不知道喬六爺的那段過往,也不曉得他的白月光,自然將全部的原因都安在了葉楚身上。
現在喬六爺對葉楚的拒絕失了耐心,試圖綁架葉楚,想要真正地擁有她。
六爺的手下還告訴她,葉楚分明已被綁到了六爺的宅子里,但最后竟被六爺放走了。
一個隨心所欲的喬六爺,居然還會對一個女人心軟。
錦繡知道,若是喬六爺真的追到了葉楚,那么根本就不會有她的容身之處。
調查葉楚的同時,錦繡發現葉楚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葉嘉柔。
葉嘉柔性子蠢笨,看上去極其討厭葉楚。若是她能夠利用葉嘉柔,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錦繡拿到了葉公館的電話,她準備將葉嘉柔約出來,見上一面。
這天,葉公館的電話響了,被丫鬟接起。
“你好,請問你找誰?”
錦繡一邊拿著電話,一邊伸出手,看著自己手上的蔻丹,鮮艷得很。
她漫不經心地開口:“我找葉家三小姐,你讓她來聽電話。”
葉嘉柔很快就被叫了過來,拿起了電話。
自從上次葉嘉柔做了不少錯事后,她都夾著尾巴做人,生怕葉楚找她麻煩。最近她安分得很,不敢惹出其他事情。
葉嘉柔問:“你好,請問你是誰?”
錦繡笑了笑:“我叫錦繡,找你有些事情。”
葉嘉柔疑惑:“錦繡?我好像不認識你。”
錦繡說:“你不認識我沒關系,我來只是想找你合作而已。”
葉嘉柔更是奇怪:“我不知道你是誰,怎么和你合作?”
錦繡聲音放得輕柔了些,蠱惑著葉嘉柔。
“要是你想對付葉楚,讓她徹底翻不了身,三日后就到峨眉酒樓來,我的人會領你過來。”
雖說葉嘉柔做了那些壞事,都被葉楚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現,但是她想要報復葉楚的心思始終沒有歇。
感覺到葉嘉柔的猶豫,錦繡又補上一句:“你要是不來也沒有關系,那就一輩子被葉楚壓著好了。”
葉嘉柔果然被激怒,她咬了咬牙,答應了下來,和錦繡約好了時間。
葉嘉柔將電話放下后,立即回了房。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不過只要那人能幫自己害了葉楚,其他的她并不在意。
這邊,葉嘉柔掛了電話,那頭,就有人通報了葉楚。
現在整個葉家都被葉楚收買,只要葉嘉柔有些風吹草動,就會有人立即告知葉楚。
葉楚會清楚葉嘉柔的所有行為。
接電話的丫鬟和葉楚提到了錦繡這個名字,葉楚一聽,輕笑了一下。
自從上次在成衣店見過錦繡后,葉楚就派人調查了她。
一個無緣無故靠近自己的女人,肯定有古怪。
根據調查的人匯報,這個錦繡果然有問題,她是喬云笙身邊的高級書寓。
這次她找上葉嘉柔,一定和自己有關。只不過,這樣正好給葉楚提供了方便。
葉楚一直盯著葉嘉柔的行為,就是想找出她的錯處。
她要找個借口將葉嘉柔送離上海,遠離莫清寒。
現在葉家主事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的父親,葉鈞釗。
葉嘉柔再怎么說,也是葉鈞釗的女兒。若是將葉嘉柔送出上海,葉鈞釗絕對不會答應。
如果能讓葉鈞釗親眼看到葉嘉柔犯錯,葉楚再趁機提出這個建議,想必葉鈞釗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葉楚不怕葉嘉柔和錦繡勾結,她怕的是,葉嘉柔不犯錯。
要是犯錯,這個錯自然是越大越好。
錦繡給葉嘉柔打完電話后,派去錦繡那邊的人也跟葉楚匯報,說錦繡有了動靜。
錦繡身邊最信任的丫鬟,去峨眉酒樓定下了一個房間,三日后會用到。
葉楚立即找到蘇明哲,向他要了一套竊聽器。
蘇明哲交際廣泛,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人,自然輕而易舉地給葉楚拿到竊聽器。
雖說葉楚的舉動很奇怪,但是蘇明哲并沒有問,他不會插手她想做的事情。
確定好房間后,葉楚買通了峨眉酒樓的人,將竊聽器裝在了那個房間。
而另一頭,葉楚將會在峨眉酒樓的另外一個房間監聽,離葉嘉柔的那間不遠。
葉楚派人安排好一切后,在葉公館的房間里,叫了葉鈞釗他們過來。
等人到齊后,葉楚開始告訴他們這件事,同時裝作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
“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葉楚頓了頓,臉色極為難看。
蘇蘭看到葉楚的樣子,擔心得很:“阿楚,怎么了?”
其實,之前葉楚已經和蘇蘭通了氣,她知道自己的計劃,會配合這場演出。
葉楚猶豫了一會,面露難色:“這件事和葉嘉柔有關。”
葉鈞釗皺了皺眉問道:“那個不孝女又做些什么了?”
葉楚接著往下講:“我無意間得知了一件事情,葉嘉柔和一個高級書寓搭上了。”
“她們聯起手來,想故意害我。”
聽到高級書寓這幾個字,葉鈞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葉鈞釗語氣不屑:“高級書寓?她怎么會和這種人扯上關系。”
葉楚說:“因為葉嘉柔看我不順眼,所以和高級書寓聯系上,想陷害我。”
“我不想再經歷和上回一樣的綁架,所以在她們約定見面的地方安裝了竊聽器。”
葉楚不顧葉鈞釗難看的臉色,繼續說:“我想讓父親母親都過去聽一下,若是葉嘉柔真的心思歹毒,我希望能將她送出上海。”
聽到這個決定時,葉鈞釗沉默了一下。
葉楚心中冷笑,但還是不露聲色。
葉楚語氣堅定:“葉嘉柔想著害人,成績自然好不到哪去,我想用去北平補課的理由,將葉嘉柔送出去。”
葉鈞釗還在猶豫著,葉楚給蘇蘭打了個眼色。
蘇蘭立即開口幫腔:“葉嘉柔之前做出這么多事情,我都不想理會了。若是這次證據確鑿,你還一拖再拖,是什么意思?”
“你想包庇葉嘉柔就直說,反正多一個女兒不多,少一個女兒不少。”
蘇蘭平時都對葉鈞釗愛理不理,兩人之間的關系僵得很,自然沒什么話說。
但是這次,蘇蘭頭一回用這么重的語氣說話,葉鈞釗只能應了下來。
葉鈞釗同意和葉楚一起去峨眉酒樓,看個究竟。
要是葉嘉柔真這么心狠,他就會著手將葉嘉柔送去北平。
葉鈞釗心想著,就算葉嘉柔留在上海,也只會動些歪腦筋。若是那時證據確鑿,葉嘉柔也沒法否認了。
這些天,葉嘉柔都過得忐忑不安。
打電話來的那個人一定和葉楚有過節,不然怎么會主動找上自己。
葉嘉柔一面想著要和錦繡聯手對付葉楚,一面又緊張,擔心會像上次一樣被耍。
但她心中想害葉楚的心思還是占了上風。按照約定好的時間,葉嘉柔來到了峨眉酒樓。
那人只同她講過峨眉酒樓,卻不曾和她講過具體房間。
葉嘉柔站在門口,不知該做些什么。
這時,錦繡的貼身丫鬟迎了上來。
“你是葉三小姐吧,我主子讓我在這等你。”
葉嘉柔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她被這人領著,來到了房間門口,葉嘉柔想到了上次楊懷禮一事,她產生了陰影。
葉嘉柔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而是往兩側的房間望了望。
丫鬟看出了葉嘉柔的心思,解釋道:“這兩個房間都是空的,被我家主子包了下來,不用擔心會有人偷聽。”
看葉嘉柔還是不信,丫鬟將兩個房間的門都推開來,確認了一番。
等到葉嘉柔確認過后,她才放下了心。
丫鬟打開了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葉嘉柔走了進去,門在身后合上。
房間里的擺設簡單又不失格調,中間是張圓桌,那人已經倒了杯茶,白氣裊裊。
葉嘉柔只瞧見一個女人的背影。
那人穿著修身的紅綢旗袍,上半身圍著一圈純白色的貂皮披肩,看上去嫵媚極了。
聽到身后的動靜,錦繡轉過了身,她看著葉嘉柔,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她一步步地走了過來,身子搖曳婀娜,先葉嘉柔一步落座。
錦繡伸出手,朝葉嘉柔旁邊的位置隨意指了指,手上涂著鮮紅的蔻丹,襯得她的手愈發白皙。
“請坐,葉三小姐。”
葉嘉柔抿了抿嘴,坐到了椅子上。
而在更早之前,葉楚一行人已經到了峨眉酒樓,他們一同監聽著那邊的動靜。
聽到葉嘉柔的聲音,葉鈞釗立即提高了注意力。
葉嘉柔迫不及待想知道該如何對付葉楚,她不想推延時間,立即開了口。
“你是誰?我之前根本沒見過你。”葉嘉柔聲音急切。
錦繡不慌不忙,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笑了笑,說道“我和你認識與否不重要,但是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錦繡頓了頓,繼續說:“我們都不想讓葉楚好過,不是嗎?”
葉嘉柔被猜準了心思,沒答話。
錦繡接著說:“葉楚是你同父異母的姐姐,卻處處壓你一頭,你難道不會不甘心嗎?”
這次錦繡的目的,就是要故意激怒葉嘉柔,然后好好給她上一課,借著她的手懲治葉楚一番。
“葉楚樣樣都好,人人都喜歡她,而你呢?不但在陳息遠這件事情上丟了臉,現在連楊懷禮都不理你了。”
錦繡說到喜歡兩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一臉氣憤的樣子。
錦繡的每一句話都說到葉嘉柔的心坎上,她對葉楚的厭惡又深上了幾分。
錦繡看到了葉嘉柔的神色,她一笑:“我調查得很清楚。自從上回你和蔣伯俊聯手,綁架葉楚失敗后,就事事不順心。”
葉嘉柔眉頭一皺,問了一句:“你別亂說話,葉楚被綁一事與我無關。”
錦繡看葉嘉柔還在嘴硬,笑了一聲:“我可不會亂講話,我在巡捕房有熟人,蔣伯俊可將所有的事情都供出來了。”
為了全面調查葉楚,錦繡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葉嘉柔捏了捏放在腿上的拳頭:“你不是說要和我商量報復葉楚的事情,和我講這些干什么?”
隱瞞的事情被人說出來,實在不好受。葉嘉柔忍不住在心里想,這人叫自己出來,是不是想故意耍她。
錦繡捂著嘴笑了笑:“你莫不是生氣了?那我后面說的可能會讓你更不舒服。”
“你想要對付葉楚,但是腦子卻跟不上,做事手法拙劣,一點小事都被你做成這樣,你能斗得過葉楚,就奇怪了。”
錦繡話里話外都帶著嘲諷。
葉嘉柔好不容易忍下氣來,諷刺道:“好像你能做得比我好一樣。”
錦繡點了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自然會做的比你好,你最大的不足就是你的心不夠狠。”
“若你想找個人勾引葉楚,何必找個像蔣伯俊一樣的傻子?
“比他長相英俊、頭腦聰明的大有人在,這些人才能讓女人徹底臣服,就算被騙了身子,也心甘情愿。”
說這話的時候,錦繡面不改色:“只要這男的隨便披上一件體面的衣服,又有誰會知道他的出身。”
“那些男人,欺騙起女人來可是一套一套的,哄得女人主動將自己奉上。”
聽了錦繡的話,葉嘉柔有些后悔,原來自己失敗的原因竟然出在蔣伯俊的身上。
錦繡接著說:“還有綁架一事,你何必讓蔣伯俊英雄救美,這樣還容易留下把柄。”
“你只需要找幾個彪形大漢,直接將人拖走,這樣就可以徹底毀了她的人生,一了百了。”
一句句惡毒的話從錦繡口中說出,但她卻好似越講越興奮,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對。
一開始,錦繡說出的話讓葉嘉柔心里發毛,但是越聽下去,她越覺得可行。
可惜自己已經錯失了先機,和葉楚撕破了臉,此時再對葉楚下手,真是難上加難。
葉嘉柔禁不住開口問:“若是我想對付葉楚,你能幫我一把嗎?”
錦繡笑著點了點頭:“當然可以,我認識不少人,有些人最喜歡像葉楚這樣的女學生,也有人喜歡虐待人為樂。”
錦繡恨不得將葉楚折磨一番,自然毫不吝嗇地給葉嘉柔提供方便。
那個房間里,葉鈞釗和蘇蘭越聽越氣。他們走出了房門,直接來到了葉嘉柔所在的房間,一把推開門。
門猛地被推開,狠狠砸在墻上,嚇得葉嘉柔趕緊回頭。
葉楚冷笑道:“聽說你們想聯手害我?”
葉嘉柔和錦繡不由得心神一緊。
作者有話要說: 陸淮喝了葉楚的酒。
眾人:間接接吻!
葉楚:我沒動過那杯子。
陸淮:那你臉紅什么?
葉楚:……
葉嘉柔很快解決,錦繡下場會很慘。高級書寓是上海灘的高級藝伎。
評論隨機掉落紅包。